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濮嘉年神色陡然一緊,理了理衣領,跟着葉溪走進去。
葉同和住的單間病房,很寬敞也很安靜,葉溪剛才把病床搖高,薄被墊在父親背後,幫助他半坐起來。
濮嘉年快速走到病床邊,與葉同和握手,“葉叔叔,您好,我是濮嘉年。”
“濮嘉年?”葉同和咀嚼着這個名字,看了女兒一眼,淡淡問道:“你和枝枝是高中同學?”
濮嘉年臉上帶着禮貌又恭敬的笑,點頭回答,“是的,我和枝枝還是同桌。早就應該來拜訪葉叔叔,昨天事出突然,我把您的檢查報告讓慈心的孫院長看了,沒有太大問題,他叮囑您出院後安心修養,按時服藥。”
“謝謝孫院長了,濮總請坐。”葉同和語調裏沒有一絲谄媚,葉溪快速望了父親一眼。
“葉叔叔叫我嘉年就好。”濮嘉年自然地拉開了床邊的椅子坐下。
葉同和很早就知道面前這個男生,安市中考狀元,高一文理分科,女兒鬧着要讀理科,讓他幫忙找陳校長,說想和成績最優異的學生做同桌,好提高自己的學習成績。
她雖然沒有說名字,作為過來人,小女孩的心思一目了然,他裝作不經意地在女兒面前提過幾次濮嘉年的名字,每次她的表情都不正常,要麽抿嘴,要麽攥緊手指,還偏偏自以為把心事掩蓋得很好。
高三那年國慶後,女兒整個人情緒低沉,回家就把自己關進書房做題。
他想孩子是不是壓力太大,勸她不用急,爸爸可以送你出國,不需要和別人一樣,千軍萬馬非要擠那座獨木橋,女兒不願意,說沒有參加過高考的人生會有遺憾。
高三上學期臨近期末,女兒回家,突然改口說不想在一中讀了,想出國。他随口答應,心裏泛起了一絲懷疑,是什麽引起了女兒态度的突然轉變?
他找班主任旁敲側擊問過,宋老師只說葉溪和班上一個女同學鬧了矛盾,女兒一貫嬌氣,女孩子之間的糾紛他也不大放心上。
垃圾桶裏發現女兒撕碎的一篇日記,他不動聲色收了起來。
趁葉溪去西藏旅游的空,他拼湊出了那封信,才知道濮嘉年和顧蓁讓他的寶貝兒受了多大的屈辱,他記住了那兩個名字。
前段時間網上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提起葉溪高中那段往事,抨擊他可愛的女兒,他過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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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找梁若潔了解情況,發現小姨子并不知情,還是別人告訴了他。
他怎麽可能對濮嘉年有好感?
葉溪擔心長時間說話父親身體吃不消,呆了一會兒,拉着濮嘉年想走,“爸爸,我們先回去,您躺下休息會兒,陪護中心的護工馬上過來。”
葉同和點點頭,目送兩人走到門口,突然出聲:“枝枝,你過來一下。”
葉溪看了眼濮嘉年,濮嘉年朝她微笑,眼神示意自己到外面等她。
葉同和開門見山,“枝枝,你高中就是因為他才要出國的吧?”
葉溪驀然怔了怔。
葉同和拉着女兒的手:“以前的事爸爸都知道,我當時恨不得揍他一頓,你這次又剪短了頭發,是不是也是因為他?”
葉溪沉默。
葉同和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爸爸不是個好男人,對不起你媽媽,可爸爸是真的疼你愛你。今天你帶他來看我,我不是要拆散你們,你們相處的時間不長,爸爸希望你多了解他,不要太匆忙做決定。”
葉溪想起那些支離破碎的難過,點點頭:“嗯,爸爸,我聽您的,您先休息,我明天再來看您。”
濮嘉年敏銳地察覺到葉同和并不喜歡自己,暗忖難道這是世上老丈人的通病?看未來女婿都不順眼?
看了一眼靠在副駕駛座位上的葉溪,閉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樣。
“想什麽呢?”他單手把着方向盤,握住了她的手,發現她的指間抖了抖。
“沒什麽,有點累。”葉溪偏頭朝他笑笑,不露痕跡地掙脫掉他的束縛,把頭發挽在耳後。
濮嘉年靜默了一下,有種預感,葉溪臉上雖然在笑,心裏又在和他遠離。
到了帝景花園,葉溪解開安全帶,語氣平靜又溫柔對他說道:“你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醫生說我爸爸後天就可以出院了,這兩天謝謝你。”
濮嘉年攥着她的手腕,神色認真而鄭重,“你爸爸和你說了什麽?”
葉溪嘴角扯出了一個笑容,“就是高中那些事,原來他都知道。”
眼前閃過一片黑暗,很黑,看不到一絲光,一種強烈的負罪感潮水般瞬間席卷而來,壓得濮嘉年喘不過氣。
昨天葉同和突發心肌梗塞入院,葉溪撲在自己懷裏哭得不能自已,他抱着她既心疼又有一絲竊喜。
他從來都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這一次他也開始相信命運,老天是不是也在暗暗幫他,他一定會抓住機會,好好把握。
濮嘉年抿着唇,“葉溪,我以前傷害過你,我道歉,我也會向你爸爸道歉,求他原諒。”
葉溪掰開他的手,低垂着雙眼,“濮嘉年,其實你想過沒有?你并不一定是愛我,你說你幫顧蓁是出于愧疚,對我何嘗不是?”
“當然不是,你一哭我心裏就很不是滋味,換同桌那次,你低頭收拾書,眼淚一滴滴落在腳邊,暈在地面,你的難過我完全能感覺到,那是我第一次這麽恨自己。我嫉妒所有接觸你的男生,你剛和宋奕做同桌,就讓他給你講物理題,我們坐同桌那麽久,你卻一次也沒有問過我。”
葉溪擡起頭,聲音淡淡的,卻掩不住那絲悲傷,“我怎麽敢問你,你一直對我不冷不熱,我在你心裏已經夠笨了,我害怕你更煩我,不想再自讨沒趣。你對顧蓁就不一樣,她問你什麽,你從來沒有表露過不耐煩。顧蓁曾經警告過我,讓我離你遠點,其實她想多了,不道德的事我才不會做。”
葉溪看着他他那震驚的眸子,自嘲地笑了,“同學會那次,我确實是憋着一口氣,故意刺激她才和你.....你說你也喜歡我,我開心地不得了。後來我想過,當初和你做了那麽久的同桌,你沒有喜歡過我,怎麽就突然喜歡我了呢?”
濮嘉年眼裏掩不住的痛楚,閉了閉眼來抑制心尖上的疼,要是有時光機器,他真想回到過去,把一切錯誤修正,低沉的嗓音帶着幾分嘲弄,“葉溪,我愛的從來就是你,是不是有一天我也有事了,你才會徹底相信我原諒我?”
“你胡說八道什麽?濮嘉年,我不是不識好歹,我知道你後來幫我做了很多事,學校的,我爸爸這邊的,我都記在心裏。”葉溪瞪他一眼,推開車門,準備下去,遲疑了片刻說道:“我現在不想再糾結這些了,我只想好好照顧我爸爸,這幾天要幫他處理的事也很多。”
第二天一早,葉溪提着早餐到醫院,徐琛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和葉同和說着什麽。
她驚訝地舌頭打結,“徐琛,你、你怎麽在這裏?。”
徐琛好笑地看她一眼:“你消息是有多不靈通?你不知道葉叔叔聘請的成章律師事務所擔任他公司今年的法律顧問?”
葉溪當然不知道,她和爸爸都沒有聯系過,徐琛也從來沒有提過,心裏暗暗納悶,爸爸怎麽會找到徐琛了?
葉同和笑着看着女兒,“枝枝,還得辛苦你一段時間,這幾天我住院,公司的行政事務你幫着處理下,吳秘書也會幫你,徐律師今天過來是做一份授權書。”
徐琛煞有介事地伸出手:“葉大小姐,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