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染從高一樓上下來,嘴裏銜塊薄荷糖,遠遠見到正往上走的王仁,揚手就給打了個招呼。

“王哥早。”

“早你個頭,”王仁卷起手裏那沓卷子做了個打的動作,“還有半小時就得放學,你回來做什麽?我警告你啊,別又給我整出點什麽幺蛾子。”

“瞧您說的,”林染停下腳步,笑着靠扶手邊上,“我回來上課的。”

“再說,我這都十六七歲人了,哪來這麽多精力天天搞事情啊。”

林染這話沒瞎說,相比高一剛入學那會兒三天兩頭惹是生非,他現在簡直就像是年紀大了不愛折騰似的。

這種征兆總讓王仁自顧自地産生點兒“這孩子也許還能掰回來”的錯覺,逮着機會就想做他的思想工作。

“有時間不,跟老師聊會?”王仁瞧了眼樓上。

“算了吧王哥,”林染趕緊擺手,“我們倆男人,怎麽聊都沒勁。”

“流裏流氣。”王仁拿卷子指指他,“行吧,那我長話短說,趙錢輝今天找齊久麻煩,是不是你的主意?”

“齊久?”

“轉學來的,你同桌。”

“噢。”林染微低下頭去,笑了笑,“您是從哪兒得出這判斷來了?”

“從哪?”王仁說,“從入學開始,我給你安排過多少同桌,有哪個不是被你給強硬攆走的?這些我全都知道,你好歹別把老師當瞎子。”

林染嘆口氣,有些燥地揉了揉後腦的發,“王哥,您這是領着買白菜的錢,操着賣白/粉的心啊。”

“林染,你得學會合群。”王仁語重心長地說:“我也明白,想讓你改變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你家的情況,你姐姐也有跟我談過——”

“王哥,”林染迅速打斷了他,擡了個手,“我想尿尿。”

林染自認不算個一點就炸的人,即便被踩了雷區,這會兒表面上也依舊是風平浪靜的。

他知道王仁是真心實意地想愛護學生,可他就是特看不慣別人自顧自地揣摩他的心理行為。

王仁嘆口氣,心知這時間場合都不再适合長談,只有擺擺手:“唉,去吧。”

等林染走出去幾步,王仁又多補了句:“明天別再曠課啊,趙錢輝的出勤率都比你高。”

林染沒再回頭。

本來聽說趙錢輝被揍,他就是抱着一喜聞樂見的心回來瞧瞧的,結果現下心情反而有些郁悶。

林染徑直往學校實驗樓方向走,實驗樓背後有條緊挨着圍牆的窄路,煩心的時候他都上這兒來抽根煙。

剛把煙盒從口袋裏摸出來,他才發現今天這地有人占領了。

成舟也是個高個子,這會兒硬是蹲成個碩大黑點,叼着煙捧着手機吃雞。

林染心裏暗罵一句操,然而成舟已經瞧見他了,“林哥,來抽煙還是來撸啊。”

“來撒尿。”林染随意拍了一下成舟伸出來的手,就碰着點指尖,挨着他也蹲了下來,“男角色穿裙子啊。”

“沒給褲子,總不能裸奔吧。”成舟操縱着角色進屋,搜刮出副步/槍,“哎好東西。”

林染不做聲,摸出煙來給自己點上,成舟也狀似一心沉迷于吃雞事業。

這成舟是高二級的學生,校籃球隊隊長,在這學校裏也算個混日子的頭頭,看似和氣實際雷厲風行。

林染和他沒結過什麽梁子,兩人還算聊得來,但也僅限于碰着了能随口胡謅幾句開點兒黃腔的地步。

“林哥,什麽時候我們兩隊一塊打打球呗。”成舟眼睛長在屏幕裏,像随便閑扯個話題。

林染抽口煙,沉默了一會,笑道,“就我們班那實力,只怕得被碾成骨灰末末。”

成舟朗聲笑起來,給角色裝了子彈,“你們好歹也算冠軍隊,哪有你說的那麽菜。”

半個月前學校剛打完籃球賽,以班級為單位組隊,比賽不跨年級,林染和成舟所在的兩個班分別是高一高二級的冠軍隊。

“隊裏大都是新手,坐板凳的好幾個。”林染說。

“那就是你們核心選手實力夠硬,像你這隊長,還有那個中鋒...叫趙錢輝的,我沒記錯吧。”

林染笑笑,心裏一把火。

趙錢輝這他媽欠的,連人家高二的都惦記着要端你。

成舟輕吹一聲口哨,手機屏幕裏出了行字: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怎麽樣?我們幹脆約個周末,一起打打友誼賽。坐板凳那幾個就免了,實力派來了就行。”成舟熄了手機屏,看過來的目光妥妥就一和善前輩。

友誼你大爺。

你想端的實力派剛被我同桌揍得眼睛都睜不開!

林染掐滅煙,從地上起來,拍拍蹲得有點兒麻的雙腿,“行,你定時間吧。”

十四中與其作為一所普通高中,更像個大齡兒童寄養所。

高一學生不光沒有晚自習早讀午讀,下午四點半不到就能放學回家。

齊久在原來的學校選的理科,到這兒來即便再選一次也鐵定還是讀理。

他天生就是塊讀理科的料,理綜裏面物理最好生物最爛,數學成績能甩英語成績好幾條街。

要真偏起科來,語文還能寫出個十五分作文。

所以當他聽說最後一節課要随堂寫作文,直接連題目都懶得看,翹了課。

教材部就在學校行政樓裏,齊久看時間還早,估摸着去把書領回來,好告別課上光盯着桌面發呆的尴尬。

有書還是不一樣的,有時候枕着書上課都能睡得踏實些兒。

去行政樓得經過田徑場,走下臺階是緊挨着的一大片籃球場。

隔得遠遠的,齊久愣是一眼把林染給認了出來。

紮眼。

帶球過人能掀起陣風,跳起來的時候身子似乎很輕,籃球入框以後人也跟着落地,朝這邊招了個手。

林染會主動向他打招呼,齊久覺得委實很意外,如果這校園環境再友好一點兒,他都覺得自己是受了善良同桌的人文關懷。

“诶李久,一塊打球呗。”林染摸過從地上彈起來的球,其實就随口招呼聲。

齊久這會兒臉都沒帶轉過去的,林染只有多喊了他兩句,他怎麽知道這新同學是不友好還是耳背。

喊的依然是“李久”,多聽幾遍簡直就像是“你走”。

“丫是不會打球嗎?”林染見沒叫動,回頭看身後幾個人。

“林哥,人名字叫齊久。”一個留寸頭的男生說。

“……”

嗯,好像有那麽點兒尴尬。

林染有些後悔自己習慣性了随口搭話,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這下不把人喊住都不算完。

“齊久,”林染字正腔圓地念了一遍,自己都要被自己這執着給打動了,“一塊打球嗎。”

齊久心裏炸了,表面上愣是沒反應。

才剛認識一天,連人名字都沒記住就想留人打球?

對方覺得被無視了,直接一個球就給他扔了過來。

這來勢洶洶風馳電掣的,齊久壓着點兒火,擡手接了球。

這林染他媽的是小學生吧。

幾乎沒片刻停留的,齊久毫不猶豫地将球給掄了回去。

他站的位置正好在籃框的側後方,球勉強借着角度擦過去,在筐上繞了繞,順利地掉了下去。

後面幾個男生全都發出了驚嘆,甚至還有人鼓起掌來。

“我會打球,”齊久總算說話了,眼睛盯着林染,“等你把我名字記清楚了,我再跟你打。”

林染輕輕吹了聲口哨。

這逼裝的,既中二又自然,多有意思啊新同學。

這波操作過後,想讓人忘記你都難。

南方城市的天氣每個準,說變就變。

齊久從學校出來四處轉了轉,給自己推了輛新自行車,剛到半路就下起雨來。

到家以後全身上下濕了個透,李秀蘭趕緊要回裏屋給他拿毛巾。

“外婆,不用了。”齊久推辭,“我現在去洗個澡。”

“出門不帶傘,今早才跟你說過會下雨。”李秀蘭碎碎念起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我看着天挺晴的。”齊久脫掉濕漉漉的上衣和褲子,将浴室門拉開一小條縫,“給我開個熱水吧,我忘了。”

李秀蘭慢悠悠地轉身往陽臺走,“我們這不比你們那邊,說風就是雨的。五月開始就算是夏天了,出門得帶傘。”

齊久含糊地應一聲,淋在身上的水慢慢變暖。

“齊久啊,新學校怎麽樣,能習慣吧?”李秀蘭站門邊上和他說話。

“還行。”

齊久這外孫打小住得遠,幾年都沒機會見上一次。聽齊久突然說要搬過來住的時候,老伴走得早的李秀蘭心裏自然樂意的很。

她年紀雖然大了,卻還沒到老糊塗的地步,也清楚齊久搬過來的原因。

她跟齊久這之前有上十年沒見,當年的小男孩兒如今長得又高又俊,人倒是變得沉默寡言了不少。

她甚至還知道,齊久還學會了抽煙,盡管在她面前從不抽。

“有處的比較好的同學朋友嗎?”李秀蘭接着問。

齊久在裏頭沉默了會兒,“這才第一天,哪能這麽快好上。”

李秀蘭笑起來,“隔壁樓馬婆婆的孫子,小女朋友都換好幾道了。”

“外婆,”齊久關了水,拿毛巾擦幹身子,語氣很是認真地說:“我比較想交個男朋友。”

“啊?”李秀蘭差點兒閃了腰。

齊久沒忍住,發出一聲輕笑。

“唬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雨再下會兒,

明天我就得坐貢多拉上碼字

宿舍被淹了我抗洪搶險去了

明天緣更吧嗚嗚嗚(??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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