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沈小樓對顧情長态度突然變得冷淡, 确實是顧忌到在場的董立安。他對董立安略帶試探的舉動心知肚明,所以不想節外生枝,免得誤會越結越深。
顧情長簽下五年戀愛禁令的事,他也是知情.人之一。對于沈曼妮和公司的決定他無權置喙, 他只是不想看到顧情長受他牽連遭受無妄之災。
如果坐視不理, 又有違他的做人原則。
偏偏沈曼妮既是公司老總又是他的長輩,她固執起來他同樣束手無策。
也許應該讓父親去勸勸小姑, 但他又怕火上澆油, 反而讓小姑更生氣,只能暫且按兵不動。
沈家的上一輩情況有些複雜。沈曼妮是沈小樓最小的姑姑, 但與他父親沈鳴卻是同父異母的兄妹關系。沈老爺子當年出國留學, 在當地與一名外國女子相愛,但兩人結婚一年後就感情破裂分開。沒想到前妻離婚後發現自己懷孕了, 因為她本人信教,教義不允許堕胎,她就把孩子生下來。
後來沈老爺子回國又娶妻生子, 卻一直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孩子遺留在外。
沈鳴五歲時,他母親帶他來到國內定居。但父子倆一直未曾相認,直到沈小樓都出生了,老奶奶臨終之前才告訴衆人,沈小樓的親爺爺還在世。
說完遺言老人家就痛痛快快前往極樂世界,留下一家子人在風中淩亂不已。
其實老奶奶個性開朗樂觀,沈鳴深受她的影響,也是個豁達的人, 所以母子倆這些年并沒有受什麽傷害,一直過得挺樂呵。更何況得知此事時,沈鳴已經年過三十,早就不是渴望父愛的年紀,陡然有了父親,只是覺得詭異罷了。
不過尊重老人家的遺願,他最終通知沈老爺子來參加遺體追悼會。
那時沈曼妮不過才十五六歲,生的美麗聰慧,從小被家人呵護在手心、嬌寵着長大。
沈鳴對沈老爺子感情有些淡薄,對那邊的家庭向來冷淡,而那邊的人也是一副防賊一樣提防他奪家産的姿态,所以老爺子去世後,他幾乎切斷了和那邊的往來。
沈曼妮卻很喜歡這個大哥,在她百折不撓的熱情攻勢下,沈鳴自然招架不住,後來更是借助自己的海外關系,幫助她出國留學。
兩人私下保持良好關系。沈曼妮愛屋及烏的心情就蔓延到沈小樓身上。
所以後來沈小樓想進娛樂圈就得到沈曼妮的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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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鳴雖然與沈曼妮保持來往,卻不願意和那邊牽扯太深,所以一家人多年來都對這段關系諱莫如深。
連自家親戚都不知道沈曼妮和沈家之間的親緣關系,更遑論外人,星輝公司裏自然無人知曉為何沈小樓當初不跟着林金桃走而是選擇留下來,也不知道為何沈曼妮會格外優待沈小樓。
董立安去找地方停車,沈小樓和顧情長先上樓。
沈小樓走得飛快,一會就不見人影。這裏是老樓,沒有電梯,顧情長又抱着一堆禮物,只好一步一步烏龜爬,原本以為沈小樓早走遠了,沒想到一擡頭,就發現他正站在樓梯口,眼神幽深地看着她。
等顧情長走近了,他朝她伸出手:“給我吧。”低聲嘆了口氣。
顧情長一臉納悶,猶豫着把東西都交給他。
這一會陰一會陽的,鬧哪樣,搖搖頭,男人心海底針啊!
沈小樓也沒有解釋,雙手輕松地拿着禮物,轉身繼續在前面帶路。
沉穩的腳步聲在樓道裏回蕩,顧情長時不時擡頭盯着那道背影。
她可以說是看着沈小樓的電影長大的,對他的态度常常不自覺帶着一絲敬仰,但因為她前世去世前已經三十多歲了,所以她偶爾也會有種他們是同齡人的錯覺。
可能是她的态度不夠恭敬,所以他生氣了吧。顧情長暗自猜測。
她忘記了自己的位置和分寸,真是太得意忘形了。
心裏念頭翻滾不停,忍不住擡手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額頭。
沈小樓回頭看見她神游的動作,嘴角一扯,想笑又收了回來,努努嘴道:“你來按門鈴。”
他兩手都被禮物占滿,騰不出空間。
“到了?”顧情長貓兒一樣的大眼睛微微閃爍。
沈小樓無奈點頭。
她的臉上瞬間露出淺笑,上前按下門鈴。
很快裏面的門打開,一個保姆模樣的中年女人隔着防盜門問:“你們找誰?”
“蔔老師在嗎?我是她的學生。”沈小樓站在顧情長身後回答。
裏屋随即一陣響動,很快一位頭發烏黑面色有些蒼老卻收拾得很齊整的老人走了出來。
兩人被保姆放進門。
沈小樓一看到老人,那張冷冽的臉就瞬間化為春水,連語氣都像裹了一層蜂蜜:“蔔老師,我來看你了。”
“是小樓啊。”蔔紅衛露出溫和的笑容,臉上的皺紋越發深刻,有點嗔怪道,“你來就來,帶禮物幹啥。家裏過節一大堆東西,你又帶來這麽多,實在太浪費了。”
沈小樓不以為意,把禮物交給保姆拿進去,轉身朝顧情長招手:“蔔老師,我今天帶了一個小丫頭來陪你解悶。”
“哎哦,小姑娘長得可真俊。我老早就看見你了,就怕小樓故意藏着掖着不給我介紹。”
“蔔老師您好。”顧情長連忙乖巧地鞠了一躬。
老太太笑呵呵伸手拉顧情長坐到客廳的沙發上。老人的手并不細膩,卻溫暖厚實。
一走進起居室,就發現空間雖然不大,卻布置得很精心。兩個深紅色的皮沙發看起來年歲不小,有斑駁的痕跡,不過與背後墨綠色的牆紙搭配和諧,茶幾、臺燈和電視機上都套着布藝小碎花罩子。
聽董立安的口氣,顧情長以為這位老藝術家十分嚴肅,沒想到見面竟是一位和藹可親的老太太,她忐忑的心情頓時松弛下來。
沈小樓一點都不拘束,自己在對面的沙發坐下,紅皮沙發發出吱吱的輕微聲響。
蔔紅衛摘下老花鏡,湊近打量顧情長,又點了點頭。
顧情長以為她要說什麽,她卻轉頭吩咐保姆上茶。
門鈴又響了,董立安被帶了進來。
蔔紅衛擡頭看了他一眼:“小董啊,坐啊,別客氣。紅茶要加牛奶還是加糖,你自己弄。”
顯然沈小樓和董立安都是蔔紅衛的常客。董立安自己找了把椅子,坐在離他們不遠不近的角落。
等茶也喝上了,彼此也寒暄過了,沈小樓才笑着解釋來意:“這丫頭也是星輝公司的藝人,我看她十分熱愛學習,就帶來給您老看看,您不忙的話就給指點幾招。”
“哎哦,看來沈小樓的禮物不能白收,我這剛收下禮物,屁股還沒坐熱,你轉頭就給我安排活計了。你呀你,真是個小滑頭,從你在學校那會,我就知道你小子不老實。”
老太太故作惱怒,拿眼睛示威地盯了沈小樓兩眼。
沈小樓一點都不氣惱,反而很享受老師教訓學生,嬉皮笑臉道:“好久沒聆聽您的教誨,蔔老師您今天就放開說,我洗耳恭聽。”
老太太擺擺手,撇嘴:“去去,你都成老菜幫子還在我這裏裝嫩。我跟你說,我還是喜歡粉.嫩的小丫頭。”說着望着顧情長笑。
顧情長一聽“老菜幫子”,連忙捂嘴,差點把嘴裏的茶噴出來,咽下嘴裏的茶水,幽幽撇了對面的人一眼,沒想到你也有今天。走到哪都受人追捧、從沒遇到挫折的沈影帝,在曾經的老師面前也照樣乖乖聽訓。
頓時心下暗爽。
沈小樓不動聲色地回瞪了顧情長一眼,蔔老師這話說出口,就是對顧情長還算滿意了。
這丫頭平常看着一副鬼精靈樣,這會就不知道讨好一下老太太,老是看他做什麽,他臉上又沒有花。
沈影帝暗自搖頭,只能挑起重擔,繼續插科打诨,暖場子。
顧情長支棱着耳朵,秉持少說多聽的原則,收集了不少沈小樓學生時代的黑歷史。
談話中約好顧情長來上課的時間,雙方臨別前,老太太進屋拿了一本書給顧情長:“回去先看看。”
顧情長連忙伸出兩手接過來:“謝謝蔔老師。”
走下樓時,顧情長翻了一下扉頁:《演員自我修養》。
這本書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體系的精華所在,也是被體驗派奉為經典的著作之一。
這本書太出名了,但大部分普通人只記得它是某部周氏電影的表演道具。
沈小樓微微挑眉,語氣裏流出一絲懷念:“當年我上蔔老師的第一節課時,她也推薦了這本書。” 轉眼他都在這個行當裏混跡十幾年了。但這個圈子裏永遠不缺新鮮面孔,總是有一大批人前仆後繼地想擠進來。
眼前這丫頭也是其中之一,希望她今後得償所願吧。
到了樓下,沈小樓表示有事讓董立安送他一程,董立安抱歉地看了顧情長一眼,她立刻識趣地說自己可以打出租車回去。
就像迫不及待要和她撇清關系似得,沈小樓一點都沒跟她客氣,貓腰坐進副駕駛座,就指揮車開走了。
顧情長對着一騎絕塵的車影,鼻子裏哼了一聲。
一直站着會冷,所以她就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想辦法攔車。
好不容易攔到車,坐進車廂裏才松了口氣。
這口氣剛松了一半,“砰——”一聲巨響在耳邊炸開。
顧情長屁.股都還沒坐穩,整個人就朝前沖,立刻下意識用手護住腦袋。
撞擊停下後,顧情長摸了摸撞疼的額頭,一臉懵逼。
司機大哥已經氣勢洶洶地開門下車,和後面追尾的車主理論。
“馬匹的,你丫怎麽開車的!瞎眼了啊!”
“王八羔子快給老子下車!你看看把我的車撞成什麽樣了。”
顧情長聽着他在外面罵罵咧咧,只能下車。
“師傅,您忙,我趕時間我先走了。”顧情長準備走人。
司機大哥立馬喊她:“嘿,大妹子你不能走,我今天要不是停下來拉你,我的車也不會被追尾。這事咱們得說清楚。”
顧情長無奈,上前敲了敲後面那輛奔馳車的駕駛座玻璃。
那車主無動于衷地坐在車上,依稀能看見是個穿貂皮大衣的女人,正對着鏡子補妝。
顧情長攤手對出租車司機表示無能為力。司機大哥立刻氣沖沖地走過來,砰砰用力拍了幾下車頂。
“催什麽催!搞什麽啊!別把我的車拍壞了!”車窗搖下,一張瓜子臉上頂着個大蛤.蟆.墨鏡,語氣十分刻薄地說道。
司機大哥被她的氣勢壓住,噎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車尾:“大妹子,你把我的車撞壞了,你看怎麽賠吧。”
“誰是你大妹子,別亂攀關系。”墨鏡女人瞅了眼車尾,鄙夷道,“就你那破車,白送我都不要。我還沒說你把我的車給撞壞了。”
“嘿,你還倒打一耙。你可別小瞧我這暴脾氣,哥們氣壞了,指不定幹出什麽事情來。”司機大哥雙眼瞪得渾圓,撩起袖子,顯然氣的不輕。
顧情長連忙圓場道:“司機大哥你別着急上火,打電話報警吧。等交警拍照了,該怎麽賠就怎麽賠。”
“對,報警,沒錯,報警。我都給氣糊塗了。”司機大哥掏出手機要按號碼。
女人這時急了,從車上猛地跳下來,一把搶過他的手機:“不準報警。不就是訛錢嗎?給你!我還有事趕時間沒空陪你耗着。”
女人貂皮大衣下是剛過臀部的超短裙,身材火.辣。她從錢夾裏抽出兩張粉紅色紙幣,丢給司機,手機也一起扔過去,就想開車走人。
顧情長皺了皺眉,上前一把卡住車門:“這位大姐,兩百塊錢你這是打發乞丐吧。你把人司機大哥的車撞壞了,還耽誤了他的上班時間,就想這麽走了?這誤工費加起來都不止兩百了吧。”
“對對,你這娘們怎麽這麽欺負人啊!像話嗎你!還好大妹子給我作證了。”司機大哥急急地接住自己的手機,發現手機沒摔壞,他這才反應過來,沖那嚣張的女人憤怒道。
顧情長也想笑,別看這位大哥長得敦實,嘴上氣勢足,沒想到卻是個虛張聲勢的繡花枕頭。
女人抱胸,嘴裏發出冷笑:“我還沒跟你們算我這輛車的修理費,還有我的誤工費。你們自己看看,我的車頭都被刮花了,進廠重新噴漆起碼得花個幾萬塊,這錢誰來出?你嗎?還是你嗎?”
顧情長仔細看她的臉覺得有幾分眼熟,雖然對方戴着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顧情長還是試探地問:“夏侯音?”
那女人渾身一震,迅速看向顧情長,似乎也認出她了。
顧情長之所以認得夏侯音,還是因為她也是《極地》的三位女主演之一,她就是龍悅的飾演者。
這是什麽樣的孽緣啊,她也沒料到紀總力捧的那位女演員就是夏侯音。如果江格格的小道消息無誤,這位夏侯音對她似乎一直耿耿于懷,上次還把她的一個角色攪黃了。
這部戲裏兩人還要演好姐妹,顧情長得知這件事時,都已經試戲成功了。雖然心裏有顧慮,但也從未想過主動退縮。
沒想到今天兩人又杠上了。
這事整的。都怪沈小樓。顧情長氣呼呼地想道。
作者有話要說: 在下的坑品夠可以吧,隔兩天就來個大肥章。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