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趕去作坊的路上,他們問棟哥兒他跑來找他們的時候,作坊那邊是個什麽樣的情形?
棟哥兒搖頭,說那行人來勢洶洶,而他接到林大哥的眼色就飛快往林家跑了,所以後面發生了什麽事他壓根不知道。
他們步履匆匆,說話間就來到了作坊,遠遠就能看見林大哥正在和羅永福激烈地說着什麽,羅永福邊上站着一位穿着常服的捕快,後邊還站着兩位穿着官服的大人?應是羅永福一行人中官位最大的了。
而恰巧這時,王盛和也到了,正巧和林家衆人遇上。
王盛和想不通,縣尊大人前兩天明明一副很賞識林則然的模樣,怎麽轉眼就派人來查封了林家的燒炭作坊。
王盛和不知道,他念叨着的縣尊大人此刻正在長淄鎮呢,與王太守及宮令箴一道苦哈哈地從山上下來,一把老骨頭累得差點癱坐在地。
鏡頭回到棗林村,王盛和見此陣仗,約略猜出讓劉縣丞如此放低身段的人應該是來自府城無疑,心就是一沉,心知林家此次怕是再劫難逃。
他擡眼看了羅永福一眼,正巧與之對視,将他得意洋洋之态收入眼底,明白他日前已将羅永福死死得罪了,現在他改弦易轍重新站位已晚。心中嘆了口氣,少不得打起精神給林家指點一二,介紹諸位大人。
王盛和居中介紹,衆人方知這兩位大人一位是晉陽縣丞劉大人,一位是太原府府衙主薄于大人。
林父帶着兩兒子上前交涉,林蔚然看了已經被封上的大門一眼,然後就近找了一位表哥了解情況,得知對方只是派了兩個衙役進去将作坊裏的人全都都趕了出來,然後就上了封條,并不曾大肆打砸。
一聽,她心裏就有數了,這是對方想完美交接,所以不曾讓人進去窺視,也不曾破壞這些設施。
“林青峰,咱們又見面了,前兩日我好心好意地相勸你們不聽,非得兩位大人給你們上雷霆手段你們才知道怕!”
林父沒有理會得意洋洋的羅永福,而是行了見官禮之後,朝劉縣丞拱手相問,“敢問劉大人何故查封我林家作坊?”
“何故?因何故你們林家不清楚嗎?”
“還請大人明示!”
“你既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本官就成全你!本官且問你,你林家姚金炭的燒制秘方是哪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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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父心一突,他知道女兒說從書上看來的理由是站不住腳的。
“這——”林父遲疑,“此乃家族秘辛——”
林蔚然上前,“這是我從書上看來的,有什麽問題嗎?”
林蔚然知道民怕官,百姓們對于官府中人有種天然的畏懼,她也不忍林父直面那麽大的壓力。
她不卑不亢的模樣在劉縣丞看來,這是藐視他的官威!頓時眼一瞪,“怎麽會沒有問題呢?問題可大了!”
說着,劉縣丞冷笑,“有人告你們林家燒制姚金炭的秘方是竊取而來的,你們有何話說?!”
“就是,什麽書上看來的啊,這麽重要的秘方,誰會寫在書上!肯定是他林家盜取了秘方!”羅永福上竄下跳地幫腔。
林蔚然問,“誰告我林家盜竊秘方的?”總得知道出招的人是誰啊。
“太原府永旺炭鋪的夥計張勇告你們的!”
說着,劉縣丞手一指,那張勇就往前站了一步,是一個二三十歲的漢子。
林蔚然僅看一眼便移開了視線,此人不過是障眼法,真正的幕後主使是太原府楊府的人,楊鑰家,她記得這永旺炭鋪就是她家她娘名下的。
原來是她。
“對此罪名你們有什麽可說的?如若沒有,就閃開,不要妨礙官府辦事!”
“對此罪名我們不服!”林大哥梗着脖子道。
劉縣丞冷笑,“不服?憋着!如今只是封了你們的作坊,已經算是便宜你們了,等官府調查清楚,如若情況屬實,你們可是要下大獄的!”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有點被吓住了。在老百姓們的印象中,大獄不是那麽好下的,進去了,想出來就難了。
林蔚然冷笑,誰都不是被吓大的。她朝劉縣丞和那府城官員掃了一眼,他們倒是想屈打成招,這當然是最快速最有效的方法,但這縣城他劉縣丞尚不能一手遮天!
她記得宮令箴和他說過,這兩天長淄鎮那邊出事了,他過去看看。而長淄鎮是晉陽管轄,縣令大人焉能無動于衷?想必此刻晉陽縣令應該是在長淄鎮才對。況且,真要動真格的,說抓人就抓人,哪會和他們扯皮那麽多!
“我倒要看看誰敢抓我養父母下大獄!”
一道冰冷卻充滿威儀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衆人轉身一看,發現一少女穿着鄉君品級的制服緩緩走來。
定睛一看,他們認出來這少女竟然是林昭然!她怎地變得如此有威儀?
還沒等他們從驚訝中回神,就聽到她身邊的丫環輕斥,“大膽!還不拜見明慧鄉君?”
“拜見明慧鄉君!”所有人都行禮拜見林昭然。
在場中人以于明成官職最大,太原府府衙主薄,從六品,還比林昭然矮半級。由他帶頭,所有人跟着行禮。
而前兩天林昭然回到林家被時擋在門外,當時林則然一打照面就欲行禮,卻被她暗暗制止了。現在林家人方知道原來她已經被聖上冊封為明慧鄉君了。
等衆人行完禮站定之後,林昭然就問,“劉大人,何故查封林家作坊?”
“這——太原府楊家當家太太周氏名下永旺炭鋪張勇告林家盜竊他們燒制姚金炭的秘方。”劉縣丞心裏有些忐忑,他沒想到林家竟然還有一位出身鄉君的養女,回複的時候不自覺地詳細了些。
“盜竊?不會的,我養父母不會做這種事,你們一定要查清楚!”
林母急急地道,“昭然,我們是冤枉的,他楊家誣陷我們!”
于明成皺眉,這明慧鄉君是怎麽回事?楊大人不是說南陽侯府不是問題的嗎?但此刻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于是他道,“明慧鄉君,你有封號,是貴族,但不代表你能随手幹涉地方公事!請侯座一旁旁聽罷。”
林昭然一噎,然後沖着林母抱歉地笑笑,便靜坐一旁。從她剛才看到于明成,便知事情已經不在她的計劃中了。不過這樣正好,林家遭受到的壓力越大,就越會念着她的好。
羅永福從林昭然出現,先是一萎,接着似是想通了什麽一般,眼睛滴溜溜地轉,還不時瞅上林昭然一眼。此刻見于大人卸了林家剛出現的助力,就忙不疊地怼林母,“難道人家堂堂太原府世家,會誣陷你們一戶鄉下人家不成?人家底下的匠人世代燒炭,你們林家呢?卻是猛不丁地突然會的,這燒炭的法子從柯而來?怎麽看都是你們林家嫌疑最大!”
“笑話,他說我林家盜竊就是盜竊嗎?不是我林家,姚金炭是什麽你們還不知道呢。”林大哥氣道,明明連姚金炭這個名字還是他二弟和蔚姐兒取的。
“大人,你們一定要給小的做主啊!”張勇也趁機哀嚎。
“都住嘴吧!現在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總得想個法子來證明誰真誰假才好。咱們不能冤枉了好人,也不能放過壞人——”于明成眉頭緊擰,似乎在為如何解決問題而煩惱着。
這話聽着也很公正,一時間虜獲了不少林家這邊的人的好感。
唯獨林蔚然與林則然對視一眼,暗自警覺。
旁人紛紛附和,“是啊大人,快想個法子解決這事吧。”
于明成不出聲,似是在思索,好一會他才擡眼,“這樣吧,這樣吧,你們兩家各寫下燒炭的法子,我來判斷!”
“敢問大人如何判斷?”林蔚然輕笑,這壓根就判斷不出來好吧?
“本官自有判斷方法,必不會讓受害者蒙受冤屈。”于明成擡眼看了她一下,覺得她特別的讨厭,問的話讨厭,臉上的笑也讨厭。
“如果沒有異議,現在就開始吧!天色也不早了,府衙中公事還很多,實在不想在這陪你們耗!”于明成沖着随從使了個眼色。
沒一會,張勇和林父手中就被塞了一支筆。
“大人何必那麽麻煩呢?且等他能燒出一窯姚金炭再來和我說盜竊的事!正好裏面有場地,咱們就來試試如何?”這些人當她是傻子嗎?以為吓一吓,再設個小計,就能将方子騙過去了?
如果連一窯姚金炭都燒不出來,那還有什麽資格說他們林家姚金炭的燒制方法是盜竊于他的呢?
此時此刻,林蔚然已知悉他們的陰謀,先以勢壓人,亂了他們的軍心,然後誣陷他們盜竊燒炭秘方:然後用言語逼迫,讓他們自證清白,藉此騙取秘方:再惡毒一點,得了秘方之後,讓他們盜取燒炭秘方的罪名成立,治他們的罪……這一環接一環的,算計得可真好。可惜,他們遇到的不是一般的老百姓,被他們吓一吓就懵了任他們魚肉!
此話一出,于明成就知道要完。誰能燒出姚金炭,其結果一止了然,不可能你說人家盜竊,你這正主反倒燒不出姚金炭來吧?
失算了,主要是這林家一個兩個的都不按牌理出牌。鄉下人誰家見官不是被吓破了膽子,然後官府中人說什麽就是什麽的,哪裏還能有這麽清明的頭腦清晰的邏輯啊!
劉縣丞問,“如何試?”如果能看林家燒制姚金炭,他們此行也算是達到了目的。
“自然是分兩波人進去裏面,閑雜人等散開,各燒各的了。我們林家是我大哥和我爹進去,至于姓張的那邊,随你們愛幾人便幾人!”林蔚然也不怕他們進去,裏面連炭窯都還沒弄,根本看不出什麽。
聞言,劉縣丞便知心中的算盤落空。
于明成也難掩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