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孤舟

那麽落寞而孤獨的容非, 秦月還是第一次看到。

“容……容非?”她低聲喚了他一聲,聲音已然發抖。

他沒有回應, 好似一具沒有思想、沒有靈魂的屍體。

秦月輕步走近容非,蹲在他面前仰頭看着他, 他依舊沒有反應。

此時,她心裏也是慌亂不堪,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才能讓他好受點。

想了想,秦月再靠近了些,雙膝跪在地上,雙手纏着他的脖子, 靠在他的肩膀上,就這樣輕輕地抱住他。

罷了,不知道怎麽安慰, 那就不要安慰了,她只想抱着他, 告訴他她會一直陪着他——

容非, 我秦月會一直一直陪着你, 無論你經歷多少痛苦困厄,我都會一直一直陪着你,你知道麽?

因為, 我愛你。

紫竹林裏一片孤寂無聲,他坐着,她陪着。

地久天長, 地老天荒。

不知過了多久,容非的手才輕輕地攏上秦月的腰,也回抱住她,下巴擱在她的肩窩,無聲無息。

秦月知道他此時不想說話,也便沒有出聲,她只是希望她的陪伴,能讓他稍稍好受一點就行,只是一點就行。

日頭漸漸西移,她長久地一個姿勢跪在地上,膝蓋已經疼痛得不行,全身也僵硬不已了。

但是她覺得無所謂,她身上的痛比起容非心裏的痛,又算得了什麽呢?如果可以,她倒是想分去他所有的疼痛。

就這樣一直到入了夜,秦月不知不覺已經靠在容非懷裏睡着了,而後被他輕微的動作驚醒。

秦月忙擡頭看他,容非聲音黯啞:“我已經沒事了。”

傻子,何必僞裝堅強?這麽大的事,豈能說沒事了就沒事?秦月心裏狠狠一疼。

突然,她被容非抱了起來,往回走去:“腿僵了罷?回去睡一覺,下午随我回凰國。”

秦月默然,她知道,他不會放過雲國,也不會放過害他母妃至此的凰王,他要回去報複。對于這種想法,她心裏卻是一萬個理解,若是她媽死了,她也絕不會放過傷害過媽媽的人。

之前的分歧好像不需要存在了,現在已經沒了對與錯,只有情感的偏向。

秦月想了很久,最後還是輕聲說道:“容非,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還有我,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容非腳步頓了頓,最後嘶啞了聲音俯在她耳邊道:“小月兒,我如今只有你了。”

秦月心間一痛。

——你只有我了,我也只有你,容非,讓我們相依為命吧。

回去之後,秦月沒有多睡,活動活動了身體,她便收拾起東西來。

依舊只拿了容非送她的衣服和簪子,外加了自己穿越過來時穿的衣服,收拾妥當,她便在秋染園四處轉悠。

這一離去,怕是再也回不來了吧?這個她穿越伊始的地方,這個承載了她無數苦樂的地方,這個她與容非相識的地方……以後便不能再見了。

想到這些,倍覺傷感。

秦月轉而又想到這些日子以來認識的人。

秋染園裏的人自不必說,熟識的容叔、攬夏他們一定會跟着會凰國,辛顏在雲國已經沒什麽作用了,便也會暗地裏轉移回凰國,而紫阗……怕也和秋染園一樣,再難相見了吧?

秦月一想到這裏,便迫不及待地跑去找容非,說要出園找紫阗與他告別。

容非:“他日後也要去凰國的。”

秦月:“???”

容非:“紫阗也是我的人。”

秦月:“……”

——原先只以為他們是君子之交,沒想到竟還有這層關系在,仔細一想,卻也說得過去,只是紫阗隐藏得太深了吧。

下午,兩輛馬車停在秋染園,一輛由容叔駕車,容非與秦月坐在車內,一輛則坐着攬春等四個丫頭,偌大的秋染園,容非只帶了他們五個人。

兩輛馬車周圍,有十多人騎馬圍繞守衛,另有不少步兵“護衛”。

說是護衛,不如說是監督,這些人是雲王精心挑選出來的,負責将容非送到凰國,交換雲晔回來。

一行人便這樣浩浩蕩蕩出發了。

将近一個月後,一行人終于來到了凰國。

說來秦月也算來過凰國,卻只在凰越邊境的小村莊裏為大龍送過木梳,從沒來過凰國的都城洛安。

今日來了洛安,她立刻便被它的厚重感所震懾。

如果說歷城像上海的話,洛安便是北京,似乎每一座建築都藏了一段歷史似的。

因為早前便有侍衛飛馬先到了洛安通知,所以他們的馬車駛入洛安時,已經有不少人在王宮前等候了。

容非牽着秦月的手走上前,對着為首的那身着明黃錦衣的男子道:“如果我沒記錯,這位便是王兄罷?”

為首那男子看起來三十上下,眉目與容非有幾分相似,然而氣質截然不同,他身上的野氣和邪氣讓人有些不舒服。

男子聞言,嘴角勾笑:“難得你還記得王兄當年的樣子。二弟,一別十五年,你的樣貌與當年也無甚差別啊。”

“那你還曾記得我?”自那男子背後,又出現一名穿着紫色長衫的男子,看上去比容非小上兩歲。

容非淡笑:“三弟。當年我走時,你才七歲,如今卻這麽大了。”

紫色長衫男子回以一笑:“二哥好記性!”

“這位姑娘是?”明黃錦衣男,也就是容非口中的大哥轉向了秦月。

也許覺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順的,被他那麽一盯,秦月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容非卻握緊了她的手,不讓她再退。

容非正待開口介紹她,明黃錦衣男看到了他們緊緊相握的手,了然一笑,道:“我真是糊塗了,光站在這裏做什麽,父王派我與三弟在此迎接你,我們進宮再說罷!”

“嗯。”容非應了一聲,便随着他們一起進宮。

而雲國的那些侍衛和容叔等人,都在明黃錦衣男帶來的人的安排下由另一個入口進了宮。

路上,明黃錦衣男和紫衣男一個勁兒地寒暄,介紹這些年王宮發生的變化,像主人在接待并不歡迎的客人一樣,疏遠客套,還隐隐帶着高高在上的自傲。

看多了關于王宮傾軋、王子相殘的小說和電視劇,秦月向來認為王子間的感情是至為淡薄的,而剛剛那兩人的表現也印證了她的想法。

看現在他們這樣子,她不由得以最壞的惡意揣測他們——

他們大概是想告訴容非:看,你早已不是這座王宮的主人,我們才是。我們熟悉這裏的每一寸土地,而你對它們已經陌生,你再沒資格跟我們争,也再沒資格成為它們的主人。

過去了十五年,凰國的宮殿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而容非嘗盡艱辛回到這裏,卻沒能帶回母妃,物非人也非,心裏一定又難受了吧?

“容非。”秦月輕喚了一聲,動了動與他相握的手,一根根手指與他十指相扣,更加握緊了他。

似乎感覺到她心中所想,容非看了她一眼,眼中盡是自信與坦然。

秦月心下安定,這個男人想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她相信他。

一直東拐西拐,終于到達了一座叫岐雁殿的宏偉宮殿前面。

容非告訴秦月,這是凰王會見大臣和外客的地方。

秦月心裏微微一驚,凰王應該在裏面等他吧?

頓住腳步,她掙開容非的手:“我在外面等你吧。”

這種場合,她進去不好。

紫衣男子見狀,便道:“由我帶這位姑娘下去休息吧,二哥你便好好與父王敘敘舊,他等你很久了。”

“那就勞煩三弟了,”容非轉而捏了捏秦月的手心,“安心等我。”

秦月跟着紫衣男子又是一番東拐西拐,到了一處叫做雲萊宮的宮殿。

那紫衣男子道:“這是二哥母妃以前住的宮殿。雖然父王已經為二哥在宮外辟了住所,但最近二哥勢必很忙,住在宮裏比較方便,父王便安排了雲萊宮讓二哥暫時居住。姑娘,你且在這裏歇息吧,有什麽需要便吩咐宮人。”

秦月聽容非提過,凰王只有三個兒子,那麽眼前這人一定是三王子,于是她忙躬身行禮,很是恭敬地對他道:“多謝三王子的妥善安排。”

三王子扶起她,道:“你是二哥的人,我自是應當照顧的。”

秦月臉一紅,她和容非現在的關系頂多算男女朋友,這種情況太尴尬了啊喂!

送走了三王子,秦月躺在軟床上,渾身放松下來,一點也不想動彈。

從雲國到凰國,好像一場夢一樣。

不過她想了想,她突然從二十二世紀穿越到這個世界,比從雲國到凰國可玄幻多了,心裏那種突然變換居住環境的失重感便減輕了許多。

才過一會兒,她心裏又沉重起來——

容非既要争王位,這以後的日子想必也是暗波洶湧、明槍暗箭不斷,大約比秋染園的生活要複雜多了。

她翻了個身,又想到容非肯定會安排好這一切的,心裏煩悶便又少了一些……

她鹹吃蘿蔔淡操心個什麽勁兒呢?

就在這反反複複的糾結中,她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天色已黑,容非還沒有回來。

秦月想了想,便讓宮人給她倒了熱水,她想洗個澡,調整好自己的狀态。

裝滿熱水的浴桶安排好之後,她屏退了宮人,舒舒服服地将身子浸入水中。

正當她泡得起勁的時候,門“嘎吱”一聲開了,她以為是宮人給來她加水,便道:“不用加水了,這些足夠了。”

“真的足夠了麽?”容非的聲音淡淡響起。

“嗯,足夠了。”秦月應了一句,随後才反應過來不對勁,猛地“啊!”了一聲,從浴桶裏轉身彈跳而起,直直地看着容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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