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怕相思,已相思,輪到相思沒處辭,眉間露一絲。——《長相思·折花枝》
邬童站在原地,像一個雕塑,低着頭,雙手自然垂下。就算尹柯跟在班小松後面追了出去,不為所動,站在原地。
班小松的一番話讓邬童明白,從來不曾真正了解過他,自己卻在沾沾自喜,宛若一個笑話。
不可否認的是,邬童和尹柯的确有過一小段荒唐的日子。至今為止都被邬童認為是個恥辱,想必尹柯也是。現在想來,那根本不叫做戀愛。邬童的父親很忙,一年能見到的次數,十個手指都算得清。還好有邬童的母親一直陪着她,只可惜在初中的那一年,邬母不告而別。邬童覺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抛棄了,偌大的房子裏只有他一個人,空蕩蕩的。
邬童那時候的脾氣很差,同學們都包容,但也不會湊上去,就尹柯不怕邬童的冷嘲熱諷,主動與之講話。尹柯就好像是邬童和這個世界最後的聯系,願意透過他小心翼翼地去接觸這個世界。就在邬童以為會這樣一輩子的時候,尹柯卻是主動放手的那一個。
因為邬母的事情,邬童最讨厭的就是被抛下。陰差陽錯之下,邬童轉到了月亮島,再一次地碰到了尹柯,事事都要和他對着幹。看到尹柯隐忍不發的表情,邬童就越高興,覺得轉學也并不是什麽壞事。
唯一值得邬童煩惱的就是班小松。不知道一個大男生怎麽可以那麽纏人,天天邬童長,邬童短,跟在邬童身後,就連上廁所的時候也不放過。邬童不斷甩冷臉給班小松看,他會受打擊,可是下一秒又好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跟邬童一副哥倆兒好的樣子。
用一顆真心去換取另一顆真心,一直都是恒古不變的道理。
有一天,班小松生病,邬童覺得很不适應,沒有耳邊叽叽喳喳的聲音。即便教室裏還有其他人,可他的心卻空蕩蕩的。放了學之後,邬童鬼使神差般的走到了班小松家。被班父班母好一陣招待,才進了班小松的房間。
睡着的班小松嘴角微微翹起,像是做了什麽好夢。翻了一個身,被子全部夾在班小松的雙腿間,衣服被蹭了上去,露出纖細的腰。邬童這時才發現床邊還有一條被子,想來是班父班母準備的,深怕班小松着涼。想了想,把被子蓋在了班小松身上,自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班小松醒來的時候,外面天都黑了,“邬童!你怎麽來我家?”
“還不是因為你生病了,來看看你。這是今天的作業,別忘了做,我先走了。”邬童有些不自然,背着書包就要往外走。
班母正要上樓看看班小松,對着邬童說道,“留下來吃飯吧,都做好了。小松,還不快點把人給攔下來。”
邬童在盛情邀請下還是答應了。他幾乎沒有同齡人的朋友,更不要說去其他人家裏做客。至今為止也就尹柯和班小松家。尹柯的母親和班小松的母親不一樣。即便在尹柯家裏,邬童基本上也見不到幾次尹母,就算有,大多都是板着一張臉。而班母特別熱情,就和班小松一樣,邬童最不擅長的就是面對自來熟的人,根本不知道怎麽拒絕。
經過這件事情,班小松自然而然地就認為邬童把他當朋友,比以前還要變本加厲。在學校裏,基本上很少看得到兩個人分開。後來因為棒球的緣故,邬童故意讓班小松去找尹柯,希望就此打破他的幻想。看着班小松想盡一切辦法,心裏又覺得不舒服,出手幫助班小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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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打誤撞,邬童和尹柯和好了。
邬童、班小松和尹柯三個人便成了學校裏的一道風景線。
邬童突然明白為什麽班小松知道卻不說,他不想打破當時的局面,希望三個人一直都能做朋友。只可惜不論是自己還是尹柯渴求的從來都不只是朋友。
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時間不會因為誰就停滞不前。
發消息,不回。
打電話,不接。
去家裏,沒人開門。
去學校,才知道班小松已經辭職了。
班小松宛如人間消失了一般,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裏。
邬童和尹柯才發現事情不對勁,不得已去了班小松父母的店。
“歡迎光臨~”
已經過了吃飯的點,店裏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客人,“這不是童童和小柯嗎?童童,好久不見啊。”
“阿姨好。”邬童和尹柯都有些拘謹。
“來來來,你們吃過晚飯了嗎?沒吃過的話,我讓孩子他爸給你們下面。”班母熱情地說道,“孩子他爸,你看看誰來了!”
“喲,這不是邬童嘛。聽說你也去國外念書了,最近剛回國?”班父端了兩杯水放在桌上,“你們倆來找小松啊?那還要等一會兒,他今天的火車,應該還沒到。”
邬童和尹柯忙接過水,道了一聲謝,“我和邬童也沒什麽事,等一會兒也不要緊的。”
“對對對,叔叔,我可想你做的拉面了。”邬童附和道。
“現在就給你去做啊。”班父最喜歡有人誇他做得好吃,“尹柯你呢?”
“那麻煩叔叔了。”
“麻煩,這裏結賬。”
“诶,來了!”班母回過頭說道,“我先去忙了。”
沒過多久,班小松拉着一個行李箱,風塵仆仆地回到了家。
“小松!”邬童和尹柯同時喊道。
“爸,媽,我回來了。”班小松皺了下眉頭,“你們倆怎麽在這裏?”
“小松,飯吃過了嗎?”班母興奮地抱住班小松,“你看今天誰來找你?童童,小柯你們今晚要住下來嗎?”
不給班小松反駁的機會,兩人一口答應了下來。
“我又不住這兒。”班小松試圖反抗。
“今天你也住這兒,平常上班就算了,現在放假就得住家裏,聽到了沒有。”班母說道。
“媽,我們三個人睡一個房間太擠了,讓邬童和尹柯兩個人睡客房吧。”班小松退而求次道,“就這麽決定了,我先上樓,給我煮一小碗面就夠了。”
“阿姨,那我們上樓了。”邬童連忙跟了上去。
“麻煩阿姨了。”尹柯緊追其後。
“過會兒給你們把面送上去啊。”班母很享受家裏有很多人的感覺,“孩子他爸,小松也要面,記得煮少一點。”
邬童一到了房間就問道,“小松你去哪裏了?”
班小松沒有回答,只是把行李箱裏的髒衣服拿出來,扔進了門口的那個桶。
尹柯說道,“我們都很擔心你。”
“我想一個人到處看看。”班小松手上的動作并未停下,“一個人明白嗎?就只是我一個人,沒有別的人。”
“就算你一個人旅行,打你手機總歸要接吧。”邬童道。
“手機壞了。”班小松從行李箱拿出碎的可以掉渣的手機。
“過幾天,我再陪你去買一個新的吧。”尹柯說道。
“不用了,我已經在網上買好了。”班小松拒絕道。
“面來了。”班母敲了敲房門,是班小松開的門,“你們怎麽都站在,快坐下。”
“他們喜歡站着,你就讓他們站着。”班小松接過班母手中的托盤,“媽你也早點休息。”
“好好好,你們別睡太晚啊。”
“阿姨晚安。”
班小松已經捧着碗吃着面,含糊不清地說道,“有什麽事明天再問,我累了。”
邬童手中的筷子一會兒拿起一會兒放下,“小松,我從來沒有利用你。初中那年,我爸和我媽離婚,然後我媽就消失不見了,連尹柯都背棄了我們的約定。你突然出現,我其實很高興。如果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無論是過去,現在,未來,我都只愛你一個。”
“話不要說太滿。誰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事。”班小松說道,“尹柯,你不說些什麽嗎?”
“我已經把我的話在這十年裏都告訴你了。只有一點,我和邬童真的沒什麽瓜葛。”
“那我也不想和你們有任何關系。”班小松站起來把邬童和尹柯趕出了自己的房間,“你們都去睡吧。”
邬童和尹柯面面相觑。
班小松坐在地上,靠着門,他果然不應該回來的,可放心不下。若是面對尹柯,班小松一定可以把話都講明白,而尹柯也一定理解自己的意思,要不然他不會在這十年只是陪着自己,卻什麽都沒有說出口。尹柯從不會為難人,也不會讓人在相處的過程中覺得不适。可越是禮貌,班小松越是感受不到尹柯對自己的愛意,藏得太深,只讓人驚慌。
邬童,這個名字就好像刻在了骨頭上。除非磨掉,才會消失。磨骨的過程太痛,班小松做不到,舍不得。他不是不愛,而是太愛,不敢愛。邬童就好像一把火,太近會被灼燒,太遠又會覺得寒冷,只有在适當的距離才會溫暖自己。班小松就如同那飛蛾,不斷撲進去,遍體鱗傷。說他自私也好,無情也罷,他覺得現在的距離剛剛好,再近一點,只怕是又要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