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正院。

如今正是給庾老夫人請安的時辰。

偌大的堂屋裏頭除了家中幾位老少爺們,卻是都在,瞧着倒也是滿滿一屋子的人。

庾老夫人端坐在羅漢床上,她的手裏仍舊如往日那樣撚着佛珠,口中是緩緩道:“馬上便是春日圍獵的時候了,昨兒個宮裏已下了旨,此次日子是定在三月二十四,四品以上的官員皆可攜帶家眷同去……”

她說到這是稍稍停了一瞬,而後才把目光轉向崔柔,道:“你舊日也是去慣了的,該怎麽安排,你自己看着辦。”

崔柔聞言自是忙應了一聲。

庾老夫人見人應允,便也未再多言,只是又道:“好了,如今時辰也差不多了,你們都先下去吧。”

衆人聞言,剛想起身告退,只是還不等她們說話,馮婉卻先開了口:“母親,三爺如今還在外頭辦公差,未能回來呢。”

王三爺,任從三品鴻胪寺卿。

早些日子受皇命送雲國使臣歸國,如今還未能回來。

馮婉這話說得分明,王三爺未能回來,縱然他的官品夠,可她們母女總不能自行去,若是別的事情也就罷了,可這春日圍獵,她可不想白白扔了這大好的機會。

這春日圍獵,說是圍獵,其實除了老少爺們打獵之外,便是另一種大型的相看會,到得那日,無論是皇親貴胄還是世家大官皆會同行……她這麽緊張此次圍獵,也是想替自己兩個女兒相看一回。

王珺是注定要嫁給王爺的。

她的兩個女兒縱然不能嫁給皇親,也不能太差。

可偏偏自從善慈坊一事之後,她卻是有很長一段日子未曾收到邀貼了。

王珠年幼尚且還能等上一段日子,可王珍如今卻是早已過了及笈,照這樣下去,還不知什麽時候才能相看到一戶好人家呢。

她這話一落——

原先要走得人也就重新歸了座。

庾老夫人撚着佛珠的手一頓,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才把目光看向馮婉以及她的兩個女兒,她心裏自然明白馮婉此話是為何意,眼看着母女三人,她卻未曾立刻說話,只是把目光轉向坐在林清身邊一直默聲不語的王瑛。

“瑛姐兒,此次圍獵,你也跟着一道去吧。”

王瑛雖然還在守孝,可如今時日也差不多了,何況她與王珍一樣,也已經過了及笈了。

王瑛耳聽着這話卻輕輕皺了皺眉,若是父親在的時候,她自然是喜歡這樣的場合,可是自從父親去了之後,她不喜歡那些人看她的目光,久而久之,她也就懶得出門了。這回,她剛想如往日那樣拒絕,只是還不等她開口,袖下的手卻被身邊人按住了。

她知道母親的意思,因此那口中還未曾吐出的話,便換成了另一幅樣子:“多謝祖母。”

卻是應允了。

庾老夫人見此便是又點了點頭,而後才開了口:“那日,你們帶着我的令牌一道去。”等這話說完,她是又重新撚起了佛珠,口中是繼續緩緩一句:“你們也不是頭一回去,有些話,我也就不多說了。”

“好了,我要禮佛了,你們都下去吧。”等到衆人行了禮,庾老夫人便由人扶着朝佛堂走去,而後其餘人才按着規矩一一往外走去。

……

崔柔因着和林清有話說,這會便一道往外走去。

而馮婉領着兩個女兒,走在後頭,因着有了庾老夫人的話,她總算是了了一樁心事,這回倒是難得笑着說起庾老夫人的好話來。等說完,她是又與身側的丫鬟說道:“等過會,把彩衣局裏最好的繡娘請回家中,再讓人去把織金樓裏近些日子最好的首飾都送來。”

等到圍獵那日,她一定要讓自己兩個女兒豔壓四座。

王珍雖然不顯于色,可眼中也透着高興,王珠便更是如此,只是想着先前祖母的話……她擰頭朝身後看去,眼瞧着在王珺身邊的王瑛,便有些不高興得開了口:“母親,西院那個也要跟我們一起去。”

她這聲音可沒個掩飾,無論是周遭的婆子、丫鬟,還是王珺等人都是聽了個全。

馮婉自然也是聽到了,她臉上的笑意一掩,目光也朝身後的王瑛看去,眉目微擰,口中也跟着一句:“你祖母也真是的,非得讓她也同我們一道去……”不過到底是礙于如今還在正院,王瑛身側又有個王珺,她終究也未再說下去。

只是收回了目光,握着人的手,道:“好了,她是什麽身份,你們是什麽身份,白擔心。”

雖然同是王家的嫡女,可王瑛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庶出子的女兒,和她的兩個寶貝女兒,可是不一樣的。

王珠耳聽着這話,倒是開心了。

等到母女三人走了出去,王珺才握着王瑛的手輕輕拍了一拍。

王瑛知她擔心,也回握了一回她的手,而後是滿不在乎得說道:“你別擔心我,我可不是那閨閣裏的嬌小姐,聽幾句不中聽的話就哭死哭活……”且不說這些話,她早就聽厭了,何況只要不牽涉到自己的家人,于她而言,也不過是右耳朵進,左耳朵出。

她們說她們的,左右她又少不了半塊肉。

王珺見她當真不在乎,這才收起了那份擔心,與人笑道:“這回,你能一道去也好,我們也許久不曾一起去打獵了。”

王瑛聞言,倒是也笑了起來。

只是還不等她說話,身後便傳來一道聲音:“阿姐。”

卻是王祯的聲音。

王珺兩人停了步子,朝身後看去,便見王祯正笑着闊步往這處走來,而他身側還有一個身穿錦衣華服、頭戴紫金冠的年輕人,卻是秦王蕭無琢。

兩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紀,又都是模樣清俊、朝氣蓬勃的少年郎,這樣走過來,自是讓不少丫鬟都羞紅了臉低了頭。

王珺和王瑛的臉上倒是未有什麽多餘的神色。

蕭無琢和王祯的關系一直都很好,以前也常來王家,倒是沒什麽稀奇。

兩個少年郎身長腿長,沒一會功夫便走到了她們跟前,王祯眼看着王珺身邊的王瑛,便又笑道:“六姐也在。”

“九弟……”

王瑛和王珺走得近,和王祯的關系,自然也不錯,這會便笑着與人點了點頭。而後,她是又把目光轉向他身邊的蕭無琢,等與人如常行了禮,她才又與王珺說道:“我還要去陪母親,便先走了。”

王珺聞言,自然也就不再多說,只是點了點頭。

等到王瑛走後——

王祯才又笑着與王珺說道:“阿姐,我和無琢打算出門打獵,你可要同我們一道去?”

王珺看着弟弟一副笑盈盈的模樣,卻是無奈道:“你呀,馬上朱先生就要回來了,還不知道收心?若是等先生回來,你答不出他布置的功課,我可不會幫你。”

王祯耳聽着這話,卻是眉目彎彎,道:“先生布置的功課,我早就做完了,不管他考我什麽,我都能對答如流,阿姐就別擔心了……”等這話說完,他便又道:“聽說西山那處還有人置了攤子,打來的獵物,可以直接讓人幫着烤,如今那處人可多了。”

“阿姐若要去,便快些去換衣裳吧。”

這樣的活動,便是以前的王珺都不喜歡,更不用說,平白又多了一世閱歷的她了。

因此王珺聞言也只是說道:“我就不去了,你和秦王好生去玩吧,只是有一點,要注意安全,那深山若是危險之地,一定要帶好随從。”

王祯知她是因為太子表哥的事,心有餘悸,自是忙應了。

既然阿姐不去,王祯自是也不願強要人去,他剛想與蕭無琢說走了,便聽他先開了口:“阿祯,你先去讓人準備馬匹,我有幾句話同長樂說。”

雖然蕭無琢是他的好友,可對于王祯而言,更重要得肯定還是自己的阿姐。

因此他也未曾直接應允,卻是朝王珺先看了一眼,見她同意才道:“我就在前頭等你。”等這話說完,他便邁步往前走去。

等到王祯走遠了——

蕭無琢才朝王珺看去,眼看着她身邊的丫鬟,他原是想讓人也一道退下,只是也知道這樣于情于理都不算得體,因此他也只好舍了這顆心。

周遭桃花灼灼,和風徐徐。

蕭無琢看着眼前人,也不知怎得,不曾開口便已紅了臉,這若是讓他那些好友瞧見只怕都該瞠目結舌。

他從出生便是天潢貴胄,因着聰慧又深得父皇喜愛,從小便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偏偏看着王珺,他這心中便生出了幾分羞怯之意……他很小的時候便喜歡上王珺了,他們年歲相仿,小時候自然也常在一起玩。

可別的貴女每回瞧見他,都是各種恭維、奉承。

偏偏只有王珺小時候便對他愛答不理,等長大後,更是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樣。

可就是因為這一份不同,他對她才更加割舍不了。

他想娶她,想讓她做他的妻子。

他能夠察覺到幾個兄弟中,王珺對他是不同的,可他卻不敢确信,她是不是喜歡他。

“王爺……”

王珺等了許久也不曾等到人開口,索性便先說了話,見人回過神,才又笑着問道:“你有什麽話要同我說嗎?”

蕭無琢看着王珺臉上的笑意,臉上的紅暈卻是又多了許多,恐人瞧見自己這幅模樣,他忙低了頭,嗫嚅道:“沒,沒什麽……”這話說完,他見無論是王珺還是她身邊的丫鬟都一臉疑惑的看着他,索性是咬了牙,道:“我想與你說,到了圍獵那日,我會保護你的。”

這話說完——

他也不等王珺開口便先轉身走了。

王珺眼看着他離去的身影,怎麽瞧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樣子,便有些好笑得搖了搖頭。

連枝見她臉上挂着笑,便也笑道:“往日倒是不曾發覺,這秦王瞧着還真是挺有意思的。”

她突然覺得,若是郡主嫁給秦王,倒也不差。

王珺聞言卻只是笑了笑不曾說話,秦王是很好,只是……她需要得從來不是別人的保護。

前世她把一顆真心放在蕭無珏的身上,也曾像任何一個普通的女子一樣祈求得到夫君的庇佑和保護,可她最後得到了什麽?她得到的只有背叛,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以及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

如今她不會再把希望寄托在別人的身上。

她想要什麽,自己會去争取。

她想到這,眼看着王祯和蕭無琢越行越遠,便收回了目光,淡淡開了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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