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背景音樂剛出來,林染由舞臺邊緣向中央靠近。

頭頂的燈光還沒來及追過去,起初流動的音樂突而換了種節奏。

也就是這麽一個瞬間,林染滑步側身後利落地轉了個圈,嘴角彎上去個帶點兒得意的弧度,下頭頃刻間被點燃了一片尖叫。

瘋了。

林染身穿一件特別寬松的白色上衣,袖邊兒衣角都被肢體的活動給帶起。光線打得不算過分耀眼,給人的感覺特別清爽幹脆。

齊久這會兒便站在舞臺邊緣,布幕恰好能擋住的位置,比臺下任何一個人都更靠近林染。

林染以往打球,一直給齊久一種身子很輕的印象,此刻也是如此。林染的每一個動作都恰到好處地踩在了節拍上,活動卻完全沒有刻意為之的生硬感。

一切都剛剛好,既自然又舒服。

這樣的林染他以往沒見過,像個完全的陌生人,比以往還要紮眼好幾千倍。

能聽見腳步落地的聲音,能看見額角脖頸處那一層薄汗。齊久維持同一個姿勢看了許久,只覺得一種沒來由的躁動正從心底往上湧。

從來沒試過這種感覺,跟溺水似的,甚至直想伸手拉過這人的衣角。

“齊久、齊久……齊久!”

隔了好半晌,齊久才反應過來是方芸在小聲喊他。

按主持安排的走位,這會兒她應該站在舞臺的另一端,只是不知怎的走到了他身邊。

“齊久。”方芸再次低聲喊他。

齊久終于不耐煩,從林染身上移開視線,低頭看她一眼。

“怎…”

方芸微微踮起腳,毫不猶豫地朝他臉湊了過來。

操。

齊久被吓了一震,反應迅速地避開了。

這姑娘瘋了,大舞臺上的想親人,沒親成還毫不在意地大方笑了笑。

心裏就是一把操她大爺的火,但罵女人這種沒品的事兒齊久堅決不做。

“別碰我,走遠點兒。”齊久冷聲開口,目光冷冰冰的,“這事兒沒有第二次。”

方芸的臉色瞬間就變了,笑容都被凍在了面上。

舞臺上的音樂正好戛然而止,林染左腳落地踩停,手臂收回來的同時視線朝臺下一瞥而過。

尖叫簡直就是跟着那視線一片連一片爆發出來的。

在雷動的掌聲與高聲歡呼中,林染面無表情地朝着齊久與方芸站的位置走去。

“超級帥啊林哥!”方芸笑着沖他比了對拇指。

這姑娘的恢複能力一向很驚人,也不管剛才林染極有可能看見了那讓她尴尬的一幕。

林染沒理她,徑直從齊久與方芸中間穿了過去。

這人出了點兒汗,連演出當天都是股牛奶沐浴露的味兒,運動過後還有些兒輕微的喘氣。

就跟小孩兒似的。

剛才還燥得不行的齊久,聞見這味道以後突然覺得有點兒好笑。

“挺帥的,林哥。”齊久小聲說。

林染依舊沒作聲,卻回頭看了他一眼。

齊久笑笑。

林染這演出四舍五入能算壓軸,後頭再來好幾個節目,觀衆雖然沒心思欣賞,卻一直維持着高度興奮的精神狀态。

但凡上來個人都能接着尖叫大半天,連在臺上遠遠站着看的齊久都覺得頭疼。

“第十八屆畢業晚會,到此圓滿結束。”當方芸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底下有跟着掀起一陣沸騰的歡呼。

體育館的室內燈被重新點亮,像是種睡了一覺醒過來的感覺。

“來來來演出的都別走!一塊上臺拍個照!”黃歡伸手拉過方芸,開始招呼。

穿得花花綠綠紅紅火火的演出人員紛紛往臺上擠,校長副校長們慢悠悠地走到舞臺正中央。

齊久仗着身高優勢,索性往人群的最後頭走,猝不及防地被一只手給狠狠拍了一下。

這下挺用力,安靜點兒都能聽見響聲。

“操…”

齊久揉着被拍的地方轉過頭去,看見林染吊兒郎當地站在原地嚼口香糖。

又一個仗着自己長得高的。

“站好啊,前面的蹲下,別擋住後面的人…”黃歡拿個小喇叭在臺下指揮,“中間太擠啦,個高的就往後面挪挪!”

這話剛完,就有武術協會的大塊頭,從前面一排往後退了一步。

好幾個人跟着他一塊兒擠,齊久直接被這人往外推。

其實這下不算狠,齊久讓開就是,只是他是個沖動又有報複欲的人。

順勢就給林染撞了過去。

“操,九爺你他媽…”林染差點兒沒站穩,“故意的吧?”

“邊兒去點兒。”齊久一臉平靜地說。

“去不了,沒看見…”

林染話沒說完,他那邊兒也來了相同的情況,兩邊的人一塊兒往中間擠。

齊久和林染就在事故的正中央,直接被擠成個肩蹭肩的姿勢。

“站好了!來大家笑一個!”黃歡朝舉起相機,“三——二——一茄子!”

齊久和林染被擠得慌,勉勉強強笑一個。

“來個不要那麽嚴肅的,搞怪一點的!”黃歡接着說,“不要剪刀手不要比心,看看身邊有沒認識的,一塊擺個pose!”

這要求夠尴尬,也容着隊伍裏一些閨密情侶大大方方地做點兒傻逼姿勢。

齊久看了看附近,确認自己只認得林染,而林染也正挺猶豫地看着他。

“九爺,”林染慢慢伸出左手,比了個小手/槍,“biu?”

“biu你個智障。”齊久樂了。

這人怕不是個真智障小學生,右手扳着左手拇指,做了給個子彈上膛的動作。

“來不來啊。”

前面一塊兒比心形抱一團兒比羊角的啥都有,齊久大致判定了一下,林染這種屬于低水平的傻逼舉動。

更何況最前頭有趙錢輝,被曹影一腳踹得驚叫一聲倒在了地上。曹影舉着可伸縮的道具劍插進他高聳的肥肚皮,孫宇則嬉笑着高舉起他那頂假發……

齊久伸出右手,比成小手/槍,食指和林染的碰到一塊兒去。

“biu。”齊久說。

“真智障。”林染說完,控制不住地笑了起來。

相機的閃光燈閃個不停,兩人都沒法看鏡頭,放心大膽地笑成了真智障。

多大人了唉。

齊久都在心底替自己這智商嘆息。

拍照大軍轟轟烈烈散了,大家各自往後臺去換衣服卸妝,直接折騰到了晚上十一點。

“诶诶诶我們有下一場沒?”吳映彤喊話。

“撸串呗!”趙錢輝終于穿回自己的衣服,人特興奮地朝演出人員裏看,“走起不走起不?”

這種玩瘋了的氣息八成是會傳染,過半數的人都喊着“走起走起”。

“久爺,做主持的不得不去啊,人方芸妹子還等着你呢。”孫宇從後頭上來,一胳膊努力搭上來,“林哥呢,去不?”

“去吧。”林染懶懶應一聲,“下來吧你,搭人九爺身上還帶踮腳。”

“猴猴我跟你說,”趙錢輝一聽就樂,“你這看着就像挂在久爺身上,随時要被甩出去。”

“你閉嘴。”孫宇急得扒着齊久的肩蹦了下來,“你去搭個試試,你也得挂着。”

附近聽見的人全都笑成了一片兒。

撸串是到開在靠近江邊的一家燒烤攤,這個點本來人就特別多,還哄哄鬧鬧地擠進二十幾個學生。

大家将好幾張小桌拼一塊兒,圍着桌子坐了兩排,起初大家起哄着要把方芸和齊久推一塊兒去,結果方芸主動地鑽進了女生堆裏。

這事兒估計也得成級群裏的新八卦。

“失戀沒關系哈哈哈,”孫宇一掌子将齊久拍下來,“坐坐坐,我們久爺還愁沒人喜歡嗎,喝酒喝酒。”

齊久懶得解釋,默不作聲地坐下來喝酒吃烤串,到了這個點他真覺得有些兒餓。

趙錢輝酒量不大好,沒幾杯就從位置上跳起來說胡話,曹影沒忙着把人拉下來,慢悠悠給他拍起了小視頻。

“瞧瞧,我們林哥今晚過去該漲多少粉。”孫宇吃得滿嘴油,硬是湊到齊久耳邊兒說話。

“人憑實力漲粉,你羨慕不來。”齊久說。

林染騎車來得晚,到地兒就只能坐在斜對面的桌角位置,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拿着烤串兒。

旁邊坐的女孩兒都想撩他說話,他就有一搭沒一搭地回。

夜宵過半,林染接了個電話,徑直起身出門。

走的時候還給自己順了兩瓶維他奶。

“看見沒,林哥溜了。”孫宇笑起來,“他那不是真接電話,就是被女生煩得不行了。”

“觀察挺仔細。”齊久低頭喝一口啤酒,覺得有點兒飽。

“那是因為我們都跟林哥玩了好幾年了。”孫宇得意地笑笑,“多年兄弟情,林哥變臉還是變天,我們都知道。”

“噢。”齊久不感興趣地應了,接着喝酒。

“齊久!孫宇!一起打UNO嗎?”吳映彤從隔壁桌喊話。

班上演話劇的幾個人吃飽了,另開了一桌玩桌游。

“來來來,輸了有沒懲罰啊?”孫宇高興得像個猴,直接蹦了起來。

“我不來,你們玩吧。”齊久擺手。

“唉久爺,你怎麽這麽沒勁呢!”孫宇抱怨道,“老幹部,不合群不行啊。”

“我怕虐着你們,”齊久說,“去吧。”

“操。”孫宇指指他。

孫宇走了以後,耳根子倒是清靜了不少。齊久接着給自己倒杯啤酒,多吃了兩串肥牛。

到這兒正好一個多月,感覺漸漸适應過來了。和以往的生活其實也沒差,反而過得更充實些兒。

齊久吃夠喝夠了,一屋人依舊鬧個沒完,看一眼手機都已經快十二點,索性起身出店門。

“哪去啊齊久?”問話的是個他不認得陌生面孔,估計也就随口問問。

“散步。”齊久說。

六月中旬天氣已經很熱,但到了夜晚會有輕微的涼風,吹在身上整個人都輕松起來。

齊久沿着江邊的小路往前走,這片連路燈都沒有,只有隐約的月光從樹葉的縫隙間來。

離得遠遠的,齊久就看見林染躺在一片草坪上。

明明就很黑,齊久還是很确定自己看到的是林染,不是公園裏的流浪漢。

畢竟流浪漢不會一臉惬意地喝着維他奶看星星。

“每回挑的都是好地方呢。”齊久走到他身邊,幹脆學着他躺下。

這感覺挺奇特,齊久在以前住的那地兒就沒試過這麽躺草坪上。

有風有樹,有月亮有星星,林染總是特會挑去處。

“沒回家?”林染扭過頭看他,“這地方偏僻,一會連車都打不到。”

“沒事兒,大不了走回去。”齊久說,“這片星星還挺多,能看清楚。”

齊久突然想起之前和馬甲林染聊天的時候,就聊起過流星雨這種浪漫話題。

“那邊那顆很亮的,織女星。”林染擡手往東南方指了指,“往那邊去是天津四,下邊那顆離得遠點的是牛郎星。”

林染劃了個三角形,“這裏能看見夏季大三角。”

“挺厲害的。”齊久說。

他根本沒找到在哪兒,光順着林染的手看了一通。

“一看就知道你是從大城市來的。”林染勾起嘴角笑笑,“你那地方冬天下雪不?”

“下。”齊久盯着某片天空發呆,“這裏不下吧。”

“啊,”林染把維他奶瓶擱一邊兒去,“之前沒問過你,你怎麽搬到這麽遠的地方來了?”

“沒什麽,就脾氣不好,爸媽不想跟我過了。”齊久輕描淡寫地說。

到這兒來沒別人問過他這問題,林染是第一個,他覺得說出來也無妨。

“你脾氣…是挺炸的。”林染笑笑,“胖子到現在還挺怕你。”

“你該說句好聽點兒的,”齊久望着頂上那棵樹,“爸媽離婚以後,我跟我媽還有繼父住。”

“繼父那倒黴兒子跟我一學校,沒事喜歡找人借錢賭博。”齊久不知怎的,千載難逢地有了說故事的欲望,“我覺得…我也不算特別炸,對方不折騰到眼跟前兒我就不會管。”

“當時要他債的人找上我,事情在學校鬧翻了,我把人給揍了…”齊久說到這裏竟然覺得不好意思,“就…把他頭給打破了……”

這話說出來以後,林染半天都沒動靜。齊久才反應過來,這人就是個當地混混,聽這事兒其實就是聽日常。

實在過去太久,四周一片靜谧,齊久終于沒忍住,頭偏過去看了一眼。

這人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四舍五入算八點吧

感謝小天使追文w

謝謝各位的營養液與地雷與評論

愛你們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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