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慘烈戰争

那天晚上秦月早早就睡下了,半夜的時候,外間的一陣敲門聲吵醒了她。

老婆婆他們這家只有兩間房,秦月住在柱子大哥原本的房間,此時聽到聲音,她一陣疑惑,便悄聲打開門縫查看。

在老婆婆和老公公的房間,站了一個年輕的黑瘦男子。

那男子泣不成聲道:“爹娘,兒子逃回來了……”

秦月一驚。

原來是柱子大哥回來了!

老婆婆抱緊了她的兒子,哭得比柱子還兇,老公公在一旁紅了眼睛嘆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秦月看着也不由落了淚。

柱子抛棄國家的責任選擇當了逃兵,她不知道這件事是對是錯,如果她置身在他的情況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會怎麽做。

怕死是人之常情,誰不想一生安穩到老?如果可以,誰想上戰場拼殺?

一切無非戰争的錯罷了。

此時,無論對錯是非,她只知道,她為他們一家人高興。

老公公與柱子坐了下來,共敘這段時間內各自發生的事情,老婆婆則在旁邊熱飯,臉上挂着笑意。

秦月不願去打擾他們,便只在門縫裏偷瞧,心裏幻想着某一天她也突然回家,爸媽也該這般歡天喜地吧。

“爹,兒子沒用,當了逃兵。”一時的激動過後,柱子頗為愧疚地低下了頭。

老公公拍了拍他的肩膀:“回來就好!咱們老百姓求的不過是安穩的日子,是皇帝和那些高官權貴不知足啊!他們嘴巴皮子一動,就天下大亂到處打仗,何曾想過咱們這些可憐的老百姓啊!咱們老百姓才是最苦的啊……柱子,咱別去管那些了,在這亂世裏,咱們一家三口能在一起,就是最重要的事!”

老婆婆也慈笑道:“是啊,你爹說得對!柱子啊,你可不知道這些天娘有多想你!”

柱子眼中含淚:“爹、娘,柱子也想你們啊!太可怕了,打仗真的太可怕了!很多和我一道征兵去的人都已經死了,我籌劃了好幾天才逃出來……”

老婆婆一聽,淚又湧了出來,将柱子摟進懷裏:“兒啊,回家就好,咱再也不上戰場了……”

“可是,”柱子垂下了頭,語氣都帶着慌亂,“可是他們一定會來找我的,前方人手不足,又有很多人逃跑了,所以他們特地組成了一只隊伍,專門來抓逃兵,順便在沿途征兵……我估計他們已經快找過來了……”

老婆婆一驚:“那可怎麽辦啊?”

“死婆娘,慌什麽!”老公公眼睛一瞪,“趕緊收拾東西去,我們離這裏遠遠的,讓他們再也抓不了柱子!”

“對對對,我們搬走,搬走!”老婆婆一聽,飯也不熱了,馬上在屋子裏轉起來,搜索着還有沒有比較值錢的東西可以帶走。

秦月想,她是時候出去跟他們告別了。

她輕手輕腳地将自己的東西收在包裹裏,正準備開門,卻突然聽到外面一陣粗暴的聲音:“快進去搜!”

老婆婆一下慌了,跌倒在地上,臉上滿是淚痕。

柱子也吓軟了腳:“一定是征兵隊來了,他們要來抓我了!”

倒是老公公沉着,馬上低吼道:“快躲起來!就躲床底下!”

柱子連滾帶爬地躲了進去。

這種情況,秦月出去也不是,不出去也不是,便只好仍舊留在屋子內,透過縫隙看看情況。

十餘人的隊伍走了進來,為首的官兵吼道:“搜!”

老公公忙擺出笑臉迎上去:“這位官爺,請問有何事啊?”

官兵瞪圓了眼睛道:“近日前線部隊出了很多逃兵,我們正在挨家挨戶搜查,順便誰家有壯丁,我們也好征了去!”

老婆婆此時也勉強站了起來,躬身謙卑道:“官爺啊,我家兒子已經上了前線,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啊,我和老頭子統共就他一個兒子,現在家裏一個壯丁也沒有啊。”

官兵卻不聽,只道:“給我仔細搜!還有那間房,也給我搜!”

秦月一驚,還沒來得及從門邊走開,一個士兵已經粗魯地将門踢開了。

她被門板擊中,差點倒地上,手中的包裹也被門板撞飛了。

“他不是壯丁?”官兵指着秦月,斜睨着老公公與老婆婆,眼中盡是兇惡。

“這位是……”老婆婆想開口解釋。

老公公卻突地撲過來,擋在秦月面前,眼眶發紅地哀求:“這位官爺,這是我唯一的孩子啊,求您不要帶走他!我求求您!”

一瞬間,秦月渾身冰涼,不知該作何反應。

老公公為了他的兒子,出賣了她……

老婆婆會意,愧疚地看了秦月一眼,也擋在了她面前:“官爺,就當老身求求您了!別帶走我唯一的兒子啊!”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停在秦月身上。

秦月背脊發冷。

很好,這樣的話,火力全集中在她身上,他們的兒子自然就沒人去注意了。

她擰着眉頭。

不可否認,這一對老父母是好人,在沒有料到兒子會回來的情況下,願意好心收留她。

同樣不可否認的是,他們是一對自私的父母,為了自己的兒子,不惜将一個無辜的人推向戰場。

可是話說回來,涉及到兒女的問題,天底下有幾個父母不自私?

這樣想着,也便能理解他們了。

可是,理解歸理解,她絕不會讓自己的生命掌握在別人手中!

“我不是他們的兒子!”秦月冷聲開口,打斷老婆婆與老公公的演戲。

老婆婆哀求地看着她,眼睛裏全是淚水,那麽悲傷絕望。

秦月嘆了一口氣,道:“這對老父母的兒子已經上了前線,這麽多天都沒有回來過,我與他們的兒子年紀相仿,所以他們收留了我,讓我住在他們家。”

她隐瞞他們兒子正躲在床底下的事實,這是她對他們唯一的報答。

官兵卻冷笑道:“誰信啊!”随即吩咐道:“給我将他抓起來!”

“你們幹什麽?!”秦月驚愕,轉瞬間已經被他們抓了起來。

“你怎麽不講理?!”她使勁掙紮,“我都說了我不是他們的兒子,我是雲國人!”

“我管你是哪國人,總之你現在在越國,你便是越國人!”官兵陰測測地笑,“将他帶走!很好,又抓了一個。”

秦月被他們架着帶走,胡亂掙紮之際,只看到老婆婆眼角泛着淚光,愧疚地看着她……

被架着走出了很遠,秦月才猛然想起什麽,大叫:“我是女……”

還沒叫出來,她猛然頓住,看着四周這十餘壯漢,默默将喉間的話咽下。

“你鬼叫什麽?!”官兵朝她吼。

秦月低了聲音,道:“對不起。”

這些在前線打仗的士兵,個個不知多久沒碰過女人了,如果他們知道了她是女人,她會面臨什麽便可想而知了……

更恐怖的是,他們還有可能将她帶進軍營裏,當成軍妓……那絕對比上前線還可怕!

上前線她還有機會逃,可若是成了軍.妓,那就是無盡的折磨,直至死。

剛才差點犯傻,她一陣後怕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經過幾天的行走,這只隊伍又陸陸續續地抓了十多個壯丁,然後用繩子捆着他們,将他們帶去了越凰交界的地方。

那裏是越國軍隊駐紮的大本營,秦月這些“逃兵”和新壯丁被統一安排在一個軍營裏,等着訓練訓練兩天便推上戰場。

在這個軍營裏,秦月親眼看到,每天都不斷有傷員從戰場上擡下來。

他們各個血肉模糊,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眼瞎耳聾,有的……只是冷冰冰的屍體了。

一想到他們曾經是四肢健全的大活人,秦月就從心底深處感到悲哀和害怕。

軍營裏只鋪了一層茅草,連被子都沒有,将近百餘人擠在一起睡覺,秦月每天都過得戰戰兢兢,生怕誰一不小心壓到她,發現她是女人的事。

這麽多天下來,她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生存條件也很惡劣,這些天秦月從來沒哪天吃飽過,更遑論洗澡什麽的,她甚至感覺身上有了一股隐隐的臭味,不過因為別人身上的味道比她還臭,所以倒顯得她身上的臭味并不明顯了。

在這樣混亂而恐怖的軍營生活裏,秦月越發地想家,想……容非。

他現在怎麽樣了?

還是忙時暗地裏出去,閑暇時坐在紫竹林裏或荷花亭裏麽?

他與辛顏,又如何了呢?

他有沒有如她想他一般……想她?

一定不會吧,他肯定早把她忘了。

秦月黯然。

秋染園安寧的生活似乎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現在的她渾身臭哄哄的,混在男人群裏,朝不保夕,連帶在身上聊以慰藉的青鳥飛天衫、玉簪子和道具古裝都落在了柱子家……

如果容非知道她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冷笑吧:“讓你留在秋染園你不願意,現在可吃到苦頭了?”

秦月開始默默埋怨自己。

她也真是作,就算容非和辛顏之間有什麽又怎樣?她和容非做不成戀人,還可以做朋友嘛,何必放着秋染園安逸的生活不要,巴巴地跑了出來?

直到現在,她才深切體會到,外面的世界與秋染園有多麽不同。

在秋染園時,她以為這是一個和平的世界,誰知道這個世界竟然烽火連天,征戰不休……

她早該想到的,五個大國盤踞一方,怎麽可能安穩?有欲.望就會有戰争。

正躺在茅草上想這些有的沒的,一只腿陡然壓到了秦月肚子上,壓得她白眼一翻,幾乎當場斷氣。

大哥,你睡姿好點成不?

秦月不敢驚動任何人,只能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腿擡開,悄悄地往旁邊挪了挪。

還是沒有睡意。

她環顧了營帳一周。

這些熟睡的人,家裏可還有家人妻子甚至兒女在等待?

肯定是有的吧。

然而他們卻不能回家與親人團聚,只能窩在茅草堆上,等候着上戰場的那一天。

也許有些人幸運,還能從戰場上平安歸來,繼續等待下一場戰役。

也許有些人,便要馬革裹屍,一去不回了……

這便是戰争,這便是戰争啊!

沒過幾天,軍營裏的氣氛便緊張起來,秦月猜測他們快要被趕上戰場了。

也許她不該這麽猜測的,因為正在她如此猜測時,便有士兵吹起了號角聲,将他們召集到了校場。

烏鴉嘴!秦月心裏狠狠罵了自己一句,跟随大部隊去往校場。

校場上,越國将軍激昂地發表着戰前演說。

秦月環顧了一圈,有人因着演說激起了希望的光,躊躇滿志地準備為國家抛頭顱灑熱血,有人則面色灰敗,顯然沒将這番話放進心裏去。

她是第二種。

越國于她,是一個陌生的國家,甚至不及雲國在她心中的地位,要她為了越國拼盡性命,她心有不甘。

縱然不甘,在這種情況下秦月也逃不掉,只能跟着越國将軍上了戰場。

将軍騎着馬,而他們這些小羅喽只能跟着跑,好不容易跑到會戰的地點,對方也剛剛趕到。

這個世界的戰争,頗像中國春秋時期,等對方列好隊了,便問準備好了麽,對方說準備好了,方可一戰。

先禮後兵,等對方點頭,越國将軍便一聲暴喝:“殺!”率先沖了出去。

瞬間,兩方的人都厮殺在了一起,只靠着衣服辨別敵友。

每個人的刀刃上都沾滿了血,痛呼着倒下的聲音不絕于耳,與電視劇裏的景象恍然無二,不,應該是更加殘酷,滿目都是血紅色,鼻翼也充斥着血腥味,讓人忍不住作嘔,不敢有絲毫放松。

這就是藝術與真實的區別,看再多的戰争場面,也不如親歷那般永生難忘。

秦月混在層層疊疊的人海中,手足冰涼,拿着刀護在身邊,轉着圈圈環顧四周。不敢殺人,也不想被殺。

從未有過的茫然與絕望。

那是怎樣一種感覺呢?

就像是砧板上的一條魚,你看着主人拿着菜刀打量你,卻不知道那寒刃何時落到你身上。

比死更難受的,便是等死吧。

不斷有鮮血濺在秦月身上,更有甚者,被人割掉的耳朵,被人連根削斷的手臂也時不時落在她身上。

她死死地咬住嘴巴,才沒有崩潰地哭出聲來。

大腿突然一疼,秦月大驚,原來已經有人發現了茫然四顧的她,一刀便刺了過來,幸好剛剛她為了躲避飛過來的斷臂,移開了位置,沒有被刺中,只被對方在大腿上劃開了一條口子。

但是那凰國士兵并沒有就此放過她,又提刀刺了過來!

秦月下意識地躲閃,大腿上的傷口好像因此撕裂了,疼得她快站不起來。

在躲避的過程中,她忽然比任何時候都明白——

她已經不是從小生活在和平年代的秦月了,已經不是秋染園裏養尊處優的秦月了,也已經不是四處游歷的公子哥秦月了……

她現在是越國的士兵,只是一個士兵而已。

而她現在正站在戰場之上,每一秒都有人死去的戰場!

如今,不是她死,便是那凰國士兵亡,這是最赤.裸.裸的生存法則。

可是,真的要殺人麽?

她不想自己的手上沾染鮮血,她不想成為殺人犯……

凰國士兵又沖了過來,大有不殺她便不罷休的覺悟,秦月猛地回神,憑着在軍營的這些天裏學到的一些簡單招式反擊,倒将他逼退了一兩步。

他似乎跟秦月卯上了,又提刀過來,與她拼殺。

秦月心裏還在猶豫是否要殺人,所以動作比較遲緩,而那凰國士兵似乎已經參加過幾場戰役了,所以招招緊逼,使得她不得不連連後退。

在後退中,秦月似乎撞到了另一個凰國士兵,那士兵立馬就往她背上劃了一刀。

秦月幾乎能清楚地感覺到刀鋒劃開皮膚,皮肉向兩邊綻開了。

那一刻真是痛得呼吸都疼了,她大口吸氣,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便控制不住倒在了地上。

凰國士兵見狀,立馬舉着大刀朝她沖過來補刀。

看來是逃不掉了,秦月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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