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驚吓

“俠士?我可不是什麽俠士。”

今日他祖母過壽,府裏四處鬧哄哄的,宋懷秀好不容易找了個清淨地方睡覺,哪知還沒睡踏實,宋顏就領了人過來,嘀嘀咕咕又不知在動什麽歪腦筋。但左不過不關他的事,宋懷秀壓根兒不想搭理。可這次被戲弄的女子實在太吵了些,才擾的他不得不出手。

救下來才發現,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罷了,穿一件水紅色的薄紗長裙,瑩白肌膚若隐若現。雖被長蛇吓得臉色慘白,可眉眼卻還是驕矜的,映着一抹紅唇,這樣單薄嬌弱卻又盛極了的豔色,讓宋懷秀難得晃了神。

如此精致的長相,倒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宋懷秀扭過身去,眯起眼伸了個懶腰,上前從蛇身上拔出銀色短刀,看也不看,擡手便擲到了不遠處的榕樹上,手上瞧着沒使多大力氣,可短刀卻整支插入了樹幹,樹後傳來一聲女子短促的驚呼。

“別躲了。宋顏,你這些小把戲怎麽就玩個沒夠?”

過了片刻,果真從樹後閃出兩個人影,正是宋顏與沈芸芸。

沈芸芸面上帶了一絲尴尬,宋顏倒是毫不在意,背着手,大大方方的走了出來,輕哼一聲道:“什麽把戲?我和沈姐姐在這賞景關你什麽事?”

她眼珠一轉,上下打量了李绾一副,又譏笑道:“倒是你們二人......不知谕恩候家的小姐,為何要穿的如此輕賤,與我二哥躲在這裏?”

李绾如今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冷聲道:“宋小姐這話,倒該去問問府上的丫鬟才是。為何故意弄濕了我的衣裙?引我到這換衣,又全是穿不出去的舞姬服飾?好端端的房間竟還有蛇。這一連串,真是荒唐至極,貴府的待客之道,李绾領教了。”

“哦?竟有這麽巧合的事?那可真讓我誤會了,不知道的見了,還以為是你故意想勾引我二哥呢。”宋顏一張嘴皮子厲害得很,不但不承認自己做的事,還往死裏踩李绾的名聲。

宋懷秀眸中閃過驚訝,一把拉住李绾的手腕:“你說你叫李绾?谕恩候府......你可是從乘安縣來的?”

這話問的莫名其妙,甚至有些唐突,可想到人家才剛救了自己,李绾便也點了點頭,算是回答。

男人愣愣道:“還真是你......”

宋顏在一旁嗤嗤笑了起來:“這當着我的面,你們二人就拉拉扯扯,還編那些借口做什麽?要我說啊......”

話沒說完,就見宋懷秀死死盯着自己:“閉上嘴。你要再敢招惹她,別怪我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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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說話時渾身都透出一股暴戾之氣,李绾有些驚訝的擡頭看他。

宋顏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這樣的神情她曾見過一次。

她這個二哥,從小就過得像狗一樣,因為母親不喜歡他,所以連下人都不肯給他好臉。宋顏也喜歡欺負他,借此來讨嫡母歡心。

有時候是倒掉他的飯菜,有時候是剪碎他的衣服,十四五歲的少年,從不吭聲。誰能想到國公府的二公子,竟然是忍饑挨餓的過日子。

直到有一次,宋顏發現她這個二哥,懷裏總揣着一個舊荷包,偶爾拿出來看看都寶貝的很,宋顏見狀一把便搶了來。那荷包色澤已經黯淡了,只有繡着的錦鯉還算鮮活,宋顏一把便丢在了池子裏,等着看少年灰敗的臉色。

可從來隐忍的少年,像是忽然發了瘋,寒冬臘月跳進了池子裏,就為撿一個舊荷包。但國公府是什麽地方?一方水池修建的可以泛舟,小小荷包落進去,根本找不到蹤影。

那時他爬上岸來,渾身濕淋淋的,唇色都凍得青紫,可一雙眼睛就是這樣死死盯着自己。他從靴子裏抽出了一把短刀,短刀閃着鋒利銀光,宋顏忽然想起,姨娘曾說他在柳州府殺了人,可當時說來都是笑談,半大的孩子,還敢殺人?

到那時,宋顏才真信了。少年眼珠子血紅,渾身都像燃着火,仿佛下一秒就要捅死自己。宋顏吓得腿腳癱軟,逃跑都沒了力氣。她身邊的婆子拎起木棒,像平時一樣亂砸在宋懷秀身上:“快滾開,你個小雜種還想拿刀吓唬人!”

少年不語,任憑木棒砸在自己身上,一刀就捅進了婆子胸腹間,離得太近,血甚至濺到了宋顏臉上。一下、兩下、三下,她愣愣的看着,直到幾個小厮趕來,才把宋懷秀按在地上,那婆子腸肚流了一地,早斷了氣。

至此家中再沒人敢欺負這位二公子。宋顏有那麽兩三年都噩夢連連,常夢到那婆子提着腸子怨毒的看着自己:“小姐,明明是你招惹了那殺神,為何卻是我替你去死?你就那麽看着,連救都不肯救。”

後來日子長了,宋懷秀再沒犯過瘋病,宋顏也漸漸忘了夢魇,偶爾敢對他冷嘲熱諷,每次他都只當沒聽見。

直到今天,宋懷秀又用那樣的眼神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個死人。兒時的恐懼感,再次蔓延開來,宋顏唇色慘白,幾乎在崩潰的邊緣。

就在此時,國公夫人和滿臉焦急的吳氏,終于領人趕來。

春蟬把披風披在李绾肩上,見滿地蛇血,連忙道:“哪來的蛇?姐兒沒傷着吧?”

吳氏也急道:“阿绾,快來母親這。”

國公夫人沈氏,被這場面惡心的直犯嘔:“這、這到底怎麽回事?”

李绾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沈氏面色有些不好看,她早就聞到宋顏和沈芸芸身上有雄黃粉的味道,誰使得手段,她心裏像明鏡似的,可到底要維護自家人,沈氏擰着眉道:“那定是小丫鬟不熟路,領錯了地方。這裏偏僻,難免有些蟲蛇,驚吓到李姑娘倒是我們府上不是,快到前院兒歇歇吧,喝碗熱茶定定神。”

李绾早就猜到了會是這個結果,淡淡道:“那便謝謝夫人了。”

沈夫人像是壓根兒沒看到宋懷秀這個人,幾人和和樂樂攜手去了前院,真像是誤會一場。

看着她背影走遠,宋懷秀垂下了眼。七年了,居然在京都又遇到了她。那時她還是個精致的女娃娃,如今卻好看的讓人心慌,差點認不出了。也不知過去的事情她還記不記得......

無論她記不記得,昔日的救命之恩,他不敢忘。他的這條命,早就是她買下的。

這會兒才有個七八歲的小童跑來:“二公子,您怎麽在這呢?國公爺都發了脾氣,您快随我換衣服去前院兒吧!”宋懷秀點頭,擡腳前複又看向宋顏,一字一句道:“剛才我的話,你可要記仔細了。”

宋顏又是一哆嗦。

見旁人都走了,沈芸芸才松了一口氣,好在事情沒牽扯到自己,為了個不打緊的李绾,不值當壞了自己名聲。不過......

她柔聲說道:“顏兒,你不是說讨厭那李绾?今日只吓了她一番,怕是不夠吧。”

若是往常,宋顏早就蹦着高的表忠心,可今日她卻搖了搖頭,雙眼都失了神,讷讷道:“表姐,我可不敢再招惹她了。”

她比誰都清楚,宋懷秀可不是在吓唬她,他真敢提刀捅自己。讨好沈芸芸固然重要,可再重要,也沒小命要緊,那人就是個瘋子,她可不想腸肚流滿地。

沈芸芸一怔,怎麽也沒想到宋顏敢拒絕。看來是給的甜頭太多,讓她忘了自己身份,養個貓啊狗啊,也不能太慣着,都是一樣的道理。沈芸芸沉下臉來:“是嗎?那你便自己掂量吧。”

說罷便仰着頭離去,看也不看宋顏一眼。

回府的馬車上,春蟬仍是有些不平:“姐兒,明明是她們戲弄咱們,你方才怎麽又不肯說?”

“說了也沒用。咱們又不知道那小丫鬟的名字,即便知道了,也揪不出人來,國公夫人是鐵了心要護着,撕破臉面咱們也讨不了好,暫且忍耐吧,以後小心些就是。”

春蟬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那倒多虧宋二公子救了您,那蛇也不知有沒有毒,忒吓人了。”

李绾一怔:“是該謝他,可我總覺得那人怪怪的。”

大殿內燈火通明,帝王卻坐在一片陰影中,細白的手指一下下點着桌案。

章和帝劉钰已近而立之年,可随了他的母妃麗貴妃,五官長得漂亮,帶着絲陰郁的美,蒼白瘦弱看着倒像是個弱冠少年一般。

他靜坐半晌才道:“谕恩候明日就能到京都?”

“是。”更深的陰影處像站了個影子,不開口根本無法讓法察覺他的存在。

“他可有四處拉攏關系?”

“沒有。據臣所知,英國公和曹禦史為首的兩撥人,都在打壓谕恩候。”

“很好,明日讓他到小書房來見朕。”

劉钰的皇位坐的很不安穩,幾個兄弟雖然打發去了藩地,可仍背地裏小動作不斷。他不占嫡、不占長,老臣們也不服氣,兩方勢力互相糾葛,輕易動不得。若不是有父皇遺旨,清清楚楚寫的傳位與他,再加上外祖父保駕護航,他怕早就被人趕下了皇位。

可想起外祖,劉钰狠狠砸碎了琉璃盞。旁邊的內侍吓得眼皮一跳,跪在地上不敢吱聲。

這江山終究姓劉,不姓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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