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很快一年一度的中秋節便到了。今天劇組特意提早收工, 晚上安排聚餐。
晚飯前,顧情長這些年輕人就圍在一起制作賞月用的花燈。她準備做個簡易版的兔子燈。大家夥的手藝都挺一般的,有的人選擇用小木棍搭出花燈的骨架,然後再糊上紙畫上圖案, 顧情長是用鐵絲凹出兔子的造型。
她手上忙活, 一邊扭頭看丁晨曦:“你這畫的是啥?貓?”
丁晨曦給了她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我畫的明明是狗。天狗。你這什麽眼神!”
“明明很像貓。子安,你來瞅瞅, 這是貓還是狗?”顧情長不服氣地拉着不小心路過的徐子安, 非要讓他來評評理。
徐子安摸着下巴,彎腰仔細認真瞅了半天, 差點把兩只眼睛都貼到花燈前。
丁晨曦和顧情長都眼巴巴地盯着他, 等待他的答案。
徐子安故作玄虛:“我看這既不像貓也不像狗。倒像一只豬,你們看啊, 大腦門胖身體四個肥豬蹄,明明是一只豬嘛!”
圍觀的兩人齊齊翻白眼。
丁晨曦惱羞成怒地把花燈搶過來:“我回爐重造!”
“诶,诶, 你們怎麽走了,我還沒說完。”徐子安笑得直打嗝,“唉嘛,中秋節挂一個豬燈,有創意,有創意!哈哈!我咋就沒想到呢!”
“豬燈?哪來的?我也瞅瞅!”
“晨曦做了一個豬燈!”
周圍一群人聽到這個角落的動靜,紛紛投來視線。
随即一陣哄堂大笑。丁晨曦氣得跳腳。
一群人鬧了半天,終于陸陸續續把自己的花燈做出來, 不管造型有多慘不忍睹,反正心情都挺不錯。夜幕一挂下來,大家就把花燈都點亮了,提到院子裏賞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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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早已圍了一圈,樹上都挂上彩色LED小燈,特別有節日氣氛。顧情長也把自己的兔子燈挂了上去。丁晨曦的豬燈自然是回爐重造了,最後做了一個倒三.角形的花燈。
挂完燈,大家就圍在樹下,那裏拼好了幾張大桌,等落座了,大盆大盆的菜就端上來了。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氣氛熱鬧得不行。
酒足飯飽,大家又紛紛覺得光吃飯喝酒沒意思,劇組一群年輕人便起哄讓幾個主創表演節目。
徐子安和胡偉大方地吼了一嗓子,兩人配合默契合作了一首二人轉,差點把一群人笑趴下。丁晨曦更不用說,唱歌就是他老本行。聲音一亮出來,大家就知道這是專業選手。
底下的人都應景地賣力鼓掌。之後顧情長來了段即興街舞,丁晨曦在旁邊給她伴奏。惹得一些年輕人也忍不住手癢下場。很快就變成群魔亂舞。
輪到那吉時,他苦着臉推脫了半天:“不行,我真不會表演節目,不然你們罰我喝酒……”
“不行,不行,酒什麽時候都能喝,今晚導演一定要表演一個節目,大夥兒說好不好!”
“好!”底下齊聲應和。顧情長拍着手,喊得特別大聲。
“那我給大家吹段口琴吧。”那吉臉紅撲撲的,把眼鏡摘下擦了擦鏡片上的霧氣,這才摸出一只小巧的口琴來。
“安靜,大夥安靜,導演要吹口琴了。”
口琴幽咽的音調在茫茫夜色中響起,是一首老歌。
丁晨曦的樂感很好,顧情長坐在他旁邊,能聽見他跟着口琴的節奏低低哼唱:“夜色茫茫罩四周,天邊新月如鈎……”
顧情長擡頭望向那懸挂在半空的圓月,手中輕搖酒杯,抿一口。她喝酒很少上頭,此刻卻有些醉意。整個人熏熏然,似乎不知身在何方。
清越悠揚的聲音飄入耳中:“回憶往事恍如夢,重尋夢境何處求……”
整個人像陷在棉花堆裏,連頭發絲都變得柔.軟起來,她忍不住跟着低唱:“人隔千裏路悠悠,未曾遙問心已愁……”
前世今生早已分不清究竟哪一個才是夢境……
燈光月色的烘托下,她那張美麗的面容越發顯得出塵脫俗,眼中卻隐藏着一絲寂寥和滄桑,有種複雜而矛盾的美。也是這種特殊的氣質,将她同娛樂圈的其他美人區分開。
丁晨曦眼中流露出欣賞之色,這一刻,他有點理解為何《雙面人》故事中,石驚天會愛上方茹那種女人。方茹的複雜和她的美對石驚天來說就像一朵罂粟花,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遇上這種女人,對石驚天來說是幸運也是不幸。
丁晨曦收回目光,唱到副歌部分,在座已經有不少人加入進來,動靜越來越大,幾乎蓋過了口琴的聲音,最後變成了大合唱。
一曲終了,掌聲響起,歡聚落幕。
曲終人散。
這是顧情長第一次和這麽多人一起過中秋節,也是第一次享受這種熱鬧和煙火氣。
不知為何,往後再回憶當時的心情,只留下隐約的、揮之不去的寂寥,還有那深深刻印在腦海中似水般溫柔的口琴聲。
丁晨曦之後的戲份拍攝得很順利,有的時候,他甚至有點不敢面對顧情長,他感覺自己被石驚天這個角色影響太深,偶爾與她的眼神對視,竟然會有一種怦然心動的錯覺。
他知道他們都是在演戲,他必須要分清虛幻和真實,因此他對顧情長的感情越發矛盾。
那吉隐約有所覺,不過他認為兩位主演目前這種關系恰好符合了劇中人物,丁晨曦本色演出了石驚天既渴望又畏懼的心理,所以樂見其成,并不去點破,反倒故意增加兩人獨處的機會。
顧情長知道那吉的打算,不好破壞,只好任由丁晨曦一個人暗中在心裏苦苦掙紮,一副想靠近又害怕,想遠離又舍不得的糾結模樣。
顧情長內心深表同情。
攝像機鏡頭落在丁晨曦身上,他舉槍對着顧情長,胳膊似有千斤沉。身上曾經大男孩般的神采飛揚和浪漫純真漸漸湮滅,眼中只剩痛苦掙紮。
方茹身上的駝色風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發絲紛亂,亦如石驚天複雜無解的心情。
他緊咬牙關,整個人就像緊繃的琴弦:“你跟我回警局自首!”
“回去?”方茹把被風吹亂的發絲捋順,別在耳後,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她轉身徑直往前走,對背後的槍渾不在意。
“你媽還癱在床上!你就這麽丢下她不管,你不要她了!”你也不要我了嗎?石驚天滿眼惶恐不安。
方茹背對着他,腳步微頓:“我在她床頭放了半瓶安眠藥,也許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搶救她。”
石驚天神色大震,難以置信:“你……你殺了她……”
“她是你媽啊!你怎麽下得去手!”
“別怪我!那是她自己的選擇!即使她現在不死,等我走了,她孤苦無依也是要死的。人終究都要死,早死一天晚死一天,又有什麽區別。”方茹的聲音平淡冷漠,好似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站住!你再動,我就開槍了!”石驚天眼眶猛地瞠大,吼了一聲,扣着扳機的手指頭卻顫.抖不止。
方茹轉回頭,她早已脫去清潔工那套僞裝,身上也沒有站街女的風.塵,回複了她原本清新脫俗的面孔。她一身冷冽地站在秋風之中,雙目微眯凝視不遠處的大男孩。
她的弟弟如果沒有出意外,如今應該也會長成他這樣,可愛率真,總有用不完的熱情。可惜。
方茹露出一個有點狡猾的微笑,指着自己的胸口:“你手別抖,往這裏打。你今天要麽放我走,要麽留下我的屍體。”
石驚天的眼眶倏地紅了,鼻翼龛動,呼吸越發急.促。
“砰——”一聲巨響,他胳膊朝天空射出一槍,又迅速将槍口對準方茹,“別動!別以為我不敢開槍!”熱淚滾滾而下,飛揚的劍眉痛苦地耷拉下來,他猛地抽噎了一下。
方茹微怔,神色莫名複雜,似乎沒預料到自己将他逼迫到這種地步。
“別動!都說了你別再動了!”
方茹提腳朝他靠近,石驚天反倒驚慌失措地後退了幾步。
崩潰地大吼:“別動!我讓你別動!”
砰——砰——兩聲,子彈擊中方茹腳邊的泥土,濺起團團飛塵。
方茹神色篤定,一步步靠近石驚天,仿佛知道對方絕對不會傷害自己,她終于來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臉上的淚,放到唇邊舔了一下:“有點苦。”
她柳眉微蹙,一臉天真地抱怨。
石驚天俊郎的臉上滿是淚痕,像個在街頭走失的孩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遠處傳來警笛開路的聲音。
“我該走了!記住,以後別再為我這種女人掉眼淚!”
石驚天目露癡迷地望着她轉身離去。眼見那駝色風衣的纖細背影越走越遠,即将跳上游艇,他緩緩擡起胳膊。
“砰——”一聲巨響。
方茹的小腿破了一個血洞,她腳下一踉跄,踩空,只來得及回望一眼,便落入冰冷的海水中。
那一眼,有疑惑有欣慰也有釋然和解脫……
石驚天沒想到她會落水,驚慌失措地丢掉槍,追着水花濺起的位置,緊跟跳下去……
顧情長腳上早就裝好定向爆血裝置,槍聲一響,血漿就跟着噴出。然後她就倒入冰冷的海水之中。
劇組找的當地救護員,迅速把顧情長和随後跳下水的丁晨曦一起帶出水面。片場工作人員圍攏過去,确認兩名主演的情況,毛巾姜茶都預備了。
這場戲排演了好幾次。華寧的冬天已經快到了,落水的戲不好拍,對演員來說是個受罪的活。
不過顧情長從未抱怨,導演不喊過,就一遍一遍地重複落水的動作。那吉一會覺得光線不對,讓燈光師調整,一會又覺得顧情長落水的姿勢有點別扭,整個劇組的人就跟着一遍遍重來……
丁晨曦到最後被磨得都沒脾氣。那吉反倒滿意了,他要的石驚天就是這種沉重疲憊、絕望到深處的感覺,這種情緒對于目前的丁晨曦來說,光靠演是演不出來的。所以只能一遍又一遍磨!
那吉笑着颔首:“過。晨曦你剛剛節奏把握得不錯!”
丁晨曦披着大浴巾,整個人濕漉漉,抖得牙齒直打顫。
徐子安振臂大吼一聲:“最後一場戲過,《雙面人》殺青!”
“歐耶!”
胡偉關上鏡頭,現場一片歡呼雀躍。
丁晨曦轉頭看向正在擦頭發的顧情長:“你準備什麽時候走?明天的殺青宴你會參加嗎?”
“嗯,等殺青宴結束,我就回去。”
丁晨曦神色有些黯淡:“我跟導演說了,不能去殺青宴,晚上就得搭飛機回北州。”
“辛苦你了!”顧情長放下毛巾,略帶安慰地拍拍他的胳膊,随即眨眼,“明天我會替你把那份酒一起喝了。”
顧情長轉身準備去卸妝,丁晨曦脫口喊住了她。
顧情長回頭,琥珀般清亮的眼睛中透出疑問,仿若會說話一般。
丁晨曦鼓起勇氣:“我晚上就要走了,能給我一個臨別的擁抱嗎?”
顧情長揚起嘴角,似笑非笑看着他,丁晨曦一臉窘迫,渾身的勇氣漸漸流失,就在他開口放棄時,顧情長突然上前幾步,輕輕抱了他一下。
女性特有的柔.軟嵌入他的臂彎,他渾身微震。
未及回味,顧情長已經松開手,轉身背對他搖搖手:“以後有機會再合作!”
丁晨曦站在原地不動,只剩下滿臉悵然若失。
半晌,魏武小心地靠近,低聲道:“晨曦哥,人都走光了,我們也回去吧。”
“嗯。”餘音袅袅,無限遺憾,好像錯失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