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喂藥的過程中,練月一直心驚肉跳的,生怕他突然醒過來,她就解釋不清了,好在這麽尴尬的事情并未發生。
喂他吃完藥,練月又坐着看了一會兒,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啧啧贊嘆起來,劍客長的真好看。這樣好看的皮相,那樣的劍術,他年輕的時候應當是一個風流人物。而且聽萱娘那意思,家世應當也不錯,再加上那一點并不令人讨厭的傲慢和偶爾流露出來的一點浪蕩,簡直就是傳奇故事中走出來的江湖俠客,這樣的人物,自古都是要招蜂引蝶的。
那個慧娘,應當也是個風流人物吧,否則怎麽會降得住這樣的劍客,真想見見她。
練月又去竈房燒了一些熱水,把劍客的衣服幫他洗了。洗完衣服,她在竈臺上面搭了木架子,把衣服平鋪上去,用餘溫去烤,這樣等他醒過來,至少有件衣服穿。
烤了一半,又覺得到了該熬藥的時間,就把衣服先收了晾在廊下,開始煎藥。
煎好了藥,又把衣服鋪上去烤。
她把藥端到裏屋去,放在八仙桌上,先晾一會兒,自己則又回了竈房,繼續照看他的衣服。
等她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回來喂他吃藥,但這次她剛喂了一口,正準備喂第二口時,他就醒了。
那時她剛含了一口湯藥,正傾身下去,要喂他,就見他緩慢的睜開了眼睛。她吓得一個激靈,直接把含在舌尖的湯藥直接吞了下去。然後又蹭的一下彈了起來,往後退了好幾步。碗裏的湯藥也撒了,她連忙把碗擱下,掏出手絹去擦。
等她幹完這一系列的事情,擡頭去看時,衛莊正在皺眉瞧她。
那目光讓練月從遇到栾頓和萱娘之後,心裏冒出的旖旎念頭,全都打消了。
栾頓說他鐘情她,萱娘話裏話外也給她透露出了相似的信息,她就真的以為他對自己是有意的。
沒有,其實沒有任何改變,劍客還是三個月以前那個劍客,半真半假的劍客,清醒的時候,讓人不敢觸碰的劍客。
她冷靜了下來。
她把藥碗放在桌上,過去扶他坐起來,他盯着她,她全當不知。扶他坐好之後,她道:“藥都灑了,我再倒一些來。”
他卻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別動。”
他身上有傷,她也沒有掙紮,就讓他握着。
他仍在打量她,好似多年不見的舊友重逢,他忽然發現她變了許多的那樣的打量。
她低聲道:“還不放手,一會兒藥就要涼了。”
衛莊皺着眉頭,認真道:“你怎麽好像比之前黑了?”
房間裏流過一陣奇怪的靜默。
半晌,練月咬牙切齒道:“松——手——”
衛莊松了手,練月把藥碗擱在食盤上,端起來,氣哄哄的走了出去。
她一路走,一路對自己說,穩住,穩住,劍客就那個德行,不要跟他一般見識,不跟他一般見識。
她到了竈房,把藥罐子裏剩下的湯藥倒入碗中,又順了順氣,才端着回去。
回去看見那個上半身纏滿了繃帶的劍客正靠在床頭在等她,忽然就心軟了,她把藥碗擱床頭小幾上,又從櫃子中拿出一條氈毯給他披上。
練月給他披毯子的時候,他的目光還是來來回回在她臉上轉悠,練月完全不搭理他。
披好之後,也不回應他的目光,而是把藥碗拿過來,在床邊坐下,自己先試了一口,覺得溫度可以,才把藥匙遞到他唇邊,他卻不喝,而是問:“昨天晚上為什麽不開門?”
練月不想回答他,只道:“先把藥喝了。”
衛莊道:“不喝。”
練月壓住惱意,又問了一遍:“你到底喝不喝?”
衛莊繼續道:“你先回答我。”
練月敷衍道:“昨天太累了,沒聽見。”
衛莊卻不放過她:“撒謊。”
練月擡眼看向他:“那我要怎麽樣回答,你覺得才不是撒謊。”
衛莊道:“說實話。”
練月道:“沒聽見就是實話。”又道,“你受了這麽重的傷,不去找你師妹,來我這做什麽,我又不是大夫,跟你又沒有很熟。”
衛莊一瞬不瞬的瞧着她。
練月被他看得有些心虛,就別開了目光。
衛莊問:“你想讓我去找她?”
練月低聲道:“這跟我有什麽關系。”
衛莊道:“我打擾你了?”
練月沒說話,因為她知道,她要回答是,他立刻就會下床走掉,她要回答沒有,前面那一堆話就白說了。
她道:“我沒那個意思。”
衛莊再問:“那你是什麽意思?”
練月被他追問的有些惱了,她把藥碗往床頭小幾上一擱:“怎麽着,你還沒完沒了是不是?”
衛莊見她生氣了,便自動領悟了:“那看來的确是沒那個意思。”
練月一時語噻,她想了想,往回掰道:“你受傷了,需要人照顧,但我這不是善堂。看顧費一日十兩,包食宿,你要是住的起就住。”
衛莊靜靜的瞧着她。
練月說完這番話,又把藥碗端起來,正要喂他,他卻劈手把藥碗從她手中奪過去一口喝了,然後把空碗遞還給她。
練月把藥碗回床頭小幾上,又傾身過去,要把毯子取下來,然後扶他躺下,卻沒防他忽然伸手掐住她的後頸,吻了上來。
練月被他弄得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下意識的伸手撐住他的雙肩來支撐自己,他卻趁機将舌頭鑽到了她唇中,找到她的舌頭,勾住就是一番雲雨。
他這麽一勾一纏,練月覺得自己的魂兒都沒沒了,她想掙紮,可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
其實不過一個季節的轉換,可她卻覺得恍如隔世,好像幾個月前的那場纏綿是上輩子的事情。
他抵着她的額頭喘息,聲音是受了重傷之後的低啞:“別說一日十兩,就是一日一百兩,我也住的起。”
她猛地推開他,往後退了兩步,側過身子,抿掉眼角的半滴眼淚,道:“但是不包括這個。”
他瞧着她,神色莫辨:“我沒有把這個算進去。”
練月仍然背着身子,不看他:“那以後就別在這樣了。”
他頓了一下,聲音也淡了:“你放心,我對沒有反饋的男女之事,沒興趣。”
她這才轉過身子,走回到床邊,把氈毯從他身上取下來,道:“傷口裂開了,我幫你重新包紮一下吧。”
他道:“好。”
堂屋的門開着,她還沒來得及挂上簾子,風雪從外面吹進來,屋子裏冷飕飕的,她出去把門關上,回來道:“等會我把炭盆拿出來,把火升起來,你暫時先忍耐一下。”
他道:“好。”
她扶他下床,把繃帶解開,用藥酒幫他清理了一下傷口,又抹上藥膏,纏上繃帶,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兩人都沒再說話,屋裏靜悄悄的,能聽到外面的風雪聲。
最後收尾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了什麽,道:“餓了嗎,想吃點什麽,我去做。”
他道:“客随主便。”
練月的手頓了一下,揚起身子,道:“那我就随便了。”
他站起來,走到窗下,那裏是她的梳妝臺,梳妝臺上放着他的劍,劍旁放着從他身上取下來的玉佩,劍下壓着從他身上取出來的銀票。
他把銀票抽出來,看也未看,就交給了她:“多退少補吧。”
練月把銀票接過來,真是受雇于人的恭順模樣:“從現在起,你就是我的雇主了,我會随叫随到的,你放心。”
他淡漠道:“我沒什麽不放心的。”
練月道:“我扶你回床歇息吧。”
他道:“不是要做飯麽,這屋子裏挺冷的,我跟你一起。”
練月有些猶豫:“可你的傷……”
他道:“我沒那麽羸弱不堪。”
練月道:“那你等會,我去看看衣服幹了沒有。”她打開門出去,又馬上就回來了,“裏衣已經幹了,外衣還沒有。”
他道:“那就披着毯子吧。”
練月便幫他穿裏衣,邊穿邊道:“這衣服破了,還沒來得及補,等雪停了,我去幫你拿幾件換洗的衣物。”
他道:“那就麻煩你了。”
練月忽然覺得自己真不是劍客的對手,他每這麽客氣的說一句,她都像被針紮了一下。他要是每天都這麽紮她,她覺得自己很快就會死透。可是她這樣也活不了,那樣也活不了,怎樣都活不了。落在他手上,她就是一點生機都沒有。但她想,反正都是死,那就死馬當活馬醫吧。即便最後他還是要離開,她也要在他心上留下點什麽東西,讓他念念不忘才好。就像慧娘那樣,她才不要做那個女劍客。
練月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不麻煩。”
衛莊頓了一下,道:“菜要荷葉雞、八寶鴨、繡球幹貝、奶汁魚片、蓮蓬豆腐,湯要罐悶魚唇、龍井竹荪,粥要紅豆粥。點心的話,杏仁佛手和木樨糕。茶的話,茶陵雪峰吧。”
練月愕然。
衛莊皺眉瞧着她:“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練月:“不用。”
衛莊反問道:“會做嗎?”
練月只好道:“不會。”
衛莊道:“拿我錢財替我消災?”
練月只好認栽,她作小伏低,認錯道:“我說錯話了,我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