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練月熄了燈,才剛入睡,就聽到有人在敲門,她從睡夢中驚醒,坐起來想了一會兒。
想到那個可能之後,心忽然狂跳起來。
因為被敲的不是院門,而是堂屋的門。這種翻牆進她的院子,卻沒有直接翻窗進房間,而是還禮貌性的敲門的行為,她能且只能想到是衛莊。
屋子裏黑漆漆的一片,她坐在床上,那敲門聲并不連續,敲一會兒,停一會兒,然後再敲,最後完全停下了。
練月複躺下,卻睡不着了。
外面似乎還在下雪,且還越下越大。
練月想,是走了,還是沒走?她很想出去看看,可是如果沒走怎麽辦。這樣的夜晚,她肯定不能趕他走,但也着實不太适合請他進來。這孤男寡女,幹柴烈火的,要是發生點事情,那她等于還沒上陣就被人繳了兵器,又是輸得一塌糊塗。
她不能出去,她要忍住。上次沒忍住的後果,就是把人吓跑了,這次她一定要忍住。
她告訴自己,他既然來找自己,就代表他對她不是沒感覺,好,既然這樣,那日子還長着呢,以後有忍的時候,這都忍不住,以後怎麽辦。忍住,忍住,忍住忍住忍住。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想了一會兒,然後強迫自己睡去了。
次日早上,練月醒來,只覺得窗外亮得有着紮眼。穿戴好之後,她趴在窗子上往外看了看,雪還在下,地上已經全都白了,怪不得這麽亮呢,是雪光呢。
她走出去打開門,嗬,真是白茫茫一片,除了白,沒有其他顏色。
她想起昨夜的敲門聲,忽然不太确定,那倒是自己在做夢,還是他真的來了。雪把一切都覆蓋了,這院子裏沒有他的半點痕跡,又有點後悔,昨天該給他開門的,想那麽長遠做什麽呢,及時行樂不好嗎。這下好了,人又走了,說不定以後都不會來了。上陣了發現對手沒了比還沒上陣就被繳了兵器更令人沮喪。
她嘆了口氣,從廊下拿出大掃帚,在院子裏掃出兩條通道,一條通往竈房,一條通往大門。
她打開了竈房門,準備先燒一些熱水,洗把臉,順便想一想,等會要做什麽飯。結果打開竈房的門之後,直接把她吓了一個魂飛魄散。
劍客渾身是血的靠在那堆柴草上,柴草旁還放着他的劍,柴草上也全都是血。
劍客安靜的躺在那裏,像是死掉了一樣。
練月只覺得腦子嗡地一下,站都站不穩了,她扶着門框,心咚咚咚直跳起來。她穩住自己,走過去,在他身旁跪下來,深呼一口氣,告訴自己,沒關系,不會的,不會的,衛莊這麽厲害,一定不會讓人傷到他要害的,最多只是皮外傷而已。她屏住呼吸,擡起右手去探他的鼻息。
氣若游絲一樣的氣息,她像被明火燙了一下,又趕緊縮了回來,但是松了口氣,還好,還好。
練月先查看了一下衛莊身上的傷口,傷全部在上半身,最主要的一處在胸口,應該是被劍直接戳透了,所以導致前胸後背都是血。
練月想,能把衛莊傷得半死不活,他的對手到底是有多厲害。
衛莊傷得太重,練月不敢随便動他,就先把柴草鋪平了,讓他躺在上面。然後去西街的白氏醫館請大夫,大夫還沒起床,是生生被拍門聲給驚醒的。大夫大體聽她說了一下情況,知道事情緊急,也沒顧得上洗漱,而是先備了一些藥膏和藥材,然後跨上藥箱,叫上醫館的小學徒,拿上擔架,三人一塊到了練月家。
練月和小學徒用擔架把衛莊擡到床上,又剝了他上身的衣服,大夫先查了一下他身上的各處傷口,查完之後,說沒有致命傷,胸口這一處,雖然深,但沒傷及要害,死不了,讓她安心。
練月雖然已經知道了,但親耳聽到大夫這麽說,還是松了口氣。
大夫和小學徒在給衛莊治療時,練月去竈房燒了一些熱水。熱水燒好之後,她先沏了一壺茶,又舀了一些熱水到盥洗盆中,之後兌了一些涼水,試了一下水溫,覺得可以了,就分別把這兩樣端到屋裏去了。
大夫給衛莊包紮完傷口之後,用溫水洗了洗手,道:“雖說沒有致命傷,但耽擱的時間有些長,傷口有些感染,所以要用藥酒每天清洗傷口,避免潰爛。”頓了頓,“會換藥嗎?”
練月點了點頭。
大夫道:“我把清洗傷口的藥酒和外敷的藥都留下,等會再開個方子,你按方子抓藥。外敷的藥呢,每天換一次,用完了你再來醫館拿,我給你備着。內服的藥,一日三次。外敷內服,雙管齊下,好的會快些。”
大夫用布巾擦了擦手,接過練月斟的茶,喝了一口,又去瞧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見怪不怪道:“太平城什麽樣的病人最多,就他這樣的病人最多,老夫每個月都能接七、八例,比他嚴重的多了去,姑娘不必太過擔憂。”
練月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只道:“勞白大夫費心了,請白大夫開方子吧。”
白大夫開了方子之後,練月又付了出診費,一路把他們送出去。
外面還在下雪,練月一直等他們走遠了,方才回來。
回到屋裏,練月把桌上沾了血的繃帶清理掉,又把盥洗盆裏的血水倒掉,把大夫留下的藥酒和藥膏收好,方才在床邊坐下。
她垂眼瞧着他,他眉頭緊鎖,臉色蒼白,明明已經受了重傷,一動都不能動了,可還是讓人覺得有壓迫感,她連碰都不敢碰,即便要碰,也要悄悄的,不讓他知道才行。
他現在應該不知道吧,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頰,他臉上那條疤,不知道為什麽會覺得那般親切,真想親一親。若擱以前,她或許就不管不顧的親了,可現在,她忍住了自己的沖動,然後替他蓋好被衾,出去抓藥去了。
去藥鋪抓了藥之後,練月又去菜市場轉了一圈,賣了一些菜,還特地買了條魚,準備回來給劍客煲魚湯喝。
從菜市場回來之後,練月先把衛莊的藥熬了,放在裏屋裏晾着,又去蔡婆家請教她該怎麽做魚湯。因為她雖然吃過魚,卻不會做魚,一個人的時候,也從來不弄這些複雜的菜式,都是怎麽方便怎麽來。她整天不是吃面條,就是炒青菜,偶爾心血來潮,會炸一些東西,也都是以素食為主,她很少碰葷。一是麻煩,二是覺得自己以前作孽太多,需要積點德,因為活着雖然很寂寞,可她還想多活些日子。
蔡婆一直覺得她作為獨身的大齡女子,日子過的又苦又素,跟道觀裏的道姑似的,現在她要改善生活,蔡婆就嗅到一絲不可說。她老人家一臉過來人的神氣,再次談到了她是不是有男人了這個問題。
練月覺得不止寡婦門前是非多,獨身大齡女子門前是非也挺多的。
對于蔡婆的老不正經,練月完全見怪不怪,她非常不誠實的回答了蔡婆,沒有。
蔡婆一臉你別瞞我,我都知道。
練月嘆了口氣:“大娘,是真的沒有,不如您給介紹一個?”
蔡婆擺明了不相信:“你可別哄大娘,大娘是過來人,都懂。”
練月重複道:“大娘,我說的句句屬實,如果您這邊有合适的人選,可別忘了想着我,我可等着呢。”
練月說完就要走,蔡婆卻一把抓住了她:“大娘以前說要給你介紹,你都拒絕了,現在怎麽突然開竅了?”
練月道:“大娘,您也說那是以前了,以前那是沒想開,現在想開了,大娘再給我介紹,我一定去見。”
蔡婆眉開眼笑起來:“想開了好啊,想開了好,女人嘛,還是有個依靠好。你一直一個人,是有些太不像話了。”頓了頓,“月娘,你放心,你的年紀呢,是大了些,但模樣還是出挑的,大娘一定給你找個好的,絕不虧了你。”
練月回去之後,摸了摸盛藥湯的碗,覺得溫度還可以,但不放心,又嘗了一口,覺得的确沒問題,便端着藥碗去了裏屋。
衛莊還在昏迷,身上的傷又那麽重,她也不敢亂動,用湯匙喂了幾下,發現根本喂不進去,湯藥全順着唇角流了出來。
練月無奈的想,難道真的要嘴對嘴喂嘛。雖然以前她常幹這種事,也被人那麽喂過,可這顯然是不同的。以前喂藥的都是她的同僚,無論是她還是對方,心思都幹淨的很,喂就喂了,也沒什麽不好意思。可如今她對衛莊的心思卻不幹淨,這麽不避嫌的喂藥,挺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故意趁他昏迷占他便宜呢。
算了,喂吧,練月想,反正他正在昏迷,這裏又沒有別人,喂了之後,她死不承認就好了。
她端起藥碗,含了一口湯藥,別說,這藥還真是蠻苦的,她俯下身,撬開他的齒關,用舌頭把湯藥送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