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榮雪霁正埋頭苦思論文該如何寫，身旁傳來腳步聲，一只修長的手出現在眼前，手裏是一張打印的照片。

“雪霁，你認識這個人嗎？”林錫溫柔低聲問。

榮雪霁一愣，待看清那張人臉後，渾身寒毛條件反射地炸開，然而和身體反應形成對比的，卻是她茫然的表情。

榮雪霁一時也被自己的反應弄懵了。

她敢肯定這是死亡預感發作時才有的應激反應，但她确實不認識對方。

等等……

是那個人沒錯。

身高體型都對得上，一直以來始終隐藏在黑暗中的那張臉，突然有了五官，現出在天光之下，這對榮雪霁的沖擊是巨大的。

緩了好半天，榮雪霁才恢複了思考，她遲鈍地望向林錫：“你怎麽——”

林錫坐到她旁邊，神色平靜：“我發現了那個跟蹤偷拍你的人，找到了他，拿到了這個照片。”

榮雪霁愕然。

林錫繼續說：“你說有人要殺我們，看來這就是那個人了。”

榮雪霁頭腦混亂：“等等！”

接下來是一番詢問和回答，她花了好一會兒功夫，終于理清了頭緒。

林錫知道了跟蹤狂的存在，還在她完全不知道的情況下，先出手徹底解決了這個定時炸|彈，還拿到了至關重要的線索。

一時間，感動摻雜震驚的心情，讓榮雪霁說不出話來。

雖然那個跟蹤狂沒對自己真正做過什麽，但并不意味着他的态度不會惡化，一旦惡化，他會對榮雪霁做出什麽就很難說了。

因此林錫的行為直接極其高效率地替她解決了後顧之憂。

林錫總是這樣，先做，做了再說。沉默可靠，給人無以倫比的安全感。

榮雪霁覺得自己重生以後，若說有什麽金手指，那麽林錫就是她的金手指。

她正出神，林錫忽然先問了。

“為什麽不告訴我，有人跟蹤你，對你不利？”

榮雪霁聽他這麽問，很是心虛。

她小聲道：“這不是，不想你擔心嘛。”

林錫靜靜地望着她。

榮雪霁舉起白旗投降了：“對不起，我的錯。”

“雪霁錯在哪兒了？”林錫嗓音悅耳，卻是讓榮雪霁越發覺得自己做錯了事。

“瞞了你這麽重要的事。”榮雪霁非常老實。

“本質原因不是這個。”

“嗯？”榮雪霁擡頭。

林錫望着她：“因為你無視了我的感受。”

榮雪霁：“……”

林錫說：“如果你有什麽事，我會怎麽樣，你想過嗎。”

榮雪霁還真沒想過。

林錫這句話在她心中投下重擊，榮雪霁怔然了好一會兒，默然無言。

榮雪霁心思飄散，一個念頭油然而生。

她果然是仗着林錫喜歡自己，所以才肆無忌憚嗎……

這個念頭讓她感到分外慚愧。

但林錫的聲音将她帶入了正事，沒給她多餘的時間整理心緒。

“雪霁，你再仔細想一想，有沒有在什麽地方見過這張臉？”

榮雪霁盯着那張照片，不寒而栗的感覺消散了些，因為确認了對方是個人類，而不是什麽怪物。

“沒有。”她慎重而肯定地下了結論。

林錫若有所思。

他在問榮雪霁的時候，其實也在問自己。

明明沒有見過那張臉，卻又總覺得見過。這種詭異矛盾的感覺揮之不散。

“算了，我托人去查一查就知道。”林錫收起了照片。

林錫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來，對面傳來了吳連隐的聲音：“師弟，有空一起吃個飯嗎？”

“師兄想做什麽可以直說。”林錫的聲音略微冷淡。

“我想跟你賠禮道歉。”吳連隐語氣坦白平實，難得沒有平時的作風。

林錫想了想：“可以。”

吳連隐的聲音帶了三分笑意：“那地點我來定，你只需要說你什麽時候有空就行。”

林錫挂了電話，隐約聽到對話內容的榮雪霁沒有問他，繼續寫論文去了。

她本來就不在乎吳連隐，吳連隐要是想的通，願意和林錫維持友好的同門關系，那最好不過。

在榮雪霁看來，吳連隐這人并不是真心喜歡自己，不過是想在林錫和自己之間橫叉一腳，覺得好玩罷了。

但她這次想錯了。

吳連隐和林錫吃飯時，鄭重其事地向林錫敬了一杯酒：“對不起，師弟。”

一飲而盡後，他笑了笑：“我之前的做法很卑鄙。”

向來從容貴公子作派的吳連隐這次感覺哪裏不一樣了，放下了矜持，态度直白，用簡單粗暴的話來講，就是不那麽裝比了。

林錫神态平靜，沒有開口。有傾訴欲的是吳連隐，不是他。

果然，吳連隐打開了話匣子：“你肯定以為我是在故意惡作劇，其實我是真心喜歡上了榮雪霁。”

林錫這才擡起眼皮，正兒八經地看向了吳連隐。

吳連隐秒懂那個眼神。那是雄性所有物受到觊觎時，露出的阿爾法式眼神。

真心喜歡？你也配？

熟悉林錫本性的吳連隐，接收到了林錫目光裏無聲的嘲諷。

他沒有生氣，而是嘆了口氣：“我自己也沒想到，可能是命中注定，一眼就栽在你姐姐身上了。不過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對她出手。”

林錫冷冷道：“她不是我姐姐。”

他否認之後暫停了一下，眼神益發危險：“你是怎麽知道的？”

吳連隐擺了擺手：“小師弟，你別吓人，這些事我只要有心去問，總有人告訴我的，重要的是，你們到底進展到哪一步了。”

林錫：“關你何事？”

被林錫怼習慣了的吳連隐一聽，反而露出微笑：“喲，這麽說，你其實并沒有真正得到她嘛，告白了沒？不會連告白都被拒絕了吧？”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那麽林錫的眼神已經化成無數把鋒利刀子紮在吳連隐身上了。

吳連隐面對林錫那種眼神，也頗感壓力山大。

他舉起手：“好了好了，我這不也向彌補一下，給你出出主意，參謀參謀。”

林錫目光轉為漠然，表達了對他人品的無聲鄙視。

吳連隐一點不在意地說：“現在全校都在傳言你們在談戀愛，你為什麽不坐實了這一點，制造一個機會，一舉拿下你喜歡的人？拖太久不像你的作風啊，師弟。”

林錫在作曲系是出了名的黑面惡魔，因為是沈教授的得意弟子兼教授助理，奉沈教授的命令，管着一群同門師兄弟，手段鬼畜，偏生是個作曲兼樂器天才，讓人不服氣都不行，令一幹同門師兄弟聞風喪膽，曾經冷言冷語訓哭過不知道多少男生，事後那些男生卻都老老實實按照林錫的話改過，然後發奮努力，最後獲得進步。

林錫要是有個想法和計劃，一定當下就會實施，從來沒有拖泥帶水一說。

可是涉及到他心目中重要的人，這個小惡魔也患得患失，不肯輕易采取行動了。

吳連隐作為師兄的責任心忽然爆發，加上對自己之前不厚道的行為內疚，因此倍感自己需要鼓勵小師弟勇敢踏出第一步。

“我和榮雪霁接觸不多，好幾次都談到了你，據我觀察，你是唯一一個能讓她放在心裏的男生，這難道還不夠嗎？”

“她或許和你的心意相通，只是她自己還沒發現，因為習慣了多年和你家人式的感情，害怕一朝發生改變反而會失去你。”

吳連隐分析完畢，頗有些羨慕嫉妒，感慨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覺得……她心裏是喜歡你的。”

林錫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并不平靜。

榮雪霁喜歡他。

他到現在也沒有想過這會是真的。

但是近日來的一些細節忽然自動浮現出來，譬如榮雪霁有時會偷看他，榮雪霁有時看着他，會莫名紅了臉。

吃完飯回到家，林錫心裏還不斷在閃回吳連隐的話。

他閉了閉眼，再看向榮雪霁卧室方向時，眼裏閃爍着幽光。

時間很快進入十二月份，步入深冬，一轉眼就到了聖誕節。

Z大每年對外交流活動非常多，氣氛也國際化，不僅是來交換的外國留學生，本校很多學生也要過聖誕節，主要是湊湊熱鬧，享受浪漫氣氛。

Z大有個傳統，就是在聖誕節的時候舉辦一個舞會，場地是學校一間正宗意大利風格還安裝了管風琴的豪華室內大廳，能容納很多人。

參加舞會的報名費門檻較高，這是因為舞會具有公益性質，所有費用都會用捐給正規的國際公益組織。所以每年的舞會盡管熱鬧，但并不是人山人海的大活動。

由于是傳統，因此很多事都成了慣例，譬如男生要求穿正式的燕尾禮服，女生要求穿符合社交禮節的舞裙，服裝是學生會統一在供貨商那邊定制的，報名者可以根據自己喜好選擇購買，當然家裏不缺錢的土豪也可以自己購置服裝。

女生們自然對這種活動非常熱衷，但凡有女生紮堆的地方，一定有相應數量的男生跟着，于是今年的聖誕舞會報名情況依舊如火如荼。

結合了公益、音樂、社交、設計藝術等元素的聖誕舞會對Z大也有很好的宣傳作用，這也是舞會傳統經久不衰的原因，否則舞會就變成小圈小衆的小布爾喬亞娛樂了。

也因其浪漫的性質，每年的聖誕舞會上，都會誕生許多新情侶。

“雪崽，今年你一定要陪我參加舞會！”單身狗多年一心想脫單的錢桂桂抓着榮雪霁的手說。

榮雪霁囧然：“可是，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她會在網絡募捐通道表達自己的支持，卻從來沒真的參加過聖誕舞會。

錢桂桂今年苦口婆心地勸說，依然無效。

她很不甘心，卻在無意中刷到了一條論壇消息，驚訝道：“你确定你不去？有人在說，林錫會去！”

榮雪霁不信，親自問了林錫。

林錫回答：“我會去。”

榮雪霁滿頭問號：“……”

林錫笑了笑：“雪霁也去吧。”

“你去的話，我當然會去啦，不過為什麽？為什麽今年你要去？”

榮雪霁知道依林錫性格，絕不可能主動參加這種活動，所以她非常好奇。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林錫要參加聖誕舞會的消息确定後，今年踴躍報名的女生比去年多了很多，最後舉辦方不得不限制人數，否則大廳真的容不下了，最後入場人數确定為一百七十三個人。

榮雪霁陪錢桂桂進場的時候，被華美的布置和熠熠生輝的場景晃花了眼。

男生都穿着潇灑的燕尾服，女生則是各色美輪美奂的長裙。

一棵極其高大的銀色聖誕樹矗立在大廳主持臺，上面綴滿了會發光的小星星，各種松果、彩球，尖頂上更是有一顆巨大的銀色六芒星。

聖誕樹非常優雅美麗，散發着聖潔純淨之感，許多人過去拍照合影。

另一邊的飲食區也有很多人，小份的烤火雞、芝士焗土豆泥、巧克力布丁、蛋奶酒等等，全是由手藝正宗的西餐廳廚師烹饪。

舞會還未開始，一個學長正在彈奏管風琴，恢宏美妙的樂聲傳遍大廳。

“這次的公益是為海洋保護組織捐款，”錢桂桂在展示區拿了一份宣傳說明手冊，給榮雪霁看，“報名的學生可以進行才藝表演，現場受邀的那些高端社會人士可以買下他們喜歡的節目，表演者會為他們進行私人表演，次數是五次，有效期是半年，募集到的善款全部捐給海洋保護組織。”

榮雪霁看了一眼價位表：“天啊，好多個零……”

錢桂桂得意道：“Z大高材生的表演嘛，保質保量，待會兒我也會去唱，記得在下面用目光鼓勵我，用掌聲支持我。”

榮雪霁笑着點頭。由于要準備歐青學院杯複賽，明年她不可能抽得出時間按照捐款人要求進行私人表演，因此就沒參加這一環節，事先捐過款項。

錢桂桂翻着手冊，忽然驚喜道：“咦，今年的領舞環節變花樣了？”

往年的舞蹈環節都是安排在最開始，由事先排練好的十二對男生女生領舞，跳的是令人賞心悅目的宮廷華爾茲，接着大家可以自由地邀請同伴去跳舞，大約半個小時後正式開始才藝表演，啓動募款流程，最後代表發言致辭，舞會謝幕。

今年則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