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預兆
馬芬“醒來”的時候, 意識到自己大概又進入了那個夢境之中。
奇妙的是,現實中的場景已然模糊, 但激蕩的心情似乎依然有所殘存。關于自己怎麽來到這個夢境, 以及因何而來, 他下意識地不敢去深想。
總覺得……如果想起來,會有什麽很難忍受的事情發生。
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周圍。
然而這一次并非是在黑暗的森林,也沒有了冰涼的、充滿惑人氣息的湖水。
事實上, 自從上次奇妙的“重複事件”後, 這是他第一次再度于這個夢境中醒來。雖然周圍的場景變了,但他非常确定,這裏還是那個同“預言”有關的夢境。
因為他現在正身在一間巨大的書房裏, 幾乎有普通教室那麽大。房間的天花板、書架、還有地板上都有暗金色的紋路隐隐流動, 看樣子似乎是某種魔法陣,使用的文字龐雜, 馬芬只能勉強辨認出其中部分精靈語, 似乎是同“時間靜止”有關。
其餘的雖然無法識別,但是馬芬依然覺察到,這個紋路和他之前接觸到的那本燙金書上的紋路幾乎是一致的。
——所以說, 這是書的內部?
馬芬隐隐有了這樣的猜測。
确實,仔細打量之下, 與其說這個地方是書房, 倒不如說是一所小型的圖書館。四周的牆上都立着巨大的書架,每一個書架都有一兩人高的樣子,大概需要漂浮術才能夠到頂。并且每隔一個櫃子都嵌有一顆碩大的熾燃白水晶, 顏色純淨,光線柔和——他只在學院大禮堂見過這種純度的白水晶,就在禮堂正中的晶石燈正中央,只有那麽一顆。
就着光線,馬芬試圖抽下架子上的書,但是發現,所有的書都像是生在了書架上一般,無論他怎麽用力都紋絲不動。更奇妙的是,當馬芬靠近想要閱讀上面的文字,了解是什麽類型的書籍時,他忽然發現,只要自己集中注意力,想凝視那些文字,書脊上的字跡就會變得模糊不清,根本無法理解。
所以,這裏大概是設下了某種禁制。
馬芬了然。
帶着探索的心情,馬芬把整個房間裏的東西都看了一遍,然後确定了一件事:這裏的所有東西,包括架子上的書,都處于絕對靜止的狀态,無法被移動或者改變。
可如果真的這樣的話,那麽自己大概就出不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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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芬倒也沒慌張,只是更加仔細地觀察起了這個地方,每一個角落也不放過。除掉最明顯的書架和遍布房間的紋路,房間裏還有一些其他主人留下來的擺設。
比如一架在書架角落裏的椅子。剛來的時候,那椅子的樣子太過樸素,甚至沒能讓馬芬多看一眼。但現在走近來看,馬芬才發現,這個椅子貌似有些古怪。
它大致是躺椅的樣子,但材料卻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種,看樣子似乎是某種黃色的藤蔓,編織手法不是本地特有。那精巧有序的模樣,倒更像是極東之地的舶來品。雖然上面沒有墊子,但坐上去的時候依然能夠感覺得出,這是一把非常舒服的椅子。
從扶手上泛白發亮的地方可以看出,原先的主人應該非常喜歡這把椅子,甚至可以想見“他”捧着書,悠閑地靠在椅子上閱讀的模樣。
馬芬望着那把藤椅。莫名就生出了一種沖動:坐到那把藤椅上,仰臉躺下,接着右手習慣性地向下一撈……
居然真的摸到了一本書?
馬芬驚訝地坐起,仔細端詳手中的書。這一本和他之前在夢中看見的那三本書的樣子都有些不同:棕皮帶暗紋,封皮上并沒有明顯的書名,不算太厚,看着更像是一本普通的筆記本。
而且和這個房間裏的其他書都不一樣,這本書他不僅能拿在手上,還能翻開:
第一頁上有嚴重的污漬,大塊大塊的東西,看着像是某種墨團,又像是某種醬汁,不管怎麽說,都已經看不出原本寫了什麽。
再往後所以翻了翻,馬芬發現這似乎是一本空白的筆記本,而且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人留下來的那種,雖然正文部分大多依然雪白,可以看出紙張的質量還是非常不錯,但邊角都已經泛黃,應該是有些年份了。
奇怪的是,這明明是一本空白的書,但是書的角落卻像是經常受到主人翻閱的緣故,出現了輕微的破損。
怎麽回事?
馬芬又翻回了第一頁,然後又翻了兩頁。
居然有字?
大概是剛才翻得太快的緣故,馬芬發現自己錯過了有字的一頁,也是唯一的一頁。
上面的文字應該是通用語,并沒有什麽難理解的,內容也很簡單:
“獲月一日,雨。埃爾文森林
今天并不适合出發,但是适合離開。
從這裏開始,我大概會開始一段新的旅程。前面就是埃爾文森林,在再過去就是夜精靈和珠母争奪的地盤。
真是期待,他們應該都是非常有趣的生物吧?”
很簡短的內容,鐵鏽色的字跡,差不多兩眼就能看完。
這是什麽?
看起來像是某人的冒險日志。
可是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和他的處境又有什麽關系?
他百思不得其解。
又飛快地将筆記翻了一遍,然而依舊一無所獲。
橫豎都出不去,馬芬抱着本子在藤椅上躺下,閉上眼睛,打算思考一下當前的處境:這個夢境的主人似乎非常喜歡猜啞謎,一般來說都會有所提示,那麽這次的提示是在哪裏呢?
他無意識地抱緊了懷中的筆記本,指尖摩挲着有些粗糙的硬殼,沿着上面凹凸不平的花紋來回打轉……
等等。這是什麽?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手指下摸的,似乎并不是普通的裝飾紋路,而是某種文字,長長的一串,看着像是某個暗號,又像是某句咒語。
馬芬下意識地就按着摸到的文字一點一點地拼了出來,雖然語法混亂,但當這些音節組合為單詞的時候,意思還是悄然浮現:“在……掌管預言的……露娜莉亞……的見證下……吾之所言……即為……真實?”
雖然中間有一串無法理解的內容,馬芬依然大體整理出了語句的意思。
而随着他将那語言一點點念出,整個房間的光線開始逐漸消失,而熟悉的、沉睡的感覺再次來臨。
然後,在恍如夢境的夢境深處,他看到了這樣一副景象:
天空陰沉得仿如黃昏,雨下得有些大。
那個與他有着同樣容貌的少女,孤零零地站在埃爾文森林的雨中,渾身濕漉漉的,腳邊趴着一只同樣濕不溜秋的晶岩虎。她似乎在等誰,時不時地擡眼向某個方向張望着,可終歸每次都是失望地垂下眼,只能有一下沒一下地揪着她那淋得一绺一绺的黑發,眉頭緊鎖的樣子似乎煩惱極了。
她幾次伸手将頭發挽起,然後像擰毛巾那樣想使勁擰幹,可這樣的掙紮終究是徒勞。不一會兒,頭發又開始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水。
沒有防水鬥篷?
馬芬驚訝,這個算是旅行者必備的基礎裝備,但是少女顯然并沒有太多這方面的經驗。而通行的似乎還有其他人,看身高和露出的裝扮,應該也是同一個學院裏的學生。
可他們像是畏懼着什麽一般,只是三三兩兩地躲在離可可大約有二十步遠的地方,不時地投去含義莫名的窺視還有一兩句模糊無比的竊竊私語。
喂,你們這些人!
馬芬莫名有些心疼,想沖那些人大喊。
但是和上回的夢境不同,這一次他更像是一個毫不相幹的旁觀者,除了觀察之外,什麽也做不了。
最終,還是有人穿過陰影一般的人群,走近了可可,遞過一件鬥篷,從那不小心傾落出來的一绺紅發,馬芬想起了那似乎是她的朋友。
可是即使如此,這樣的善意與幫助也實在是來得遲了點。
少女默默接過鬥篷、穿在身上時,渾身早已沒有一處是幹的。可縱使如此,她還是使勁抹了把臉。
應該……不會感冒吧?魔物的體質應該很強壯。
馬芬想。但心裏卻止不住地擔憂,一直盯着可可的方向,看着她逐漸遠離的身影,控制不住地在心裏念叨着。
在他的注視下,少女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一般,突然擡頭朝着他的方向望來……
……
“喲,醒啦。”可可長籲一口氣,“剛我都還沒下嘴,你就暈過去了,真是……”後面的語句聽着像是咕哝,又像是抱怨。
如果放在平時,馬芬或許會為少女沒說出口的“虛弱”而感到害羞,但此時,他只想确認自己是在現實中。
“可……可?”
“啊?”
“你……要不要現在咬我一口?”
可可驚訝:“你不怕了?明明剛才是你吓得暈了過去?”
“不,那個不是。”馬芬終于清醒了一點,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嗷!”
猝不及防之間,少女已經行動如風,撈起他的胳臂就咬了下去。然而也僅僅是咬而已,并沒有趁機搜刮一兩口。
“好了?”
“……嗯。”馬芬有些心疼地給自己用了個治療術。
“好嘛,你剛才是怎麽了?”可可問。
回想起剛才的夢境,馬芬沉默了片刻,然後有些艱難地開口:“那個……你相信有‘預言術’嗎?我說的不是占蔔什麽的,而是非常清晰地……看到關于未來的景象。”
“聽說過。”可可點頭。
“那……如果我說,我會一點點……你信嗎?”
換成其他任何一個人,若是聽說馬芬可以将未來的細節一絲不差地描述出來——而且他還不是信奉主司“預言”與“夢境”的月神露娜莉亞的信徒,而是與之完全對立的、掌管“真相”與“真實”的日神奧菲裏克的追随者,多半會以為他是在胡言亂語。
可可卻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其中的矛盾之處般,想也沒想就點了頭:“我信啊。”
沒想到事情那麽順利,馬芬一時準備好的說辭沒用上,不禁有些語塞。
“怎麽了?你預言了什麽?是世界末日嗎?”可可忽然就興致勃勃,“以前祖母說過,有些大賢者,可以預知很多很多很厲害的事情呢。”
“……不,沒有那麽厲害。”
“哦……”聲音中明顯很失望。
“……是明天。”馬芬頓了下,發現自己的這個預言能力實在是遜色得有些說不出口,“我只能看到大概明天或者一個夢境以後的事情。”
“嗯?”
“那個……明天會下雨。”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麽。”可可興奮的神色明顯失落下去,“這個我也會啊。難道你沒感覺到麽,到處都已經濕漉漉的了啊……估計還是很大的雨……”
少女顯然很讨厭雨天,開始小聲地抱怨了起來。
“不,我的意思是,”馬芬打斷了她的話,罕見地,“明天你會需要一件遮雨的鬥篷……我會盡早給你送過來,不會讓你淋濕的。”
這樣說着,他擡手摸了摸少女的頭。
作者有話要說: -w-糖發得差不多了~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