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顧初旭收到馮清輝的短信是到洛杉矶的次日,疲态盡顯,生物鐘紊亂很難調節,他又是個睡眠比較淺薄的人,剛與亞爾維斯先生結束一場倉促會晤,他與助理回到下榻酒店。

近日洛杉矶的氣候比較幹燥,又或是水土不服,嗓子幹燥不适,更加覺得房間悶,牆壁上的加濕按鈕不靈光,吩咐助理打電話到前臺叫服務員。

他掐滅香煙,在露天泳池上面的陽臺躺椅上坐了一會兒,起身進卧室,拿起手機忽然就瞧見了馮清輝的短息,這時已經過去一天,他忙起來,出門時常忘記帶這部私人手機,手機上并未存幾個號碼,除了家中幾個直系親屬,也唯有馮清輝知道,其實除了她時常聯系,業務一向少的可憐。

顧初旭是個比較寡情的人,瑣事上,性情有些不讨喜,以前不管是外出求學還是被派到南山市工作,他時常想不起往家去電話,兩位老人的生日,一向都是顧初月特地打電話提醒,梅英在外那麽要強,想兒子的時候也都是打給他電話。

家人親情這塊,女人是回旋镖,不管跑多遠都會自己回來,男人則不同,是風筝,全靠一縷線牽着,若沒了牽引,天有多高,風有多大,風筝就能跑多遠。

不過顧初旭在與馮清輝通訊這塊,就算跟他身邊血緣最親近的人比,煞費的苦心都要多好幾倍。

他看過內容暗自發笑,摸索手機,斟酌了一番言辭才謙虛的回複:寶刀放久生了鏽,哪裏還有力氣看金發碧眼的大波妹,如今滿足你都是個問題。

編輯短信發出就聽敲門聲,打開房門瞧見客房服務,兩人英語交談兩句,她向顧初旭确認是否還要增加濕度,他說是,對方擺弄好,順帶清理了房間衛生,臨走顧初旭便付給對方十刀小費。

馮清輝在短信中再一次發問:顧先生,你才剛過而立之年沒幾年,可別拿這種事吓唬我。

顧初旭過了被諷刺兩句“你不行”就上綱上線的年紀,捏着手機端詳着笑了幾聲,半真半假說:上回那個海參湯還不錯,有時間你不如多送幾趟,以後的事不敢保證,我也只能咬緊牙關勉力為之。

發過去後,眼前浮現的是馮清輝憋屈的表情,想到此眉眼之間的疲倦舒緩幾分。

洛杉矶晴空萬裏,大朵白雲游走,美國人愛運動,街頭小巷最常見的運動器材是籃球架,次之的普遍戶外運動大概是高爾夫,亞爾維斯先生邀請顧初旭到他鄉下農場打高爾夫,他只好把國內事務推遲,多耽擱了一日。

馮清輝指望他早點回國的期盼落空,心中空落落煩悶,大多時候她會質疑自己是否會變成望夫石,展靜捏着筆杆子毫無誠意地勸解兩句:“畢竟是忙工作嘛,你要是因為這個抱怨,顯得你不知書達理。”

馮清輝擡眼看她,“我本來就不知書達理,又何必裝,多累。”

她早晨出門就跟父母辭別,讓他們晚上不用留飯,顧初旭今夜回來,她準備去機場接人,二人出去飽餐一頓,沒成想出了幺蛾子,她嫌麻煩也懶得解釋,直接回了公館。

推開門,迎頭瞧見一縷光亮,若有似無的煸炒蔥花味以及肉香味從廚房出來,玻璃門內人影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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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神一亮,來不及換鞋就進廚房,張了張嘴剛要喊人,對方回過頭,一張略顯滄桑的婦人面孔,身上系着藍白格子圍裙,是家裏那個一月挂不上幾次影子,馮清輝白天上班之後,一周兩三次來家中打掃的家政公司的阿姨,馮清輝笑容僵硬在臉上,茫然掃了眼餐桌盤子裏的食物。

金燦燦裹着雞蛋煎的魚籽味道不錯,她食欲大動也沒多問,卷起煙青色的袖子先嘗兩口,點頭誇對方手藝好。

平素不見面的阿姨突然做起飯,是何緣由馮清輝沒多問,簡單幾個菜色都是她喜好的口味,某些真相不言而喻。

馮清輝地理不好,算不清時差,晚飯光景不曉得美國那邊天有沒有亮。

顧初旭醇厚的聲線在電子産品中更低沉:“這位阿姨的廚藝怎樣,聽家政公司介紹,除了家務打理的好,做菜也很擅長,不如就留下長用?”

“家裏多個陌生人我不适應,進進出出不方便。”

馮清輝跟顧初旭生活習慣上有區別,梅英是女強人,家中瑣事沒精力挂心,所以手邊從來不缺保姆使喚,馮清輝家中這邊,延續北方普通家庭的習慣,自然請不慣保姆,所以馮清輝一時不适應。

且她覺得,如今上班族大多吃外賣,年輕一輩的男女,即使會做飯,那也基本沒有幾個頓頓開火,她身邊很多女同事,靠公婆照料的那是人上人的待遇,比不得,馮清輝不敢麻煩公婆,心中也沒起過怨怼。

他在視頻中繼續說:“衆創空間的事已經擺平,這兩天工作如何,順利嗎?”

馮清輝側身躺在白色毛絨毯上,腳下是厚重的深色地毯,阿姨在廚房刷碗還沒走,她感覺別扭,分出一部分神,有些心不在焉,“還成吧,每日兩點一線,過得像個尼姑,對了,昨天去你下屬家裏吃了一頓海鮮,大概是吃了兩個香辣醉蟹鉗,感覺自己呼吸都帶着臭味,兩天了,要命。”

顧初旭拿了件外套披上,換只手握手機,推門走到陽臺,靠着欄杆吹風,他點了只煙,生物鐘剛調整過來,明日要回國又得調整回去,不想睡太久,依靠香煙提神,“哪個下屬?”

“李凡碩。”

顧初旭眼睛一合,擡眼皮子看着她:“他請你吃飯?”

“不只有我,還有你公司別的同事,我不過是蹭吃,”她像是在講一件極為平常的事,說到這忽然想起什麽,按耐住心中翻滾的熱潮,“你走的時候交代李凡碩關照我?”

他聞言眉宇輕微皺起,一言不發看着她,足足十秒鐘那麽久,似是而非問了句:“他跟你說的?”

馮清輝心中泛起一絲愉悅,“海鮮不會是讓他買的吧。”

“不是,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歡海鮮,”他否認,吐出一縷淡淡的煙圈,在指尖萦繞,“上回我帶家兩條淡水魚,你雖然不至于嫌棄的跳腳,但也處處擠兌,不讓放這也不讓放那。”

馮清輝讪笑兩聲,倒是有這麽回事,就前幾天。不過李凡碩跟她關系并不親密,她喜歡不喜歡海鮮人家也沒義務知道,是以馮清輝才不計較,待人接物這塊,她還是很講道理的。

顧初旭望了她一會兒,低下頭,臉上并無多少表情,“我沒吩咐他關照你,想事情能不能用點腦子?我跟你是夫妻,有什麽事不直接說,還需要一個外人關照?況且爸媽都在東嶼市,很近,照顧你總比外人周到……李凡碩太殷勤了些,不是什麽好事,我不希望你跟他走太近。”

馮清輝笑問:“我行情這樣好嗎?”

他抿了抿唇,沒有搭腔。

這場對話在馮清輝困倦中結束,顧初旭明日白天的飛機,落地晚上九點,馮清輝等他等的饑腸辘辘,把副駕駛座上的兩包粗糧餅幹啃了,還是那天車子加油的時候在加油站買的,十塊錢買了一大包,包裝盒很大,裏面沒有幾片,錢花在過分包裝上了。馮清輝特愛在顧初旭加油的時候進去逛一逛,買包餅幹吃。

不過那天出現了些小波折,油卡沒錢需要充值,馮清輝拿着他的手機鬥地主,便把自己的遞上去了,沒多久他折返,臉色有些尴尬,“高于二百需要指紋支付,你怎麽那麽會下你老公的臉?快進去付一下。”

馮清輝一時還不太明白什麽情況,後知後覺跟他進去,手機正靜靜放櫃臺上,兩個年輕小姑娘看見她進來瞬間醒悟,嬉笑着說:“原來先生不是機主。”

氣氛一時尴尬,馮清輝明顯感覺微妙,正想怎麽幫他轉圜,他已經含着笑輕輕揚眉:“是我的手機,不過平常都是我太太管錢,我只負責賺錢。”

這幾年,“懼內”是好男人的标準标簽,不僅不再難以啓齒,反而給人大度居家的形象,顧初旭很會把握女孩子的心裏,音落女孩便不再笑他,倒是換了一副豔羨目光看向馮清輝。

飛機提前了半個點,着實幸運,助理推着行李先出來,天橋不讓車輛久留,馮清輝掐着點開到t2出口,他們正好從裏面出來。

顧初旭看到她頗為意外:“不是讓你好好在家等着?”

“我不喜歡一個人在家。”馮清輝從駕駛座下來,随他一起坐到後面,她注意到男人眼底淡淡的青影,身子傾斜,湊近他耳邊,“是不是沒休息好?”

“嗯,”他低頭轉了轉脖子,手掌扶着脖頸來回轉,忽然停頓下來,往她臉龐上打量許久,“你吐口氣我聞聞。”

馮清輝矜持了一下,“不好吧?”

“剛才你說話好像真有一股……死了幾天沒處理的臭魚蝦味。”不等她呵氣他就損了這麽一句,損完垂眸看向她,“野生的蝦蟹也容易生寄生蟲,你以前不愛吃沒什麽不好?不過一般的寄生蟲都會被胃酸腐蝕死去,也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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