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S級的向導素比我想象的還要好用得多,這麽多年來卻只留在你身上為那個愚蠢的組織所用,倒當真是浪費了。與其繼續為塔賣命,不如與我合作——你說呢,金向導?”

随着鬼狐這一句話的話音落下,整個倉庫立刻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金舉着槍的雙手僵直在了原地,藍色的瞳孔瞬間緊縮了起來。

然而反應更為激烈的卻是站在另一邊的哨兵。格瑞将手上押着的萊娜交給了雷獅,自己則慢慢向前走了一步,鷹隼般的紫眸死死地釘在鬼狐的臉上,面若冰霜地開口:“你的話是什麽意思。”還在努力平順自己呼吸的雷獅馬上感覺到了空氣中逐漸升起的、濃度愈來愈不正常的暴戾哨兵素,抽緊眉頭側過臉看了一眼格瑞左腕上的監視器,上面的LED顯示燈正緩慢閃動着橘色,警告着格瑞哨兵素暴走的臨界點。

“字面意思。”鬼狐眯着眼睛将視線下移,在格瑞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秒,顯然也注意到了監控手環。他聳了聳肩,一只白色的狐貍從他的腳邊鑽出來,坐在了鬼狐身邊:“到頭來也算是戰友一場的重逢會面,雖然不能奢求感激涕零,但也不必如此劍拔弩張吧。不如這樣,格瑞隊長,讓我和你的向導做個交易如何?你們讓我安全離開,我就告訴你們想要的情報。”

“看清楚形勢,”雷獅提了提音量,空出一只手面無表情地掐住了萊娜的脖頸,迫使她像一只瀕死的天鵝般高高擡起頭來,女哨兵立刻從喉管中吐出了痛苦的嗚咽,“你的人已經在我們手裏了,你是哪來的自信在這樣的情況下和我們做交易?”

鬼狐像是聽見了什麽極好笑的事情似的笑了一聲,完全沒有往萊娜的方向看上一眼:“她只是我成千上百個棋子中的一個,根本算不上什麽重要人物,你們要殺便殺。倒是我這裏的籌碼,大概會是你們非常感興趣的了。”

原本還在不停激烈掙紮的萊娜在聽到這番話後像被按下了休止鍵一樣停下了所有動作,雷獅輕輕啧了一聲,放開了鉗住她的手,女哨兵像一個被斷了電的人偶一般深深地低下頭去,再也看不見任何表情。

安靜的空氣中傳了槍械部件摩擦碰撞的細微聲響,鬼狐聞聲,擡眼再次看向金的方向,看到那個金發的向導微垂着頭,将手槍插回了大腿外側的槍袋裏,慢慢走到了他和格瑞之間。

“我最讨厭的,就是像你一樣,不珍視自己的親人與同伴的人。”金擡起頭來直視他,藍眼睛裏帶着遠超他本身年齡的堅定和果決,字句清晰地開口,“我不屑和你這樣的人為伍。”

聽到這樣的回答,鬼狐的表情微妙的扭曲了一下:“說教的話,還是留到以後吧。你當然可以殺了我,只是如果我死了,你的哨兵追查了近十五年的‘那件事’,就再也不可能水落石出了。”

鬼狐話中隐晦的指向,讓格瑞和金心中同時一驚。銀發的向導沒有錯過面前這二人臉上一閃而過的表情,一種報複的快感慢慢從心底升了上來:“喔?這倒是讓我吃驚了。本以為結合哨向一定對彼此是掏心掏肺的信任,沒想到居然也有隐瞞了的小秘密,倒讓我這個外人鑽了空子了。”

“——金向導,你不知道嗎,”鬼狐閑散地抱胸站在原地,露出一個詭谲的笑容來,“關于你的這位結合哨兵、史上最強的S級,在一夜之間被人屠殺了父母,并強行注射了未開發完全的違禁藥的事。”

“——閉嘴!”鬼狐的話被格瑞的一聲壓抑已久的低喝打斷,伴随着灰狼由遠及近地嚎叫,格瑞握住了由精神體烈斬直接具象化而成的綠色刀型武器,在瞬息之間攜着凜冽的疾風直沖鬼狐天沖的面門而去。

金還沒有從剛才獲得的震驚信息中回過神來,便看到發動攻擊的格瑞突然像被什麽狠狠擊中一般,身體失去了平衡,在半途中就摔向了地面。他高聲叫着格瑞的名字沖過去扶住他,在看到對方腕上急促急促閃動的那一點紅光時,險些心跳驟停。

格瑞用肩膀将焦急的金隔開一點,脖頸兩側的青筋暴起,咬牙半跪在地上承受着自左手手環中發出的電流。懲戒模式下的電擊使他的整個左半邊身體都陷入了麻痹和劇烈的疼痛。金全然不管格瑞的阻止,雙手環着哨兵的肩膀就想發動向導的力量為他舒緩痛苦,沒想到自己金色的向導觸角剛剛進入格瑞的精神領域就被一面豎起的屏障牢牢擋在了外面。

金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他僵在原地,寒意流竄過身體內的每個角落。第一次,他第一次被格瑞的精神屏障擋在了外面。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格瑞,嘴唇啓合了幾番,才勉強擠出一句話:“……為什麽,不讓我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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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瑞仍然低着頭劇烈地喘息着,不去看金,只将雙手緊握成拳,不發一言。

趁着一時慌亂,鬼狐的精神體狐貍立刻用嘴叼起地上一把在不久前的混戰中掉落在地的槍送到了鬼狐手中,他迅速将槍上膛,然後對準了格瑞的方向,沉聲道:“看來今天确實不是個談話的好時候。”他保持着舉槍的姿勢,在面前三人緊迫的日光下慢慢往出口退去,身形慢慢隐匿在外面的濃霧之中:“不過沒關系,我還有的是時間……金向導,”他将槍口轉向依然扶着格瑞跪在地上金,面上還保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記住我們的交易,後會有期。”

改造人哨向的事件在與鬼狐的第一次會面後暫時告一段落,雖然沒有抓住幕後元兇,但也沒有再出現新的受害者。整個行動中有多人受了不同程度的傷,雷德和安迷修回到二塔治療,剩下的凱莉、雷獅以及金等人,也在第一時間被送入了一塔療養部進行醫治與疏導。

紫堂幻抱着一小籃新鮮的水果站在病房前躊躇了許久,他閉着眼睛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勉強做好了心理建設,悄悄推開了面前的房門。

單人病房的窗簾拉開了一半,冬日慘淡的陽光穿過院子裏嶙峋的枝桠投射在窗前的一小塊地板上。紫堂猜測中本該還在沉睡的人此刻卻出乎意料的醒着,靠坐在病床上,左手上打着點滴。聽到開門的動靜,金才将原本望向窗口的視線收了回來,慢慢轉過頭看向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門口的紫堂幻。

他明顯地楞了一下,卻又立刻露出一個溫暖燦爛的笑容來:“紫堂,你來啦!”

“……嗯、嗯!”看着金的笑臉,紫堂卻感到猛地一陣鼻酸,他趕緊低頭推了推眼鏡以掩飾自己的失态,又立刻調整好表情快步走了過去,将水果籃放在金空落落的病床床頭,自己坐在床邊的一把空椅上。

“感覺怎麽樣,金?”紫堂關切地詢問道。

“啊,早就沒事了,”金笑着沖他眨眨眼,又指了指自己手背上的針頭,“只是葡萄糖而已。凱莉,雷獅,還有安哥他們,他們怎麽樣了?還好嗎?”

紫堂用力點了點頭,勉強撐起笑臉回應他:“沒事,雖然現在暫時還沒恢複意識,不過我去那邊打聽過,治療師說情況已經穩定了,清醒只是時間問題。安向導的話,據二塔說恢複得也不錯呢。”

聽罷他的話,金才如釋重負般松了一口氣。他沒有紮針的右手手指一直無意識地卷着白色的被角,紫堂注意到了他的小動作,心裏實在難過,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臂輕聲安慰道:“金,大家都很好,也都希望你早點好起來,真的!我,嗯,我會經常過來看你的,在你出院之前。”

金有些驚訝地看着他,藍眼睛裏映着流動的光線:“我真的沒事。說起來這好像是我短時間內第二次進這兒了,這邊的治療師和護士都很好,我一個人也沒有關系。啊,聽說在我沒醒之前丹尼爾塔長也來過了,所以別擔心我呀,紫堂。”

紫堂幻咬了咬嘴唇,仍舊沒有放開手,他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忍不住再次艱難地開口道:“……金,關于格瑞的事,我知道你一定很擔心他,但是……”

金的呼吸一下子慢了下來,他的睫毛在聽見那個名字的瞬間下意識顫了顫,然後緩緩垂下了眼簾。片刻後,紫堂感覺到一小股力量拽住了自己。他訝然擡眼,看到金右手的手指死死地拉住了他袖口的一小片布料,力量大到那只手已經開始微微顫抖的地步。

金的喉結快速的上下滑動了幾下,再開口時,那雙與自己對視的藍眼睛裏竟帶上一絲紫堂幻從未在金身上見過的激烈情愫:“已經……一個多星期了。他們不準我詢問關于格瑞的任何事情,他沒有來看過我,也沒人告訴我他到底怎樣了。”

“紫堂……”金費力地撐起身體,目光中的急躁和希冀再也隐藏不住,他的聲音帶着缺水般的微微嘶啞,“我想見他,我想見格瑞,拜托你……”

“……”

在紫堂幻的印象中,金是他所認識的一塔中最為特別的一個人。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永遠無所畏懼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永遠毫無保留地對每一個共事的同伴微笑,連向導素似乎都帶着一股午後陽光般的味道。他從來不會因為哨兵向導資格執照上電子印刷的那一個字母等級區別對待身邊的人,金的善良與純粹讓他成為了紫堂幻生命中第一個真正結交的好朋友。

他是真的也想為金做點什麽,否則也不至于到了一聽見這句近乎微弱的祈求就紅了眼眶的程度。

紫堂幻咬牙猛地站了起來,差點掀翻腳邊的椅子。“金,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他一面沖金喊道,一面飛快地跑出了病房。約莫過了十多分鐘,紫堂才再次出現在病房門口,微微喘着氣,迅速拉住了金的手,目光灼灼地開口道:“跟我來!”

金沒有時間詢問紫堂幻都做了些什麽,太久沒有自由活動使他在他翻身下床時腳下一個踉跄,多虧及時撐住了床沿才不至于摔倒。他都來不及穿上拖鞋,赤着腳便沖出了病房,順着走廊一路疾跑。跟着紫堂路過醫療部辦公室時他才發現所有辦公室的大門都大敞着,裏面值班的治療師和護士竟都趴在桌面上昏昏欲睡。金心下一動,某種情緒在胸腔裏快速的膨脹起來。

兩人一直跑到這一層走廊盡頭的一間病房門口,紫堂才停下腳步。他回過頭氣喘籲籲地對金道:“我已經把看守的哨兵暫時引開了,但還是要抓緊時間。金,格瑞,他就在這裏面。”

金點了點頭,看着眼前這間明顯被強化過的病房。門需要生物鎖密碼才能進入,外側的牆壁沒有任何窗戶,只有最右端留有一臺小小的監視器。

他快步走到那臺監視器的顯示屏前,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看到了“病床”上的銀發哨兵。

格瑞裸///露着上半身背對金的方向側躺着,雙手和雙腳上都有相同的監控環限制着他的哨兵素水平,連着監測導管接在床邊的幾臺機器上。從小小的監控器畫面中,金看到格瑞受過電擊的左膀還纏着繃帶,上半身的其他部位也遍布着像是激烈掙紮後産生的傷痕。哨兵一動不動,看起來平靜地像一潭死水。金用食指指腹輕輕摩挲着鏡頭裏格瑞身上那些尚未處理的傷口,就在這時,房間裏面的哨兵也像是突然感受到什麽一樣慢慢轉過身來,金這才發現他的眼睛也被黑色的布巾蒙住了。一種共鳴似的的疼痛與悲恸突然在向導的大腦裏轟然炸開,金疼得叫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眼淚從眼眶裏一滴一滴砸在監控畫面的屏幕上。

格瑞,格瑞。

他在心裏一遍遍喊着自己結合哨兵的名字,完全忽視了身後紫堂幻焦急地提醒他看管哨兵回來了的聲音,直到有人從後方抓住了他的肩膀。

意識到來人的目的,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暴起的怒意,猛地回身揮起了拳頭,狠狠砸在了那個看管哨兵的臉上。

走廊裏瞬間騷亂了起來,紫堂幻拼命抱住金的腰部拖着他以防金再次失去理智在醫療部和其他哨兵發生肢體沖突。聽見樓上的打鬥聲,更多哨兵從下層跑了過來,試圖制止金的行為。然而在混亂中突然爆發的精神控制網卻在下一秒将來者盡數死死地制在了原地動彈不得。還穿着藍白條紋病號服的金發向導從地上站起來,在所有人恐懼目光的注視下一步步向那個癱倒在地的看守哨兵走了過去,彎下腰一把拽住了他的領口。

金的臉上還殘留着沒來得及抹去的淚痕,原本湛藍如晴空的瞳孔此刻卻隐隐地散出肅殺的暗紅色。

“我要見丹尼爾,”他居高臨下看着那個哨兵,一字一頓道,“帶我去見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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