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日前,萬香樓

楊太太在沈家炙鹿宴的次日,就将李氏約了出來。

楊太太在予她的帖子中明言有要事相商,請她務必賞臉。

李氏将帖子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才決定赴約。

李氏抵達之時,楊太太已經恭候多時了。

一番寒暄之後,楊太太揮手讓不相幹的人都退了下去,僅留下心腹一人,然後看向李氏。

李氏猶豫了一瞬,才照做了。

“李姐姐,這裏已經沒有外人,妹妹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昨天在沈府,你和我都聽到了,姚金炭是出自你那抱錯的女兒林蔚然之手。說實話,姚金炭的問事,對我楊家的炭行造成了極大的影響。我回去之後和我家老爺商量了,準備和林蔚然或者林家談購買姚金炭的燒制技藝的事項。”

“他們不會答應的。”李氏覺得楊太太太過想當然了,抱着一只下金蛋的母雞,誰會願意讓出來呢?

楊太太挑眉,“有時候形勢比人強,不答應也得答應!”

李氏問,“你想謀林蔚然燒制姚金炭的技藝?”她說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怒?不像,倒像是不甘,不甘屬于自己的東西被人搶走的感覺。

“話別說得那麽難聽嘛。林家就一農戶,偏生會了這麽一個點石成金的技能。如此,無異于稚子抱金于市。這金嘛,自然是能者得之。沈家假清高,沒出手。他沈家不缺錢,我楊家缺!”楊太太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你約我至萬香樓,不會只是想告訴我,你們楊府要謀林蔚然燒制姚金炭的方法吧?”李氏聲音中帶了絲愠怒。

“當然不只是這樣了,一來确實是想告訴你一聲,也是想确認一下你們侯府要不要管這事,如果要管的話,我們楊府就賣你們一個面子。”

李氏沉默,不是她的女兒,侯府還要護着她?可能嗎?

“我們楊家可不想取了方子之後,被你們侯府所責怪。”楊太太才不相信侯府還願意護着林蔚然呢,特別是李氏,估計心裏更不願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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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楊太太的話一落,李氏的臉陰晴不定,精彩得很。

“二來嘛,如果你們打算撒手不管這事的話,咱們楊府也幹不出那等吃獨食的事,見都有份!”

李氏聞言,呼吸一窒,“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意思嘛,自然是利益要與李姐姐你共享了,當然,與侯府共享也可以,反正這部分利,就交給李姐姐你了。”

李氏又沉默,她腦子有些糊塗,分不清楊太太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知道你家昭然是鄉君,嫁妝最少得一百二十八臺吧?不知李姐姐準備得怎麽樣了?”

林昭然封鄉君,水分很大,徒有封號明慧鄉君,卻無食邑封地,只每年象征性地領一些年俸。

“李姐姐,你不經營木炭這行不知道,我楊府就只握住了太原府銀絲炭的經營權,一年就入賬這個數!”楊太太朝她伸出一只手。

李氏倒吸一口氣,這麽多嗎?

她确實在為林昭然的嫁妝發愁,一百二十八臺,如果弄虛的,自然是好弄,但她什麽都想給女兒最好的,所以才頭疼。

“你可以想想,如果我們真拿到了姚金炭的煉制秘方,一年能有多大的利潤!幹一年下來,我保管你女兒一百二十八臺的嫁妝塞得滿滿當當的!至于林蔚然,你也不必感到愧疚!你們侯府養育她十五載,可以說她的一切都是你們侯府給予的,你如今拿回一點東西而已,又算得了什麽呢?”

李氏覺得,楊太太的話真是說到了她的心坎裏,她就是這麽想的。

“怎麽樣,這買賣你做還是不做?咱們話就放在這了,你和侯府啥也不用管,我們楊家搞定一切,但利潤四六分。不過如果燒制姚金炭需要場地人力以及打點關系等等,這些花費咱們得按利潤分成來投錢。”

李氏點頭,這是應該的。楊府這樣的做法很好,她或者侯府就可以隐在身後,只吃紅利不沾事,雖然利潤少分兩成,但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李氏鄭重說道,“這事我答應你了。”

楊太太揚唇一笑,“在此之前,咱們簽一份協議。”

“為什麽?”李氏反射性地不想簽。

“你總得給我們楊府一個保障吧,畢竟你們侯府和林蔚然是那樣一個關系,萬一我們楊府出手到一半的時候,你們反悔了,我們楊府豈不是要吃虧?用你的私印,沒啥大不了的。”

最終李氏有些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行吧。”

楊太太以為搞定了侯府,就萬事大吉了。也不想想,連沈家都要謹慎對待的人,豈是他們想算計就算計的?

初步達成共識,兩府的當家太太夫人都很是滿意此次的會晤。

後來,李氏吃了大虧之後,想起今日萬香樓一行就無比的悔恨,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楊太太回到府中,整個人還處于興奮的狀态,眉飛色舞的,還順手給女兒楊鑰帶了一套她喜歡卻一直沒舍得買的頭面。

楊鑰收到頭面時,整個人興奮極了,抱住她娘一個勁地撒嬌,“娘,你真好。”

她把玩了那套頭面好一會兒之後問,“娘,是不是有什麽喜事啊?”

楊太太摸摸她的發辮,喜事?他們楊府的資産又得增厚幾分算不算?如今各方面都打點好了,她只需要等結果了。

當晚,林母洗漱罷,林父檢查完好門戶,提着馬燈回來了。

林母一邊整理着床鋪,一邊和林父說着話。無意中就提到了林昭然,“昭然這次回來,感覺她懂事多了。”

林父脫着鞋襪,沒作聲。

“侯府的教育就是好,不僅将蔚然教得不錯,昭然才回去多久,你看這次回來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乖巧懂事。”這就是她當初希望她長成的模樣啊。

“你上點心吧,家裏的情況你少和她說,特別是關于二子和蔚姐兒的。”當初二子将蔚姐兒接回來時,他私下裏問過二子去到侯府後的詳細情況,二子連昭然的面都沒見上,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林母一聽不對勁,“怎麽了這是?”

林父知道在沒發現兩個女兒抱錯時,她對昭然就包容,現在知道了身世,可能還增添了一些愧疚。但抱錯絕對不是昭然對他們林家予取予求的理由!抱錯一事他們家蔚姐兒是占了便宜,說句不要臉面的話,又不是他們林家故意做下的。

再說一句不好聽的,那侯府下人做出這麽一出,害他們與親生女兒骨肉分離十五年。

這些年,他和老妻為林昭然黯然神傷了多少回,家中的兒女又為了忍讓她吞下了多少委屈!不過侯府将蔚姐兒教得很好,他一輩子感激。

但感激侯府不等于可以任由林昭然在林家胡作非為。

這麽一想,林父決定和老妻共享他所得知的一切。

林母捂着心口,不敢相信林昭然在侯府時見也不見她二哥!

那她這次回來怎麽對他們這麽親熱連稱呼都沒改!林母連忙将自己的疑問問出來。

林父搖搖頭,神色凝重,他實在不願意将自己養大的女兒往壞處想。

“反正防着點吧。”總沒錯的。

“對了,我想起來了,她今天問起了家裏的變化,還有咱們家的木炭營生,還無意中問起了蔚姐兒這個月有沒有換洗的事——”

林父皺眉,“這是怎麽回事?你将情況從頭到尾詳細地說一遍。”

“今兒一大早,她就随我到廚房燒火陪我說話……具體就是這樣!”

“還有沒有別的?”

“對了,她還給了我一個荷包,荷包裏裝着一捧土,說是從蔚姐兒先前住在侯府的院子裏取的,說能調理因換地方之後葵水遲遲未至的症狀。”

這個說法他年輕時隐約聽人提過一嘴,不過似乎是針對啥症狀來着,一時間他也想不起來了。

說着,林母将那荷包翻了出來。

咦?暗一原先打着盹的,連忙探頭往下看。林家白天的環境對暗衛很不友好,所以他們都不怎麽靠近,所以他僅知道他們未來夫人被氣了,然後跑去後院看魚,并不知道有這荷包的存在。

林父接過,打開,直接粘了一些放在鼻子下面聞,甚至還舔了一舔,但他不是大夫,也看不出啥名堂來。

“這荷包我就拿走了,別亂給蔚姐兒吃東西,鬧肚子怎麽辦?”

也好,林母連忙将荷包給他,仿佛這是一個燙手山芋一般,給出去之後,她心裏松了一口氣,她知道她這種逃避的态度不對,但她實在難以面對那不堪的猜測。

“對了,蔚姐兒換洗一事——”林父說起這個,也是渾身的不自在,但又不得不起一嘴。

“蔚姐兒歸來即将滿一個月,她許是月底來的葵水呢?而且昭然說得對,或許水土不服造成葵水晚至也是有的。”林母述說着理由說服着自己和林父。

林父和林母對視一眼,林父道,“你說得對,不排除這樣的情況。”

然後他就躺下了,閉上眼,“睡吧!”他要相信女兒!

林母借着屋外的星光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這老頭子,一直說她遇事逃避,他現在還不是一樣?

暗一撇嘴,林四姑娘肚子裏就是有小主子了,才不是什麽水土不服導致葵水不準時呢。

夜深人靜的時候,暗一摸到了被林父收走的荷包。幹這事,他駕輕就熟了。本來想給他來個偷梁換柱的,但想了想,給他留了一大半。

晉陽縣衙

羅永福躬着腰,哀求,“陳浦頭,你不親自出馬不行啊。那王盛和明顯拉偏架,擺明了要幫林家,還有那林則然,才過了解試,京試還沒考呢,官架子就擺出來了。”

陳欽甩開他的手,“你真是廢物點心!一點小事都辦不好!你不是說那林家是在山腳梯田與山體銜接的坡地建窯燒炭嗎?那樣的地方即使圍了高牆,從山上一看,就能看到裏面是個什麽情形了吧?”

“這就是那林家的奸詐狡猾之處了,他們選的那處只是一座小山丘,已經被他們買下并砌了圍牆将之囊括其中,他們主要在臨河的那一面活動,四個方向,不拘我們在哪一處,都看不清裏面的情形的。”

這麽刁鑽?“行吧,我與你走一趟!”陳欽想起縣丞大人的交待,決定先去禀報一聲。

進去的時候,縣丞大人正在看信,他身邊還立有一個生面孔。

但陳欽隐約聞出來人身上的官位兒,而且他發現縣丞大人對他是畢恭畢敬的,心裏不免有了猜測,能讓縣丞大人這樣恭維着的人,難不成是府城下來的官員?

聽聞陳欽來意,那位與縣丞大人竟然決定與他們一道前往棗林村。

這會,林家剛用過午飯,林二伯家的棟堂哥就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三叔,不好了,羅永福那個老東西領着縣衙的差爺将咱們燒炭的場地給封了!還勒令不許我們再燒姚金炭!皓然堂哥正與他們對峙着,讓我回來報信,你們快過去瞧瞧吧!”

“什麽!”聽到情況,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咚!林母被這消息沖擊得有些承受不住。

林大嫂連忙扶住她。

來了,林昭然心說。

最初的沖擊過後,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向林則然和林蔚然,原來不知不覺間,兩人已成為了林家的主心骨。

林則然眉頭緊鎖,眼中憂慮。

反倒是林蔚然面色如常鎮定自若,“沒事的,大家別慌也別怕,咱們先過去看看具體是怎麽回事。”

或許是鎮定能傳染,莫名的,林蔚然的話讓林家衆人的心定了下來。

林則然察覺有異,在路上時尋了個機會低聲相問,“你似乎一點都不擔心?”

林蔚然眨了眨眼,“擔心什麽?”她還怕他們不來呢。

林則然探究地看向她,很想知道她賣什麽關子。

林蔚然目光堅定地看向前方,二哥,且看我,為你為咱們家謀一份殷實基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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