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夜色濃重。
陸行舟這話似乎是一句感嘆,可蘇敬卻聽得心酸。
他這些年蒼老不少，這些年經歷離婚,搬遷，奔波，加上還有陸行舟和蘇晚的事,都讓他心力交瘁。
有些事情明明知道傷人，可他還是不得不去做，畢竟，他是一位父親。他的立場很簡單,那就是希望蘇晚的未來很幸福。
陸行舟不是那個人。
至少在他的判定标準裏,不是。
“這茶雖苦，但你慢慢嘗，總能嘗到甘甜的。”蘇敬笑着,又伸手給陸行舟倒滿了一杯。
陸行舟的眸子隐沒在黑暗之中,他凝思很久,這才艱難地問了句：“叔叔，為什麽？”
蘇敬神情淡定，他顯得不慌不忙，輕笑道：“你這孩子，問的什麽話。我和你爸什麽交情？這些年,我對你如何？你是知道的。”
陸行舟知道。
雖然那段時光很是短暫,但蘇敬對他怎麽樣他是最清楚的。蘇敬工作雖然很忙，但只要一有空，就會帶他和蘇晚一齊出去吃東西,出去玩。在重大節日，蘇敬只要買禮物，都會是兩份。
所以，為什麽呢。
良久的沉默，就像是一場無聲的拉鋸戰。蘇敬在等陸行舟妥協，而陸行舟在等蘇敬收回。
“叔叔，我喜歡蘇晚。”陸行舟擡眼道。他眼神清明，直視着蘇敬，說得不卑不亢。
蘇敬聽到這句話，表情就變得凝重起來。他似乎一點也不意外，但對于這件事，他似乎一點也不開心。
良久，他嘆了口氣，擡手把煙頭摁在煙缸了，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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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舟，其實你的選擇可以有很多。”蘇敬緩了緩道，“小晚一定不是你最好的選擇。”
如果說陸行舟之前還懷抱着一點點希望，那麽着希望也随着蘇敬的這一句話也湮滅。
蘇敬的态度已經擺在眼前了，他根本不希望他們在一起。在此之前，陸行舟覺得，就算蘇晚五年前不喜歡他，現在不喜歡他，甚至未來五年不喜歡他，那都沒有關系。
他可以努力。
可是蘇敬的反對就像是一盆冷水，嘩啦啦地澆滅了他的熱情與鬥志。
夜色更深了。
……
L臺新一期的《明星背後》收視率穩登晚間綜藝第三，這個喜訊很快就傳遍了整個L臺。
雖然不是第一，但是這讓一貫倒數的L臺活生生地打了一場翻身戰！一直被其他地方臺看不起的L臺，這回終于揚眉吐氣了一把。
L臺人就連上班氣勢都更足了一點。
不過讓人比較意外的是，節目的幕後采訪即蘇晚給周子垣做的那個小采訪，居然小小地火了一把，被周子垣的粉絲瘋狂轉發。這個視頻的播放量也十分的驚人，在周子垣同期的視頻裏高居第一！
這個視頻為什麽會得到周子垣的青睐？
一個是周子垣在這個視頻裏顏值再創新高，粉絲都是很現實的，就算視頻內容再好，顏值低的視頻也不會獲得大家的喜歡。
’一個是因為這個視頻的內容，裏面揭示了周子垣很多背後的故事，有好玩的，有搞笑的，有難過的，也有辛酸的，就整體而言，既有八卦的小趣味，又揭示了周子垣不為人知的一面。
所謂風光背後都是痛苦。
周子垣的粉絲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蘇晚也一時間成為了周子垣粉絲追捧的對象，在視頻裏的蘇晚，漂亮，溫柔，甜美，最重要的是蘇晚與其他節目的記者不同，她對周子垣沒有搞怪的為難，反而是滿滿的支持與贊揚，他們之間與周子垣氣場相投，十分有愛！
試問誰不喜歡這樣的美女記者呢？
節目播出後，周子垣特地發了一條微博：哈哈，采訪的過程十分有趣！人美心善的蘇晚小妹妹也是非常可愛呢！謝謝老朋友給我做出了一次漂亮的專訪，愛你呦！@晚晚‘
配圖是兩個人的合影，兩個人很可愛地在鏡頭裏比剪刀手。’
蒸煮本人認證友情！這一波成功地在周子垣粉絲裏留下了百分之八十的好印象，至于那百分之二十，純屬嫉妒啦。
大家都順藤摸瓜，一個個爬到蘇晚微博去感謝蘇晚。于是，大家在翻看蘇晚微博的時候發現——
這個小姐姐好漂亮！
江清很快就給蘇晚發來了微信。
江清：“晚，你要紅了。”
蘇晚：“？？？”
江清：“快去看看微博！周子垣那家夥不僅發微博，還曬了你們的合照！”
蘇晚今早一直忙于工作，沒來得及上微博。不過這期采訪的效果她是隐約知道的，今天收視率出來的時候，整個L臺都在慶祝。
蘇晚上了微博，打開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上了熱搜，最新一條微博已經漲了将近一萬的評論。
她有點小緊張，點開評論頁面，大多都在向她表達感謝之情，贊美之情以及托付之情。
“哇塞！蘇晚小姐姐太漂亮了吧，都可以直接去演戲了。”
“啊啊啊啊，好喜歡蘇晚小姐姐采訪的風格啊！請你以後多多采訪周子垣好嗎？”
“真的很漂亮……幹嘛不出道呢？不當明星可惜了。”
“謝謝蘇晚小姐姐的照顧，希望你們友情長存。”
“……”
蘇晚不由得一笑，心裏像是被灌了蜜糖一樣甜，想不到周子垣那些小蘿莉粉還挺會誇人的嘛。
不過當明星這還是算了，她壓根就不會演戲，也不适合演戲，更何況那個彎彎繞繞的娛樂圈，她可混不來。
L臺臺長固然很高興，大肆表揚了夏非怡一番，稱贊她有本事，在短短時間內，竟讓周子垣和陸行舟來訪！
夏非怡別提有多高興了！
當然，整個L臺的人都知道真正的功臣是誰。關于蘇晚和周子垣、蘇晚和陸行舟的事情都在L臺穿得沸沸揚揚。
夏非怡開會回來以後，又在部門召開了一次會議。這個會議也直接決定了三個實習生的去留——
蘇晚、黃宴、江馨月，三個人都在即日起，成為L臺的正式員工。
而南通則被調職，今後不會再在這個部門工作。
這個結局十分意外，因為在進來的時候，夏非怡言之鑿鑿只會錄用兩個人，讓她們拼死搏殺，在競争中合作，在合作中競争。
對此，夏非怡的解釋是這樣子的，她說：“這回L臺的翻身戰，我們部門貢獻巨大，三個實習生表現都很積極，很優秀，尤其是蘇晚，所以臺裏決定把你們三個人都留下來！”
“哇，太好了！蘇晚，我還以為我要被淘汰呢。”江馨月開心地拉着蘇晚的手道。
蘇晚回握她的手，道：“怎麽會呢？你也很棒呀。”
“蘇晚你真可愛。”江馨月法子真心誇贊道。她從來沒見過像蘇晚那麽可愛的人，說話永遠溫溫柔柔的，而且很喜歡笑，就連眼睛都在笑，身上仿佛有一股治愈的力量。
這樣一想，像陸行舟那樣的大少爺喜歡蘇晚，倒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了。
“哎，蘇晚我偷偷問你哦。”江馨月忽然把蘇晚拉到一個小角落，滿臉寫着少女的興奮。
蘇晚迷糊地跟過去，問：“怎麽了？”
“你喜不喜歡陸少啊？”江馨月的語氣裏有隐藏不住的八卦，“跟我說說陸少吧，他對你是不是很好啊？”
蘇晚被江馨月問得一愣，陸行舟這個名字讓她失神了好一會兒，直到江馨月戳了戳她的手肘，她這才恍然過來。
“他對我，很好啊。”蘇晚說着話時，不自覺地洗了下頭。
江馨月一看蘇晚這嬌羞的模樣，心裏羨慕得不行，她嘿嘿一笑說：“那他技術怎麽樣啊？”
江馨月是那種看起來很文靜的人，但其實混熟了以後超級八卦。果然，這個問題一出來就直接讓蘇晚暈了。
“技術？”蘇晚沒反應過來。
江馨月敲了敲蘇晚的額頭，說：“就那個那個嘛。”
那個那個？？？
蘇晚臉立刻紅了一圈，她捂嘴，震驚地看着江馨月，嘴裏含糊不清地道：“……你……你耍流氓……”
“好好好，我耍流氓，你說嘛說嘛……”
“我和他是好朋友……你誤會了……真的誤會了。”蘇晚邊說邊擺手道，她語氣軟軟的，還帶着點委屈，她說，“這個問題你不要問我……”
“我信你才有鬼呢！”江馨月只當蘇晚是害羞，陸行舟和蘇晚那個狀态，大家都明明白白地看到了，這分明就是在一起了啊！
那天還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總之，這不可能有錯！
蘇晚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敢再和江馨月聊下去，連忙找個借口走開了。她到洗水間洗了把臉，然後摸出手機去看微信。
置頂的陸行舟微信聊天框裏，最後一條消息還是她發過去的。
蘇晚：你什麽時候回來？周末我爸爸生日，我們一起給他過好不好？
自那天晚上以來，蘇晚就再也沒有見過陸行舟。按理來說，這是不正常的。
這陣子，陸行舟幾乎每天都來接她下班，然後他們在一起去吃飯，周末也會經常和周子垣他們一起出去嗨。
如果說五年前，蘇晚是主動方，那麽五年後，顯然陸行舟更像一個主動方。
她只當他是忙，也不好意思問，只是和江清抱怨了幾句，江清便道：“很正常啊，我和子垣那家夥也兩周沒見了。”
“嘿嘿，人家戀人也不一定天天見呢，你這才幾天不見就這樣啦？”
蘇晚為此數了一下，只有五天沒見，她居然就這麽焦躁不安。五天比起五年實在是一個太小的數目，五年的等待都可以轉眼即逝，那麽這五天為什麽忽然變得漫長起來了呢？
或許是某些迫切想要知道的答案，遲遲沒有浮出水面吧。陸行舟一天不開口，她就注定只能這樣待在他的身邊，對自己的心事裝傻，誰問也不敢承認。
晚上下班的時候，蘇晚還是沒看到消息，她的一顆心直直往下沉。等到辦公室裏都沒有人了，她才起身下樓。
一路上心神恍惚。
蘇晚低着刷着手機，看到微信沒回複，她又點進了貼吧大樓。那棟樓已經蓋不動了，偶爾有幾個學妹頂上來，也是一臉惋惜的口氣。
但蘇晚還是那棟樓的常客。
就像着了魔一般，她喜歡在那棟樓裏刷着他那些年來大大小小的痕跡。這樣，就像是重新再走一遍一樣。
蘇晚看得很認真，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天空已經下起了密密麻麻的小雨。雨水落在她的肩膀上，等她察覺到異樣的時候，頭頂已經出現了一把粉紅色的雨傘。
熟悉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
陸行舟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到了她的背後。
“你……”蘇晚叫了聲，忽然又頓住，她看着突然出現的陸行舟，又是驚訝，又是生氣，一時間竟說不出話。
陸行舟輕聲道：“下雨了，也不帶個傘？”
他的話輕飄飄的，卻帶着熟悉的關心。蘇晚這幾天累積的委屈忽然湧上心頭，她伸手輕輕推他一把，嘟囔着：“不帶，就不帶，你讨厭。”
她力氣很小，根本就推不動他。陸行舟的傘随着她的動作而移動，根本沒顧及到他已經濕潤的肩膀。
“下雨的又不是我，為什麽我讨厭？”陸行舟一本正經地問道。
看着又偷偷靠過來的陸行舟，蘇晚又推了他一把，說：“你居然不回我信息！”
陸行舟叮囑不動，他蹙眉，似乎也覺得這是一個很重大的失誤，他問：“你給我發信息了嗎？”
“你自己看！”蘇晚把手機遞過去給陸行舟，氣呼呼道。
的确是發了。
不過是十分鐘前。
而這十分鐘裏，陸行舟的手機已經沒電而關了機。
“十分鐘前……”陸行舟把時間念出來時，唇角似乎噙着輕笑。
呃……
的确是十分鐘前。
可是……這也是每回呀！以前他都秒回的！
“你以前會馬上回複我的……”蘇晚被他說得不好意思，心裏暗自責怪自己怎麽那麽矯情，嘴巴上卻不肯認輸。
陸行舟“哦”了句，然後認真解釋道：“對不起，我手機沒電了……今天出來的太匆忙，所以忘記充電。”
“對不起，不會有下次。”
蘇晚看着在她面前站得規規矩矩的陸行舟，低着頭向她道歉的乖巧模樣，忽然想起江清說的一句話。
“小晚呀，你知道對誰的時候脾氣最大嗎。”
蘇晚當即回答：“我爸爸。”
“是陸行舟！”
當時她還不覺得，現在想想，似乎是真的呢。對于蘇敬，她自然會撒嬌，但更多時候會體諒蘇敬的心情，而努力去做一個好女兒。
而在陸行舟這裏，她的脾氣似乎來的特別快，也特別無厘頭，比如今天……
蘇晚轉過臉，沒再好意思看陸行舟，徑直就走。陸行舟連忙撐着傘跟上去。
“這是小雨，你把傘收了吧。”蘇晚見他撐得辛苦，不由說着。
陸行舟瞅了一眼天空，說：“不小心會感冒的。”
蘇晚站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從他手裏搶過傘，把傘往他身上移，說：“笨蛋，既然知道，那幹嘛不遮自己？”
陸行舟輕輕彎唇，又輕輕從她手裏搶過傘，說：“我不要緊。”
兩個人一起走到停車場，蘇晚把忍了多天的話問了出來。
“這些年你去哪裏了？”
當然，把後半句“你為什麽沒來找我”縮了回去。
“我在做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決定。”
“什麽決定？”蘇晚聽得一頭霧水，她側着臉，緊緊地盯着陸行舟，想在他臉上找出答案。
可他一向把心事藏的很深。
陸行舟停住腳步，看向蘇晚。，他伸出手，輕輕地幫她拂過鬓間的長發，說：“你。”
他隐藏了那麽多天，卻還是躲不過一次雨天。當雨落在她的身上時，他沒能忍住哪怕一分鐘，就沖了出去。
她是他人生裏最重要的決定。
誰也反對不得。
天地萬物也動搖不得。
可惜雨水落得太大，蘇晚沒有完全聽清楚，于是她又問了一遍：“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