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幫忙
宋懷秀近來天天待在煙斜街的茶攤, 這裏繁華, 臨街都是貴女們常光顧的衣裳首飾鋪子,他想見阿绾,又不敢貿然去侯府找她, 便每日在這裏傻等。
到了晌午, 太陽越發大了,宋懷秀伸了個懶腰, 朝老板道:“老應, 給我來碗冷淘。”
茶攤嘛,有茶有點心有幹果, 可沒聽說來茶攤吃冷淘的。但老板跟宋懷秀相熟,聽了笑罵一句,還真挽起袖子去給他做。
青槐葉搗汁和入面粉,做出的面條色澤鮮綠, 煮熟之後再放入水井中冰鎮,炎炎夏日吃上一碗, 酸甜滋味都把火氣蓋了住,宋懷秀正埋頭吃飯,卻聽有人道:“二公子,小的有事禀告。”
一擡頭,來人正是朱婉婷那日所雇的其中一個混混, 也就是孫五海的小弟。“是你?大熱天不在延縣待着,又跑來辦事的?”
那人約莫十六七歲,穿一身髒兮兮的褐色短打, 面上零星長着些麻點,見宋懷秀竟還記得自己,喜得龇牙一樂,抱拳道:“二公子,小的麻五,是專程來找您的。”
“哦?什麽事,坐下說。”
“謝謝二公子。昨日有個小姑娘找上了我們大哥,說是想殺兩個婆子,一條命給八十兩銀。您說這叫什麽事?我們大哥雖然長得兇惡些,可那是正正經經開賭場的老實人,哪能謀財害命呢?照大哥的意思就是抽她一頓扔出去,可我一瞧,那馬車分明是谕恩候府的馬車,與那天那輛一模一樣。”
宋懷秀坐直身子:“你看清了?真一模一樣?”
麻五道:“看清了!小的別的本事沒有,就是記性好,我保證就是那天那輛。”
“那小姑娘多大?你們把她怎麽樣了?”
“您別急啊,我們碰都沒碰她。那姑娘看着也就十三四歲,長得倒是挺好。可我一看馬車,怕她是您的人,趕緊就告訴了大哥。大哥也就順勢先答應了她,讓我趕緊來問問您,這事兒我們是幫還是不幫?”
谕恩侯府十三四歲的小姑娘,長得還好看,那不就是阿绾?
宋懷秀猛然起身要走,還不忘扔了一錠銀子給麻五:“麻煩你跑了這一趟,這事兒你讓孫大哥別管了,我自去處理。”孫五海雖是開賭場的,可他手底下的确有些亡命之徒能接手這樁買賣,但八十兩銀可買不了一條命,現在市價高的很。要是讓他們辦這事,就欠下了人情。
若是阿绾真要殺人,他替她殺就是,還找什麽別人。
擡眼見街邊的成衣鋪子,宋懷秀腳下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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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绾她們來京都時,正趕上李繡剛剛生産,在伯府坐月子,一直也沒見上面。今日她要歸寧,不光是老夫人和吳氏激動,李绾也起了個大早,又是換新衣,又是備禮物。
她一向與大姐感情要好,可自從大姐嫁到京都,粗一算她們已有近兩載未見了,想念的很。
說起李繡的這樁婚事,還是李昭親自給她挑的。那時李昭初封谕恩候,有不少人家想要求娶李繡,大都是地方上的官員,和沒落的宗親。求娶的人雖多,可他們卻兩眼一抹黑,哪個也不了解,這便又拖了下來。
一拖便拖到了李繡十六歲。
京都中有個興義伯府,上一輩的興義伯早逝,府上早就不複以往榮光,空有個名頭,唯一的兒子繼承了爵位,卻是個有出息的,沒想着靠俸祿混吃等死,而是年紀輕輕便爬到了禁衛軍副統領一職。
此人名叫彭水東,拖到二十四五了也沒娶妻,因為他長得實在不符合時下女子們喜歡的翩翩公子。生的又黑又壯,像個鐵塔似得,一張臉也看着兇狠,左眼上還有道疤,孩子見了都能吓哭。興義伯府又衰敗,聽聞他母親還癱瘓在床,自然沒有京都貴女願意嫁給他。李昭接觸了幾次,倒是很欣賞此人。
左右一思量,便與他道:“彭副統領年輕有為,我瞧了便喜歡。我家長女還待字閨中,性子溫婉良善,不知你可願做我女婿?”
當初彭水東考慮了幾日便點了頭,就是為了李昭那句性子溫婉良善。聽聞谕恩候的長女已經十六歲了,還沒出嫁怕是長相不太美。但不打緊,他自己長成這樣,哪還會挑剔人家姑娘的相貌,只要心地好,也就夠了。
可真等娶回家,彭水東才發現自己想錯了。妻子不光心地善良,長的也是極為貌美,他又是驚喜又是偷偷覺得自己配不上人家。所以對待李繡是千依百順,寵溺的很。
今日親手扶着李繡下馬車不說,又提了大包小包的東西跟在妻子身後,倒像個小媳婦兒似的。
老夫人和吳氏見了這姑爺,雖也覺得他長的不英俊,可她們都是過來人,自然知道過日子什麽最重要。
男人要是個有心的,懂得疼你,一輩子都肯讓着你,那女子上了歲數也還像小姑娘一般天真嬌嗔,這才是福氣。
李繡穿了件湖藍色的綢裙,剛生完孩子,臉頰比以前豐盈了些,可看着卻更開朗了。
“祖母、母親、阿绾,你們怎麽都出來了,曬得很,快進去說話。”彭水東跟着妻子一起叫人,一邊扶着她,還小心翼翼看着腳下,怕踩髒了她的裙擺。
過得好不好一眼就能看出,以往沉靜的少女,嫁了人反而變得愛笑了,整個人的氣質都舒展開來。
他們夫妻二人在侯府一起用了午膳,彭水東與李昭、李榕,他們幾個男人一桌,可席間卻總回頭偷偷看李繡,鬧得李繡臉色通紅。吳氏拉着女兒到房中說體己話,一關門便問:“繡兒,你這兩年過得可好?”
李繡紅着眼點頭:“好,都好,只是想念家裏人。”
“姑爺待你可好?”
李繡有些不好意思:“他那人有些傻愣愣的,可他什麽都聽我的......我、我覺得也挺好。”
吳氏松了口氣:“那你婆母?我聽說她身子......”
“婆母身子不好,可人很随和 ,從沒為難過我。”
至此吳氏才算真正放了心。
一直待到夕陽西下,夫妻二人才要回伯府去。吳氏拉着女兒有些舍不得,李繡安慰道:“今日是沒帶着香兒,我有些不放心呢。等她大一大,我常回來就是,娘可別哭。”
吳氏嘆氣道:“娘這是高興,看你過得好,我也就放心了。你好好過日子,不用惦記家裏。”
等送走了他們,又把李绾叫到房裏,拿出來一匣子珍珠。
“母親,您這是......”
吳氏笑道:“母親實在是感激阿绾,要不是你當年攔住我,我差點兒害了繡兒一生。如今她過得好,我更得謝你。我這也沒什麽好東西,可我瞧京都貴女們都時興鑲珠子,阿绾也拿去用吧,無所謂是鑲在衣服上,還是鑲在鞋上,都使得。”
那一大匣子珍珠顆顆圓滑,光澤瑩潤,有龍眼般大小,是做頭釵做項鏈都夠用的品相,母親卻讓她拿去鑲衣服鑲鞋面?
“這樣好的東西,您給我也是糟踐了,不若自己打一幅頭面......”
吳氏不由分說把匣子塞到她懷裏:“我這年歲了,還戴什麽珍珠頭面,阿绾拿去玩罷,母親将來給你尋更好的。”
李绾無奈,只好捧着匣子回了繡樓。春蟬一見,下巴差點兒驚掉了:“這麽好的珠子,鑲衣服?”
“母親讓鑲就鑲吧,你和冬雪琢磨琢磨,也別糟踐了東西。”
正說着話,一支編好的花環被人扔到她窗邊。李绾撿起來,花環編的精巧,五顏六色小花點綴,十分讨喜。
她順着窗戶往外一瞧 ,繡樓下站着個男人,正咧着一口大白牙,傻兮兮的墊着腳朝她招手,輕聲喊着:“阿绾!阿绾!”
那人身形修長,穿一身寶藍色暗紋錦袍,頭戴銀冠,竟是英姿勃發的俊逸之态,李绾差點沒認出來:“宋、宋公子?”
宋懷秀從來只穿布袍。因為他小時候只要一穿錦袍,宋顏就會想辦法毀了它,他不願糟蹋東西,漸漸也就不穿了,長大了也是如此,早就養成了習慣。可就算他不修邊幅,邋裏邋遢,卻仍舊有女子歆慕于他,證明他五官長得不錯。
今日特意打扮一番,更是令人驚豔。
男人五官長得深刻,鼻梁高聳,薄唇輕抿,一身氣勢更是英武。可他此時笑的實在是有幾分傻氣。
繡樓旁種着一顆高大的梧桐樹。宋懷繡見李绾叫他,一翻身便登上了樹幹,坐在樹上,倒與繡樓中的李绾裏的更近,他歡喜的眯起眼睛:“阿绾!”
李绾被他吓得退了半步:“宋公子,你怎麽來了?”
“我?”宋懷秀回過神說:“哦,我聽說你想殺兩個人?誰?我幫你。”
李绾臉色更白了兩分,又往後退了退:“殺人?我不曾想過啊......”
宋懷秀撓了撓頭:“啊?可麻五明明說是谕恩候府的馬車啊,有個小姑娘說要殺兩個婆子,不是你?”
李绾一怔皺眉道:“這事兒您可否仔細與我說來?”
能跟她說話,宋懷秀再高興不過。
樹與窗,兩人隔着短短的一段距離,看起來倒像是天作之合的一對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