第30章 大漠血衣
漫天風卷黃沙,烏雲遮天蔽日。
大漠遼闊蒼茫一望無際,此處雖屬雲天府所轄,離那些人煙密集的繁華州縣偏僻城鎮卻都相距甚遠。
若在往日,因前方三百裏外便是邊境,更有大軍常年駐紮,或是運送軍需調動糧草,或是邊境往來客商攜帶貨物由此經過,斷不會如此空曠寂寥。
今時不同往日,高沙大軍壓境,秣馬厲兵,便如餓狼環伺,已是垂涎欲滴躍躍欲試,令人惴惴不安提心吊膽,就看它何時咬下那兇惡一口。如此境況,那些消息靈通的客商早已離開,更不用說附近百姓,能走的,也全都走的遠遠的了。
邊境危急,朝野俱知,大軍所需的糧草等大量軍需自然早就運到,最近只有零星小股人馬往來調度,近兩日更是無人從此經過。
一只灰褐游隼飛過,叫聲沙啞,在它飛來的天邊,無盡沙丘後,竟慢慢行來了一隊人馬。
這隊人約有三四十人,一半騎着高大駱駝,剩下一半騎着馬兒,俱都裹的嚴嚴實實,兜帽下的臉孔卻都極為精神抖擻。
走在這隊列前頭的幾人中,騎在馬上的一人忽地擡手搭了個涼棚,兜帽下一張年輕面孔擡起向遠處望去,冷面薄唇,雙目如電,正是邊境宋大将軍麾下輕車都尉,雲徹。
他望了望遠處,又向身邊道:“楊大俠,還有一天路程。”
旁邊人也轉過臉來,面色滄桑不減豪情,正是楊中泰,他笑道:“雲都尉莫心急,這些駝馬只怕趕不了那麽快。”
雲徹赧然一笑,道:“怎能不急呀,眼見就要到了,我做夢都想插翅飛回去。”
楊中泰道:“雖如此,越是最後關頭,越不可掉以輕心。咱們會合之時,也萬萬沒想到這一個月竟也有如此多風波。”
提及此事,雲徹亦凝眉道:“咱們已裝扮妥當,本以為路上只會遇上一些不長眼的山匪盜賊,卻怎的——怎的突然來了這幾撥高手,硬是叫咱們又折損了這麽多人手。”
楊中泰道:“這些人來的着實古怪,我總疑心是否是得了什麽風聲。”
雲徹搖頭道:“楊大俠,豈止你這樣想,我幾番去信詢問,探子都回我那些人無一絲異動,絕沒一人能夠胡亂傳遞消息。”
楊中泰沉吟道:“這可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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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徹似想起什麽,含笑道:“探子倒是傳給我一件趣事。胡此生自那次敗給楊大俠後,整日閉門苦練,據說他預備出關那天就來找楊大俠挑戰。”
楊中泰訝然道:“竟有此事?”
雲徹笑道:“千真萬确。”
楊中泰搖頭笑道:“年輕氣盛!真是年輕氣盛!”他轉念一想,又點頭笑道:“他才三十多歲,功力已比我當年強許多——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正說間,身後沙塵亂滾,文袖蘭拍馬自後方過來,雲徹一見她,目中便露出些關切,道:“非月怎樣了?”
文袖蘭溫聲道:“沒有大事,他身子骨弱,這大半年奔波勞累,實在辛苦。待此事了了,他回去少不得要大病一場。”
雲徹緊張神色稍稍緩解,道:“可惜咱們着急趕路,也不能停下,能慢些也好啊。”
楊中泰笑道:“哪裏就急于一時!如今駝馬疲憊,你便是想快些也快不起來,只慢慢行便是了。”
雖雲徹心急如焚,然衆人身處這茫茫荒漠中,駱駝尚能搖頭晃腦緩慢行進間穩健如山,馬兒跑得太快便颠簸不平,黃沙飛揚,一踏一個淺窩兒。
雲徹不停擡頭前方路,連連嘆氣面色焦慮,文袖蘭不免有些奇怪,問道:“雲都尉,便是再遲,明日也能到,前日你還說接到探報這幾日高沙絕不會起兵,你為何還如此焦急?”
楊中泰道:“莫非高沙那邊會有什麽變故麽?”
雲徹只凝目望前方,心不在焉道:“不會,高沙似乎也在遲疑,不斷打探北秦近日動靜,大約是怕腹背受敵罷。”
楊中泰道:“那你如此焦躁是為何?”
雲徹唔了一聲,才回過神來,又嘆氣道:“唉,前方便是一道口了,我總想着快些過了那裏,便可放心前行了。”
這一隊人中,除了雲徹皆未到過此處,楊中泰自然不知一道口是何處,疑惑道:“為何?那裏很兇險麽?”
雲徹點頭道:“自然兇險。之所以叫一道口,便是因為那裏只有直通通一條道可向前行,且這道東邊是個極高沙丘,沙丘後是一大片極險惡的流沙之地,硬生生将這可供人行走的道口擠壓到只有二裏長。只是咱們趕時間也只能從這條路線過,此處為近道,繞開得多走五六天。”
文袖蘭道:“東邊流沙,那西邊是什麽,怎的就只有二裏長了?”
雲徹道:“西邊——西邊亦是一處斜坡沙丘。那處已屬北秦境內,雖平素那裏沒多少人戍守,咱們也不便過去,免得惹來誤會。”
楊中泰驚道:“咱們竟走的離北秦這麽近了?”
雲徹道:“往東那片流沙之地實在太廣,攔在那裏,若不從此過,只好費時繞過了。”
楊中泰道:“原來如此,只要有路可走,咱們就能過去,你不必擔憂。”
雲徹卻道:“我并非擔憂一道口路不能行,那路早已被過往将士商人安然走過許多遍了。”
文袖蘭奇道:“那你又擔心什麽?”
雲徹猶豫道:“我說不好。許是直覺罷,我早已飛信告知宋大将軍咱們已到雲天府,如今只有一日路程,該有小隊人馬出來接應。一道口地勢明顯好找,若有人來應是選在那裏等候,可如今離一道口越來越近,卻不見有人馬蹤跡。”
楊中泰也沉吟起來,見雲徹焦急,便寬慰他道:“大約是咱們還未到地方,往前走走或許就能見到了。”
雲徹點頭道:“也只能如此了。”
楊中泰雖口中安慰雲徹,但又行了一陣,已道路漸窄。東側沙堆此起彼伏,隐隐可見前方果然有極高沙丘隆起,向東綿延不見邊際,卻仍未見有人前來,心內不免也有些不安。
轉過一處沙堆拐角,兩側越往前,越合攏,雲徹所說一道口已遠遠可見,只是——
雲徹勒停馬,失聲驚叫道:“那是什麽!”
衆人停下來,舉目望去,就見前方如蜃樓幻影般,長枝橫木交錯相連,平地起了一道七八丈高的寬闊藩籬,恰好就架在東西兩處斜斜沙丘之間,将路堵的嚴嚴實實。
文袖蘭喃喃道:“這是怎麽回事?誰把路擋住了?”
楊中泰沉穩道:“既然已走到這裏,就上前看看,袖蘭,告訴大家小心些。”
衆人向那高大藩籬走的近了些,大風頻起,黃沙飛舞間,見那藩籬下影影綽綽湧動的沙土卻是一片紅色。仔細看才分辨出是數十排紅衣人站在藩籬前,縱橫交錯的橫木之上,竟也高高站着幾個人影。
構築藩籬的橫木之間空隙極大,人馬足可以穿過,楊中泰等人俱是武林高手,以輕功自高處翻越過去亦不難。但依目前所見,想要過去這道藩籬,還要看那些紅衣人意欲何為。
楊中泰此時已看的清楚,那些紅衣人足有數百人之多,俱都紅巾蒙面手持刀劍目露兇光。而那站在橫木之上的幾人中也都身着紅衣,唯有最高處并肩而立的兩人中有一人青衣飄然,面容清俊,只有一點不好,這人好端端的君子之貌,左眼卻蒙着黑色眼罩,不知是有何眼疾。
待看清這人面貌,楊中泰心中巨震,文袖蘭亦認出他來,道:“這人,這人是那個名叫蘇磊的年輕人!”
此時衆人距那些紅衣人已不到半裏,蘇磊身側一名身材高大的紅衣人也轉過身來。紅袍迎風鼓起,卻是名約有六七十歲的老者,發絲灰白,面孔瘦削黑紅眼窩深陷,那對棕黃眸子卻如捕食鷹隼般射出刺眼精光。
楊中泰見了這人,止不住低聲驚呼道:“華騰空!”
此言一出,衆人盡皆震動不已,雲徹心念電轉,叫道:“他是血衣教教主華騰空?啊——不錯!在雲天府內能聚集這麽多教衆,皆紅衣蒙面目露兇光,除了為害一方的邪教血衣教,還能有誰!”
那老者自高大藩籬頂端之上俯瞰衆人,忽地長笑起來,聲音如沙礫般嘶啞,卻清晰似在衆人耳邊發笑一般。
雲徹等人面色皆變,只覺刺耳之極,楊中泰心內暗驚,文袖蘭面色凝重道:“早聽聞華騰空內力深厚武功絕頂,果然名不虛傳,來者不善,中泰,小心。”
楊中泰點一點頭,單騎上前幾步,朗聲道:“敢問前方是何人,為何阻住道路?”
他說這話時,暗含內勁,聲音雄渾內勁磅礴厚重如鐘聲敲響,将華騰空猶自回蕩的笑聲驅散開,一則令身後衆人面色緩和,一則亦有向華騰空示威之意。
那老者收斂笑意,面色陰沉,道:“好高深的內力!下面的,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楊中泰麽?”
楊中泰面色絲毫不懼,昂首道:“不錯!正是在下,敢問閣下又是何人?”
那老者嘿嘿一笑,身側蘇磊已道:“楊大俠何必明知故問。紅衣染血,血染衣紅,你面前的,便是血衣教華騰空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