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林染頭側着，呼吸聲很輕。

齊久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擡手一掌子呼到了他臉跟前兒，呼吸全噴在了掌心裏。

“…林哥。”齊久叫了聲，聲音正好控制在不把這人吵醒的大小。

林染依舊睡得踏實，齊久還是頭一回見人在外頭也能睡這麽踏實的，索性把手抽回，人從草地上翻坐起來。

自己的影子，正好能遮擋住照在林染臉上的那點兒月光。

齊久都特好奇，他現下這種心平氣和是打哪兒來的。在他過往十六年的人生裏，先是沒人樂意聽他說話，到後來他真成了塊沉默寡言的石頭，不愛答話，更別提主動和人說故事。

他興許是揣着八黃叼來的耐心，願意跟這林染提幾句過去，然而這人竟然睡得如此坦蕩大方。

能耐啊林哥。

齊久心裏竟沒多少脾氣，坐着沒挪地兒，遠遠能看見燒烤店那邊兒開始散夥，男男女女嘻嘻哈哈地往道路另一頭走。

就在齊久懷疑自己要擱這兒坐天亮的時候，一顆顯眼的光頭從店裏鑽出來，沖他興奮地招了個手。

“久爺！還沒走呢？”

孫宇喊的這聲夠有穿透力，林染動了動，直接被吵醒了，挺茫然地看了齊久一眼。

齊久這會兒反而有些兒不痛快，拍拍身上的草爬起來，下邊兒林染還呆坐着。

“诶林哥也在啊…你們倆跑這來吹風呢？”孫宇歪歪扭扭地從小路上沖下來，帶過來一股子酒味兒，“久爺能回去嗎？這兒不好打車，要不去我家…”

“醉成泥的誰他媽上你家，”林染起來，從兜裏摸出鑰匙給齊久遞過去，“我車借你，明天還。”

“操林哥，我之前問你借車你都沒這麽大方，你跟久爺，有一腿啊？”孫宇醉得嘴一顫顫的，伸手指指齊久。

齊久沒理他，問林染；“你怎麽回去？”

“我家沿着江繞過去，十分鐘就是。”林染笑笑，“九爺，我求你認個路。”

“我沒事兒記你家幹什麽。”齊久接過鑰匙。

林染的車是輛黑色機車，沒大改過，至少看上去跑在路上不會呼嘯。

齊久把鑰匙插進去，跨上機車，林染沖他揮個手，“路上小心。”

齊久沒應聲，騎着車很快就消失在道路拐角處了。

“還路上小心！”孫宇說着打了個酒嗝，“你們這是有螃蟹腿。”

“閉嘴，”林染看他一眼，“再說話把你扔河裏。”

孫宇聽了就是一個哆嗦。

畢業晚會隔天碰上休息日，林染原本預備着睡個秒天秒地秒宇宙長覺，結果被六花一爪子給扇醒了。

它平時喜歡睡八黃的狗窩旁邊，天氣熱了以後知道吹空調，每晚都往林染被窩裏鑽。

“別鬧，讓我多睡會。”林染翻個身，頭埋進枕頭底下。

六花叫喚一聲，對着他肩膀再狠狠扇了一爪子，從他身上跳下來，躍上書桌再落到窗臺上。

動靜還挺大，林染半睡半醒間覺得林绮都快要把六花喂成胖虎了。

撕拉一聲，外頭的光線争先恐後地照進房間裏，林染被逼得睜眼，看見六花正面目猙獰地扒拉着他窗簾。

“你是不要成精了？”林染掀被子翻起來，雙手摟過六花，“是不是？來說句話我聽聽呗。”

林染拿手指揉揉六花的下巴，這丫得瑟得直接眯上了眼，發出特舒服的叫喚。

林染輕笑一聲，将貓放下來，“知道了，現在給你弄吃的。”

六花跟着蹦下床，動靜沉悶得像個大座鐘，跟着林染走到了門邊兒。

“瞧瞧你，”林染指指它，“再吃下去，出去都沒別的貓願意騎你。”

六花大叫一聲，它聽不懂林染說的什麽，但知道自己招到了嘲笑，急得邁着短腿往前追了好幾步。

林染往後倒，被從房裏出來的林绮狠狠地捶了下腦袋。

“對人家姑娘瞎說什麽呢，沒點禮貌。”林绮顯然是剛睡醒，長卷發及腰亂糟糟的，“來，六花，咱們別理他。做女人就要對自己好一點，吃飽了才有力氣減肥。”

“看吧，你也覺得它胖。”林染靠在門邊兒上打哈欠。

林绮瞪他一眼，抱起六花往客廳走，“天吶六花，你輕得就像片小羽毛…你覺得我呢？我是不是也比以前瘦了點？”

六花縮在她懷裏，發出一聲幸福的貓叫，林绮高興得給它舉高高。

女人間的商業互吹真可怕，林染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

林染給六花倒貓糧，小東西仰着頭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只有往食盤裏多倒了些兒。

“吃吧，吃飽了揍八黃更有力。”林染嘆口氣。

八黃從早上開始就特精神，繞着家門轉圈圈兒，林绮看不過眼，想給它開個門。

“別放它出去，又要往湖裏跳的。”林染說。

林绮沒理，直接打開了家門，八黃成了脫缰的野狗，玩命似的沖下了樓。

“讓它跳呗，反正天氣熱。”林绮把門關上，往廚房去，“之前你說的那個把八黃扔下湖的人呢，現在怎麽樣了？”

“沒怎麽樣，每天都活得很硬朗。”林染一臉平靜地說。

“八黃被你養得跟寶貝兒子似的，我以為你要跟他拼命。”林绮笑起來，手法熟練地點着火，倒上一小圈油熱鍋。

客廳裏這時響起手機鈴聲，林染剛準備拿起來，就看見林绮風風火火地從廚房沖出來，趕在他之前接起了電話。

“喂…”林绮拿着手機，人光着腳竄到陽臺上，還特意拉上了落地門。

林绮最近挺神秘，但林染知道她神秘什麽。這姑娘雖然年紀不小，但活得就像個小丫頭似的，藏不住秘密。

能把男人的名字寫滿一整張草稿紙，飯吃到一半能夠傻笑出聲來，是個人都能看出她到底怎麽了。

林绮以往換男朋友就像換衣服，這回八成是來真的，只是林染不明白她為什麽刻意要瞞着自己。

林染人還站在客廳裏，這會兒忽然聞到一股油焦味兒，趕緊沖到廚房看了眼。

“操。”

他趕緊熄了火，再晚一點兒這口鍋都得被燒糊。

林染瞥了一眼竈臺上擱着的兩枚雞蛋，他不怎麽會做飯，記事以來在家的每一頓飯幾乎都是林绮給他做的。

林绮即便出去浪，也會在冰箱裏提前給他留好飯菜。

林染重新打開火，學着林绮的樣子倒上一小圈油，這一步很完美。他摸過雞蛋，磕開道口子以後打進了鍋裏。

雞蛋接觸到燒熱了的油，迅速地發出雀躍的響聲，林染還沒留神，被熱油濺在了手臂上。

還沒感覺到疼，手臂上就已經是幾個小紅點兒了。

“你幹嘛呢。”林绮推開廚房門進來，一眼就看到了他被油濺着的樣子，“你不會做飯進來搗什麽亂？手沒事吧？”

“沒事。”林染拿水沖了沖。

“到外面坐着吹空調去，以後別瞎折騰。”林绮趕他。

林绮就這樣，無論過多少年都愛把他當個小孩兒。

林染早過了叛逆期，但這不妨礙他在理解林绮心情的同時感到不痛快，這種位于交界點的狀态特別容易讓人覺得焦灼。

“姐，我十七歲了。”林染站在廚房門邊兒沒走，“你別總顧慮我，多做點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我喜歡做的事情？”林绮像是不敢置信，熄了火回頭看他，“你覺得我喜歡做什麽？…不對，你覺得我該做什麽？到了年紀，所以該早點結婚生孩子？”

“我沒這個意思。”林染瞬間有些兒無奈，自覺這會兒說什麽都是黑。“我就想說，我其實比你想的要能耐多了。”

“小鬼。”林绮放松下來，“等你哪天成功不賴床了，我再相信你。”

林染笑笑。

林绮內心的那點兒焦躁，他全都知道。她實際上也處在交界點上，一邊向着自己本該過的生活，一邊向着沒法随意放下的弟弟。

這狀态讓林染心裏不大舒暢，但在他找到更合适的說辭之前，他沒法再提這事兒。

吃過早飯，林绮跟往常同一時間出發去舞室。林染收拾過碗筷，給六花換上新的貓砂。

兜裏的手機震了震，林染摸出來看了眼，齊久給他發了條微信。

-“起床沒？我把車還你。”

林染走到陽臺上，給自己點了根煙，隔了好一會兒才給齊久回微信。

-“到了喊我。”

隔得遠遠的，他看見林绮一路小跑着奔向一輛銀色小轎車，車上的男人推開車門下來，揉了揉她的頭，為她拉開車門。

離得太遠，根本看不清林绮和那男人的表情。

車子呼嘯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希望大家能喜歡林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