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祖玉目送馮清輝和展靜一前一後離開, 視線轉到桌子上的點心, 有些陳年的記憶, 忽然被打開, 就好似決堤的洪水, 洶湧澎湃地沖擊着她。
她記得有一次從Phoebus錢包夾層翻出來一張女孩子的照片, 大學時期的,穿着淺白色運動服,烏黑的秀發披散在肩膀上, 笑容很甜, 有感染力, 明眸皓齒卻又稚氣未脫的模樣, 上頭寫着某某年通天峽留念,腳下則是玻璃棧道。
祖玉不用想,肯定有故事。
她因為此事跟Phoebus鬧了一場不愉快,Phoebus表示,如果她介意這樣的事,那最好找一個低年級的小男生, 可以避免過往情史。
祖玉當時有些傷感,覺得這話真是薄情,且沒有表明應有的立場, 可誰叫她喜歡,雖然扭頭走了,半路上忽然想起他開了一天的會議,自己還跟他鬧, 連累他連飯都沒顧上吃。
她心疼不已,到一家中式快餐店打包了吃的,并且買了一杯奶茶。
送到他公司樓下時,Phoebus站在磚紅色地面的路燈下沉默了半晌,視線掃過她手中的奶茶,臉色柔和了幾分。
他擡手摸了摸她有些淩亂的發頂,輕輕擁入懷中,他說這本來應該是他做的事,讓她下次不必麻煩。
奶茶他并沒喝,不過後來很長一段時間,祖玉摸出一個規律,她每次送Phoebus奶茶時,他心情都會比較愉悅,所以祖玉一直都認為Phoebus對甜飲有什麽特別的情懷。
雖然祖玉是個比較體貼細膩的人,但其實她也是第一次遇到那麽喜歡,甚至打心眼裏想要走下去的人。
可能這世間的“求而不得”,往往是天空中最亮的星。因為遺憾,因為殘缺,所以完美。
她離開時咖啡都已經涼透,黃連般清苦的美式黑咖啡并不是她喜愛的,祖玉喜歡吃甜食,木糠杯豆乳盒子之類,盡管家中經濟條件不錯,但她仍舊喜歡去超市選擇優惠活動的商品,她自诩教養不錯,但顯然師姐并不是這樣想。
因為這段糾葛,她跟師姐從無話不談,也到了如今不好不壞,維持表面和睦的地步。
師姐曾說,人和錢,總要貪圖一樣,什麽都不要的傻子,她是第一次見。師姐對她,從一開始“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到後來甚至連關心都懶得關心。
祖玉某次問師姐,那天你去吃飯見到沒有,Phoebus前任是個怎麽樣的人?師姐糾正她,人家是現任,你如今才是前任。
師姐禁不住她糾纏,最後還是說,本來不想去的,最後被勸了兩句,還是去了,有時候成年人有很多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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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那女子是個皮膚特別白淨,骨架纖細的人,氣質好的沒話說,姿态傲傲的,像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小姐,對人既不失禮也沒有刻意搭讪。
吃飯的時候Phoebus嫌她主食吃得少,哄了幾遍才敷衍着夾了一粒米。
不是誇張,真的就是拿起筷子夾了一粒米。
祖玉心揪起來,猶如刀絞一般難過,勉強笑了笑,問師姐這麽矯情的女人,Phoebus當時什麽反應。
師姐告訴她,Phoebus臉色如常,甚至還誇了句什麽,随後拿走她吃剩的東西盡數都吃了。
祖玉一開始曾善解人意地對Phoebus說理解他,但在那一刻,胸懷多大的女人大概都做不到理解。
祖玉覺得自己大概太善良,太聖母,太善解人意,這是現實世界,不是童話故事。人有七情六欲,有愛恨情仇,她為別人考慮,別人不一定會為她考慮,只可惜她醒悟的太遲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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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清輝突然想起很多細節,過去的,在省外的時候,當時她被愛情沖昏頭腦,全心全意都在顧初旭身上,如今想想,怎麽想怎麽覺得疑惑。
她記得自己曾經親手做過一個忘了什麽材質的刻章,小篆體,上面寫着“馮清輝印”,從印字到刻好再到成品,都是她在工藝師傅指導下親手完成。
春節後辭別顧初旭的時候,他在她包裏瞧見,拿在手中仔細觀摩,馮清輝便送給了他,因為是第一塊印章,無例外的話,也應該是唯一一塊,又因為上頭有自己的名字,親自刻的,就囑咐他好好保管。
他回去沒多久,有次晚上打電話跟她賠禮道歉,說東西放在辦公桌上,不小心摔碎了,他白天拿到刻字師傅那裏瞧了瞧,材質粘性比較低,不好修複。
馮清輝有些不悅,但也沒有過份追究,就問他怎麽那麽不小心,那東西本來就不禁摔。
今夜顧初旭有應酬需要晚點才能回,馮清輝回到家中空蕩,不知做什麽。
她洗了澡,沒有換睡衣,反而選了一件跟這個季節并不合适成熟又知性的衣服,給張震編輯了一條短信:張經理,有空嗎?有空出來喝一杯?KT約一下?
發過去許久,等待的時間越發顯得漫長,終于等來張經理的消息:馮醫生有什麽吩咐?喝酒可以,晚上不太好吧,我如今有那個賊子沒那個賊膽。
馮清輝繼續說:那明天白天也成,只要張經理百忙中願意撥冗吃個飯。
張震顯然沒有以前那樣嚣張,守着她說話做事收斂不少:哪敢是我賞臉,顧太想吃飯我肯定得請。
馮清輝不想耽擱,直接敲定了時間與地點。
以前張震巴不得她主動邀約,如今知道身份自然也知道避嫌,其實倘若不是顧初旭這份體面金貴,那些願意紅杏出牆的太太們,也是不乏人問津的。
她左想右想,善自打開書房的門,漫無目的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踱了一圈步子,提裙子跪到地毯上,翻找辦公桌抽屜裏的東西,諸多文件資料,成沓堆疊在裏面,被她打亂順序。
馮清輝穿着一襲酒紅色露背的絲綢緞面,清爽的裝扮,室內溫度很适宜,她鼻頭反常地出了一層薄汗。
沒找到什麽東西,讓人洩氣。她軟下身子,跪坐在地毯上。
有兩縷淩亂的發絲遮擋住她的視線,就在這時,腳步聲由遠及近,書房外傳來顧初旭的聲音,他從卧室找到書房,瞧見她這副模樣。
“怎麽了?”他放輕步子,掃向被她翻的亂糟糟,甚至敞着還沒合上的抽屜,“在找什麽?用不用我幫你?”
馮清輝用疲憊的倦怠的眼神看着他,從他剛出現在書房門口,到他走過來,再到此刻他彎下腰想要扶她起來,她搖搖頭,“我想找什麽就找什麽,又不是你自己的書房。”
顧初旭擡手把抽屜合上,耐心地解釋:“這裏面都是辦公的文件,下面的抽屜是辦公用品,左邊第一層有兩本閑置的書……”
“櫃子裏是什麽?”馮清輝冷靜地看着他,“為什麽鎖着,防備我?不能讓我看的東西嗎?”
“不是,”他嘴角向上翹,剛才進門時腳步虛浮,喝了幾杯酒,吐納之時有醇香的,并不難聞的酒氣,“裏面有個鑲嵌到牆內的保險箱,鎖着公司的印章,你知道我有時候在書房辦公,時不時會用到,就在家備用了一個。”
他笑着站起來,從桌面上一個小收納盒找到一枚鑰匙,用盡量溫熱地口吻說:“之前我告訴過你啊,這東西不能随意放,丢失了會很麻煩。家裏鐘點工一周要來兩三次,防人之心不可無。”
他邊說邊把櫃子打開,櫃門撥到一邊,看了她一眼,“指紋解鎖的。”他遞上去拇指,果然啪嗒一下解開鎖,馮清輝湊近瞧了眼,裏面有幾張卡靜靜躺着,兩沓平時備用的現金鈔票,還有印泥印章。
馮清輝收回眼眸,臉色很平淡,她此刻還坐在地毯上,曲着細白長腿,酒紅色的裙擺撩到大腿根,露出性感黑色波點的丁字內/褲,顧初旭做完這一切,回手又鎖上保險櫃,他提了提西裝褲腳彎下腰,手搭在膝蓋上,看不慣她這副慵懶性感的模樣,擡指幫她往下扯裙子。
“今天怎麽穿這麽漂亮?”
馮清輝淡淡轉開視線,“我哪天不漂亮?”
他笑,“今天格外漂亮。”
她不以為意爬起來,紅唇擦着他的下巴掠過,顧初旭蹲着沒有立即起身,摸向被柔軟唇瓣碰觸過的下巴,搖頭笑了笑,“這麽晚了還出門?”
“晚嗎?夜生活才開始。”
“跟誰出去,展靜?”顧初旭從書房出來,她已經披上風衣在換鞋子。
馮清輝轉過身,模樣帶着輕佻,“不是展靜。”
顧初旭忍了這麽久,臉上終于露出不耐煩,眉宇間若隐若現,不過語氣還算溫柔:“男的女的?”
“當然是男的,異性相吸同性相斥,大半夜跟女人有什麽好聊,白天有的是時間。”馮清輝故意這麽說。
他閉上眼冷靜了幾秒,聽到門鎖開動聲忽然壓制不住脾氣,三兩步走到跟前,一把拉住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去哪啊?我陪你一同去,你等我兩分鐘,我去換身衣服。”
馮清輝頓覺索然無味,“算了,”她随手扔下包,鞋子也不耐煩換下,“不去了。”
顧初旭喉結上下動了動,深吸了口氣,什麽也沒說,彎腰把她的包挂好,鞋子歸位,她在客廳沙發上垂頭坐着。
半晌才悠悠地說:“你今晚去外面住吧,要不然我就去外面住,你選一個。”
“……為什麽?”
“我不想瞧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