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沉恨細思,不如桃杏,猶解嫁東風。——《一叢花令·傷高懷遠幾時窮》
班小松無力地看着霸占了整張桌子的玫瑰花,截然不同的包裝,不用想也知道一個是尹柯,另外一個是邬童的。
“喲~班老師,最難銷售美人恩。”
“這麽多花啊!得花多少錢。”
“畢竟我們班老師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大家多拿幾枝,美化美化教室吧。”班小松拿起卡片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扔進垃圾桶。
“謝謝班老師啊!”
“最近真的是靠班老師,又有花拿,又有點心吃。”
“班老師,真的一枝都不留啊?”
“不用了,你們都拿去分了吧。”班小松搖搖頭。片刻之後,留在自己位置上的只有一些掉下來的樹葉,打掃幹淨後,面對着整潔的桌子,班小松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這怪異的情況就是從邬童送自己上班的那一天開始起的。
“上車。”邬童搖下車窗道。
班小松只當沒聽見,想要繞車而行,結果邬童直接就下車了,“上車。”
“我還要上班。”班小松試圖跟邬童講道理。
“我送你。”邬童說着,就把班小松往車上拽。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班小松沒想到十年以後的邬童還是那麽的我行我素,往相反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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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想遲到的話,你可以和我一直耗在這裏。”邬童也不動了,就這麽握着班小松的手腕。
“我上車,上車,還不行嗎?”班小松嘗試了許久,最後只能選擇妥協。
當天,月亮島的師生們都看到班小松從一輛敞篷跑車下來。
結果,班小松指導完棒球部訓練,準備回家的時候,就在校門口看到了尹柯的車,“怎麽今天你也來了?”
“我剛好順路,就來看看你。”尹柯就是知道邬童送班小松,所以才會特意在校門口等班小松。
“謝謝啊。”班小松不疑有他,上了車。
從那天之後,早上有邬童送,下午有尹柯接。班小松實在是受不了,明确地告訴兩個人,他不需要接送。這才消停一段時間,就該送東西了,像是比賽一樣,幾乎每天都能收到包裹。
邬童送了日本生巧克力,尹柯就送上手工硬糖。
邬童送了一臺小型香薰機,尹柯就送了一臺空氣淨化機。
也是巧,從來沒有送過一模一樣的東西,倒是今天都不約而同送了玫瑰。
班小松打開電腦,才發現原來今天是七夕。他擡頭看了看周圍的人,都不敢和他對視,怕是他會再把這花要回去。若是別人送的倒還好,若是邬童和尹柯送的,在這特殊的節日裏,還是換回去得好。
思及至此,班小松分別給邬童和尹柯發了消息,“今晚六點,地址複康路600號。”然後他就打開了一封郵件,主題是回複辭職報告。
街上的人大多兩兩成對,不少商家都打出七夕促銷,形單影只的班小松穿梭在人群中并沒有被這氣氛感染半分,神色匆匆,走到一家小飯店門口。看似店面不大,走過一個深邃的通道,豁然開朗。
在節日裏,當天訂飯店怕都是沒有空,只有這家飯店一定還有一個包廂。這是班小松父母朋友的店,常年都會留一個空位,就為了能讓班小松一家有一個吃飯的地方以此報答班父班母的恩情。現在剛好能讓班小松在一個足以私密的地方見邬童尹柯兩個人。
“小松。”尹柯敏銳地發現桌上擺了三副碗筷,把原本要拿出來的東西重新放回口袋裏,還是以往的笑容,“這家店還挺難找。”
“是,但是架不住做的菜好吃。我已經把菜都點好了,你有什麽想喝的嗎?”班小松把桌上酒水單遞給尹柯。
“小松!”邬看到尹柯立馬拉下臉,“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叫他來的。”班小松說道。
邬童心生悶氣,卻又不好表現在臉上,強顏歡笑,無奈地坐在班小松對面。現在怎麽會還不明白班小松是故意的?就連這椅子的安排,一共三把椅子,碗筷都擺好了,不給自己任何機會,他只能和尹柯一起坐在班小松的對面。
菜上得很快,大概是熟客,菜量也比一般的店多。就三四個冷菜,擺滿了整張桌子。
“阿柯,我覺得這邊的素鴨做得挺地道的,你嘗嘗看。”班小松放下私筷,拿起桌上的公筷給尹柯夾菜,還不等邬童說話,就自覺地夾了一塊糖醋排骨放在他的碗裏,“如果我沒記錯,這個菜應該挺合你口味的。”
邬童和尹柯對看一眼,不知道班小松想幹什麽。
菜是好味道,只不過吃的人沒這心思,味同嚼蠟。
熱菜差不多都上完了,班小松突然說道,“首先,很感謝你們這些天送的東西,但是還請你們不要再寄了,給我的生活帶來了很大的煩惱,尤其是今早的玫瑰花。”
“小松,你難道看不出來我送這些東西是在追你嗎?今天是七夕,我陪在你身邊這麽久,你察覺不到我的心意嗎?”尹柯突然說道。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接受。”
“因為他嗎?”
“和他無關。”
邬童的臉色一變再變。在尹柯開口的時候,心一緊。好在班小松拒絕了,可惜并不是因為他。
“那為什麽不願意接受我?”尹柯只當班小松敷衍他。
“你愛的人,真的是我嗎?”班小松慢悠悠地開口,後一句話無疑是一個重磅炸彈,“真的不是因為邬童愛我,所以你才愛我的嗎?”
“我愛你,當然是因為你這個人!”
“班小松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每一次我和邬童吵架,我都要靠你幫我去勸邬童,讓你來做這個中間人。我有什麽辦法呢。誰讓你比我更加了解邬童,誰能比我更加容易惹邬童生氣。”班小松突然拔高音調,“你不累嗎?這麽處處關心我的男朋友!”
“小松,不是這個樣子的。”尹柯連忙解釋道。
“不是這個樣子的?我是蠢,是笨,的确和你一點也不像,但是對于邬童的事情我比棒球還上心。為什麽邬童收到那麽情書我從來不害怕,因為我最害怕的就是你啊!邬童可以跟我聊天的時候,突然消失不見,就是因為你離家出走!你不見,只有他找得到你。他的事,也只有你知道。
“那是因為我們是初中同學……”
“我知道。邬童的事情太容易知道了,去後援會問一圈就都知道了。拼拼湊湊我就能知道我想要的。”班小松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眼神迷離,“不過,你可能不知道邬童轉進來的那一天,你整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了。尤其是每當邬童面對着我的時候,你更加明顯,你的眼神,你的言語,你的舉動全部暴露了你。”
“我承認,之前和邬童……不過是不懂事,鬧着玩而已。但是你不一樣,你讓我認識到了一個全新的自己。你一直吸引着我,眼裏只有你。之前的事情你可能誤會了,我一直愛着你,從高中開始就是了。”
“班小松,我不知道你從哪裏得到的奇奇怪怪的消息。我和尹柯……”邬童握着班小松的手,不自然地看了尹柯一眼,“只是兄弟關系,所以我才了解他。我從來都只愛過你一個人。”
班小松立即揮掉了邬童的手,諷刺地笑道,“你是覺得我得多傻?你衣櫃裏的隊服,都小了,黃了,還要挂在你的衣櫥裏。明明衣服已經多到沒地方放了,卻從來不把那件衣服收起來。還有你房間裏的那個箱子,全部都是尹柯的東西,那個鑰匙圈,那個筆記本,你還有我說下去嗎?”
“那個箱子只是,只是……”
“只是什麽?留念?初中生活的美好回憶?邬童,你是有多不了解你自己?對你而言重要的不就是你自己和你母親。”班小松看到邬童臉色一沉,自嘲地說道,“我知道,這對伯母不尊重。我從不怪你,因為你的母親而把我抛下,畢竟……我從來都不重要。你只是覺得很新鮮,順便還可以氣一下尹柯。膩了,就可以随時扔掉。”
“不是這個樣子的。事情從來不是這個樣子的。”邬童只覺得自己越說錯,反而讓班小松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我本來以為我很快就可以回來的,結果才知道我被騙了,所有的通訊設備我都沒有,結果就來不及跟你說一聲……”
班小松當即打斷邬童的話,“整整十年,你都沒法和我說一聲。五年前,尹柯要去應聘,我在外面等他,就看到你從那個大廈走出來。想要和你打招呼的時候,就看到尹柯出來了。”
“這只是巧合,我這十年從來都沒有見過邬童。”
“世界上哪來那麽多巧合。反正這不過是許多事情其中一件,卻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班小松深呼吸,苦澀地笑道,“我受夠了這樣的生活。原以為你不回來,我可以繼續糊塗下去。可是你現在回來了,我受不了了,你們放過我吧。”說完,班小松拿起自己的西裝外套往外走。
沒走幾步,邬童就擋在自己面前,“我從來沒有把你當成誰的替身,你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你一直都是班小松,只是班小松。”
班小松看也沒看邬童一眼,繞道而走。
突然停下,“別再往學校和家裏寄東西了,不會有人收了。”
他不難過,這個秘密已經放在心裏太久,現在說出來,只覺得輕松了不少。
他也知道,自己不過是邬童人生的一條岔路,被風景所吸引,肯定會有離開的一天。
塵歸塵,土歸土,終于各自要走上屬于自己的道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