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之道（全文完結）
他二人拆招極快，這一切均在電光火石之間，方才華騰空詐死逃走之時，雲徹與劉家兄妹等人亦追過來，只是他們距離藩籬甚遠，此時還未能追上。雲徹提槍身在最前，遙見華騰空與成之軒一左一右正于半空激烈相鬥，卻忽見成之軒身後橫木上青衫一閃，竟是滿身鮮血的蘇磊，手提一把染血長劍不知從何處忽然竄出，躍了上去。
方才成之軒本已重創蘇磊，蘇磊雙手鐵爪均被他斬斷，只他忽見文袖蘭危急便連忙返身去援手，蘇磊才趁機躲藏了起來。
此地數百人厮殺一片，中途亦有幾個血衣邪教教衆膽怯偷偷逃走，也無人有心思去追趕他們。蘇磊躲在遍地堆疊屍身後，本已無人注意，哪知他卻沒有借機逃走，而是當此華騰空與成之軒相鬥緊要關頭，竟随手摸到一把長劍，就飛身躍起攀上藩籬，向成之軒背後躍去。
蘇磊速度極快，又是趁衆人注意力均在成之軒和華騰空相鬥之時從旁竄出，雲徹等人發覺他時，他已繞至成之軒背後。成之軒專注對敵，沒察覺異樣，蘇磊再不遲疑，身子一挺，長劍寒光閃閃，就向成之軒後背刺去。
底下衆人忽見此變故，均面色大變，楊中泰張口大叫道：“成少俠！”
文袖蘭失聲驚呼，雙袖揚起袖箭飛出，可以她距離，怎來得及，怎擊的中？
雲徹此時離的最近，眼見三人俱都刺向對方，成之軒夾在中間，只持劍刺向華騰空，全然不顧自己是否會被華騰空刺中，亦不知身後有蘇磊偷襲，雲徹登時臉色煞白心膽俱裂，顧不得多想，飛身躍起，運足十成內勁，将長/槍用力擲出。
文袖蘭的袖箭飛至半途便失了力道落在地上，雲徹的長/槍卻極精準地刺中了成之軒腳下橫木。
雲徹擲出之力極大，一經擊中，咔擦爆裂之聲連響，那橫木與下方幾根交疊橫木均斷成數十碎木殘塊，嘩啦落下。
成之軒方才與華騰空交手，極為兇險激烈，已是全然不知周遭情形，只一心要除了這惡名遠揚濫殺無辜的大魔頭，同歸于盡也在所不惜。雲徹一槍飛來，他還未明白怎麽回事，腳下一空，身子一歪就往下墜去。
好在他見機極快，落下時旋身一蹬身側橫木，借力幾個翻轉，已平安落下，踩在滿地血色黃沙中。
成之軒落下之時，尚未回過神來，卻忽見面前橫木交疊所築藩籬搖搖晃晃，更是有點點鮮血自上方灑落下來。
他不解擡頭，就見上方他方才站立之處，淩空懸挂着兩個渾身已成血葫蘆的人，身子各被一把長劍和一截斷木穿透。
是華騰空和蘇磊。
雲徹拼命擲出的一槍，震碎了成之軒腳下幾根橫木，令成之軒摔落下來，卻讓出了中間的空當。偏偏華騰空與蘇磊又一左一右向中間刺去，成之軒突然掉了下去，他二人卻已止不住前沖之勢，一劍一木，正正将對方整個身子穿透。
華騰空本就身負重傷，這一劍更是致命，他瞪着血紅的雙眸，已看不清面前是誰，亦不知是死在誰手上，只喉嚨咯咯作響，頭一歪斷了氣。可偏偏方才橫木亂顫，他身後有一根橫木略微突出來，蘇磊那劍恰巧将他釘在那處突出地方，便是斷了氣，身子也懸在那裏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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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之軒呆呆望着懸于半空的那兩個血人，蘇磊尚有最後一口氣在，雙手勉強抓住一根橫木，獨目中盡是茫然恍惚之色。他低頭亦看見成之軒，目光相對，蘇磊嘴唇微張，似乎有什麽話要說，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出口，只滿面苦澀，自嘲一笑，雙手再也支撐不住，閉目自半空重重墜下。
這一番搏鬥驚心動魄，楊中泰等人都看得呆了，只覺心驚肉跳，兇險至極。
孫威高聲大叫道：“我的娘喲！可吓死我了！”
成之軒見蘇磊落在地上，氣息全無，身下蔓延出大灘血跡，一時心內酸澀難言，不自覺竟邁步想上前，卻忽聽咔擦咔擦不祥之聲亂響，文袖蘭自後方驚叫道：“成少俠退後！”
不及多想，成之軒忙飛身後退。眼前轟然巨響，華騰空兩日內匆忙築起的高大藩籬本就不堅固，又經受這許多高手連番惡戰氣勁所震，終于承受不住垮塌下來，斷木碎塊如暴雨般紛紛砸下，狂沙亂飛蕩起大片煙塵。
直至片刻後，那高大藩籬已不見蹤影，地上堆疊着厚厚的斷木，散落極廣，最高處足有二尺多高，原先在下方的那些屍身也已被這些滾落橫木壓在下面。
成之軒手持長劍，站在這廢墟之前，正自發呆，身後楊中泰已走上前來，關切道：“魔頭已除，成少俠無事罷？”
成之軒轉臉搖頭道：“無事。”
文袖蘭伴在楊中泰身側，面帶笑意正要開口，又忍不住咳了兩聲，成之軒忙道：“文女俠不要緊罷？”
文袖蘭掩住口，低聲道：“些許小傷，沒有大礙。總歸過了這道難關，咱們大夥定能将東西送到。”
楊中泰點頭道：“不錯！”他轉頭正欲招呼身後衆人，卻忽聽一聲長長馬嘶，自西方傳來，随後便是萬馬奔騰之聲。
衆人盡皆駭然望去，卻是凜風列那隊朱雀衛終于動了，如黑雲壓城般向這邊奔下，停在衆人面前。
楊中泰驚疑不定，他們才經過一場惡戰，這凜風列此時又想做什麽？趁火打劫麽？此時——己方這些武林高手，還有再戰之力麽？
衆人正不知如何是好，雲徹忽地沖上前，他的長/槍仍丢在廢墟之中，此刻赤手空拳，卻面無懼色攔在朱雀衛前，厲聲喝道：“此處乃我朝領土，諸位未經允許甲胄在身手持兵刃私自來此，已經越界，請立即退回去！”
風聲獵獵作響，八十黑甲朱雀衛紋絲不動。
雲徹雙手緊握成拳，昂首面向凜風列，正色道：“攜兵将入正門而不告知，非為客之道，請小皇子退回去！”
凜風列定定看着他，烏亮雙眸澄澈之極，目中并無敵意，卻也不語不退。
雲徹與他對視片刻，心知凜風列雖帶了朱雀衛來此，但方才始終并動手，此刻似乎也無要對付他們的意思，自己也不好如何。只得搜腸刮肚欲要再找些大道理講，楊中泰與文袖蘭也走上前來，想動之以情好好勸告凜風列一番。
楊中泰文袖蘭雲徹三人正在思索措辭，墨色衣袍一閃，成之軒已自他們身側走過，直走至凜風列馬前，四目相對。
一時靜寂無聲，只有大漠黃沙翻飛，風聲嗚咽。
少頃，成之軒忽地笑開，滿目誠摯道：“你的家人果然如你所說都很厲害，你穿成這樣，也很是威風凜凜。”
凜風列沒有答話，雙眼卻微微彎起來，雖面甲遮住他大半面龐，也能看出他是在笑。
成之軒也在笑，他一面淺笑，一面将右手擡起，雪亮長劍直指凜風列清亮雙目。
方才與華騰空交手，成之軒亦受了些輕傷，更是耗費許多心神內力，此刻持劍右手便微微有些顫抖。
成之軒手中長劍雖微顫，聲音卻極平穩，面容也很是平靜，只輕笑道：“你也要來搶東西嗎？這可不成，這東西對我們，對許多人都極為重要，現下不能給你。”
凜風列并不動，他身後朱雀衛仿佛知曉他心意一般，也無一人動。
楊中泰等人俱都驚訝望成之軒，他仿佛不知，只看着凜風列。
凜風列也望着他，半晌，自面甲後傳來少年清澈聲音道：“成之軒。”
成之軒輕聲應道：“嗯，我在聽。”
凜風列似乎又笑了，眉眼彎彎道：“下次再見到你，我不會再戴面具。”
成之軒怔住，片刻，手腕一轉收回劍，鄭重點頭，道：“好。”
凜風列一勒缰繩，黑色神駿馬兒便調頭向後，八十朱雀衛如潮水自分，自中間向兩邊讓出一道空隙。
凜風列一直向前，未再回頭。
待他走過，身後朱雀衛又自行合攏變陣，前端變後方，後衛變前衛，黑色甲胄閃閃發亮，兵刃如光刺目。
萬馬齊奔之聲又起，這次卻是向西而去，眨眼間，這一隊黑雲鐵騎朱雀衛便不見了。
仿佛大夢一場，如今這片荒涼天地只剩了楊中泰等二十多人。
楊中泰只覺心內一松，便有些支持不住，險些坐倒。
自旁邊伸來兩雙手扶住他，一個是文袖蘭，一個是成之軒。
成之軒關切道：“楊大俠傷勢如何，還能走麽？”
楊中泰提一提精神，拍拍胸脯，道：“自然能走！”
文袖蘭含笑轉臉向身後衆人道：“大夥都還好罷？咱們這便走啦。”
孫威扛着大刀，粗聲叫道：“好！咱們走！”
那結義四兄弟僅存的兩人默不作聲，面色堅決緊跟在孫威身後。
劉非雪扶着劉非月亦站起身來，雲徹提槍走在他倆身側。
餘下十多人有的滿身血污，有的腿腳受傷，有的形容狼狽，全都牽馬持刃跟上來。
無一人遲疑。
他們中有的人已費心勞累大半年之久，其他的人也都奔波數千裏，每個人都疲憊不堪。
可那又怎樣呢？
他們既然已走過了這麽久，摸爬滾打來到這裏，無論遇上什麽都不曾停下，即便再有什麽事，也依然不會擋住他們腳步。
成之軒低聲道：“我們一定會将東西送到那裏的。”
他聲音極低，身旁楊中泰卻聽到了，朗聲一笑，道：“不錯，我們一定會送到的。”
江湖兒女，俠義為本，不懼風雨，不畏險途。
他們一定會如願将東西送到該送去的地方。
他們所求的事情也一定能成。
無論前方等待的是什麽艱難險阻。
作者有話要說：
成之軒的江湖之路到這裏就結束啦。
謝謝每一個可愛的讀者，謝謝你們。你們的存在是對我最大的鼓勵，我都記住啦，會繼續努力，會走下去的。
大家，江湖再見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