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從格瑞嘴裏聽到那個詞的第一秒,金明顯地愣了一下。待他反應過來格瑞話中所指時,立刻擡手一把捂住了對方的嘴。

“……結什麽結!”金紅着臉壓低聲音喊道,眼神欲蓋彌彰地迅速瞟了眼病房房門,“別在療養部的病房裏說這種話題啊格瑞!”

格瑞皺着眉想把他捂着自己的手拽開,沒想到金已經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維裏,在病床上百般糾結地自言自語:“雖然我也不是不同意的意思啊……!但是,又,又不是在那之後就沒有——呃——可不還是沒有用嗎?所以說做那種事情絕對不能解決問題的吧……?!”

格瑞閉了閉眼睛,使了點力拉着向導的手腕讓他撤開。“不是你想的……”格瑞面無表情地伸手往下暗示性地拍了拍金的側腰,“……那個意思。”他說。

“——我是指精神層面的。”

“之前就曾有人給過我類似的建議,”銀發的哨兵低聲道,“通過類似重新拟構精神圖景的方式,修複你我之間的結合鏈條,從而刺激你的向導力再覺醒。”

“但這個方法有很高的風險,而且那時你的狀态一直不好,所以我拒絕了。”格瑞站起身來,讓金平躺回床上,順手給他掖了掖被角。

“什麽樣的風險?”金好奇地追問。

格瑞看了他一眼:“要麽成功,要麽結合當場崩潰,無論是哨兵還是向導都會被拖進‘黑洞’。”

“……這麽嚴重……”金震驚地張了張口,他想了一會兒,輕聲道:“不過,從市郊那邊回來之後,我好像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金發的年輕向導側頭看了看自己擺在床側的手:“重新看到了烈斬和矢量,心裏拼命想着必須立刻把格瑞從那個房間裏救出來的時候,力量好像就會自然而然的使用出來。如果是這樣的狀态去嘗試那個方法的話,成功率會不會提高一些?”

格瑞移開了視線,看向床頭紫堂幻送來的那一筐水果道:“即使是那樣,這個辦法也依舊很危險。”

“可是既然格瑞都來找我商量了,也就是說你也想要試一試吧。”金胸有成竹地盯着他的哨兵。

格瑞回頭,輕輕撥開擋在金額前的一縷劉海別到他耳後,用一貫淡薄的語氣輕聲開口:“你不必問我。在哨兵和向導之間,有着最終決定權的永遠是向導。”

“我是你的哨兵,金。”他強調般加重了那個字。

在金的記憶裏,格瑞極少說出這樣的話。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不論是出于哨兵人格的習性,還是格瑞個人的脾氣,金覺得自己一直都在這段關系中扮演着被保護的角色。他曾經覺得很不服氣,格瑞卻覺得理所應當,于是在磨合期的兩人也因此經歷過非常雞飛狗跳的争吵,甚至動起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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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成長不是一朝一夕的,時間推着孩子們往前走去,慢慢慢慢變作成熟的大人。等到經歷了許多事後,他才終于反應過來,被保護并不代表弱小。誰都可以假裝自己無堅不摧,但并不是誰都有勇氣把铠甲下最柔軟的部分毫無保留、完全放任地交給另一個人。

這樣的幸運是很少見的,金這麽想着,悄悄捉住了格瑞垂下的右手攥在掌心裏,幸好我已經遇到了。

“……好帥氣啊,格瑞,”他笑嘻嘻地說,“剛才那句話,好像什麽西幻小說裏的騎士似的。”

格瑞沒什麽反應,輕輕哼了一聲,卻也沒有打算松開手。

“我們不僅要試,我們還要成功,”金擡起藍色的眼睛看着銀發的哨兵,“我還沒有找到姐姐,格瑞也還沒有抓住鬼狐,這事不會就這樣不了了之的。”

“哎哎等等!這邊是實驗室,閑雜人等不能——啊!”

發頂紮着辮子的紅發女孩看着推開實驗室大門的兩個人,瞬間瞪大了眼睛,臉上迅速紅了起來:“那,那個……請問你們是?”

格瑞取出自己的ID卡在女孩腕部的終端上掃了一下,終端便立刻彈出了個人信息的界面。邊上的金雙手合十沖她做了個“抱歉”的手勢,也将自己的信息欄刷了出來,真誠地向女孩道了歉:“不好意思啊,打擾你們工作了!我叫金,他是格瑞,我們來這邊找一個約定好見面的人。”

“啊,沒事沒事,原來是這樣,”女孩紅着臉有點不敢直視金的眼睛,“我叫艾比,那個,你們想找的是……?”

“——格瑞哨兵,金向導。”就在這時,遠處恰好有人叫了一聲,沖他們點了點頭。

金跟着格瑞走到叫住他們的人面前,那人和金差不多高,黑發藍眼,穿着實驗室的白大褂外套,脖子上還圍着一條紅色的圍巾。

格瑞和卡米爾随意打了個招呼,又回過來簡潔明了地給金介紹:“卡米爾,實驗室向導。他是雷獅的弟弟。”

“……什麽?!”金頗驚訝地看着格瑞,“雷獅還有弟弟?而且還就在我們塔裏?”

“因為只不過是半年內的事情,大哥也覺得低調處理比較好,所以金向導不認識我也很正常,”卡米爾垂眼答道,轉身主動領着他們倆走向實驗室裏面的另一個房間,“請跟我來,大哥……雷獅已經在裏面了。”

剛一走進這間房間,金就察覺到了它的與衆不同。身邊的格瑞顯然比他更有體會,哨兵整個人的精神狀态在進入房間後便肉眼可見地放松了下來。整個房間內只有一張白色的床,看上去布置的非常柔軟。金發的向導用手觸了觸一側的牆壁,側頭小聲向卡米爾證實自己的猜測:“白噪音處理?”

卡米爾短暫地瞥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這樣的環境會更利于我們向導和哨兵這類高敏感人群緩解壓力,可以輔助治療。”

對于哨向,尤其是能力較強的哨兵來說,他們過于敏銳的五感确實會在日常生活上帶來一些麻煩,比如早晨音量被放大500倍的鳥啼,比如食堂裏最寡淡的白粥也鹹的要命,再比如絲綢的衣料摩擦皮膚也會感到奇痛無比。所以相對之下,白噪音空間絕對是哨兵們最愛的環境之一。雖然大部分人在進入塔之後都會接受正式的相關課程教育,塔的專業人員會教導哨兵如何有效減輕“過敏”的傷害,但其實歸根到底也只有一個“忍”字,這種痛苦只能被降低,卻無法消除。越高級別的哨兵忍耐和克制的能力就越好,但如果想要徹底擺脫這種困擾,只能期盼早點談個戀愛綁定自己的專屬向導,方可一勞永逸。

卡米爾停頓了一下,眼神立刻轉向了另一個方向。金順着他的眼神看去,一下便看到了翹着腿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的A級哨兵,雷獅。

“你恢複得好快啊,”金由衷感嘆了一句,“真是太好了,雷獅。”

雷獅也不看他,只沖人擺了擺手:“還格瑞一個人情而已,就別來這套了。你們趕緊結束,我也能趕緊拿回我的地盤。”

金疑惑地轉頭去看卡米爾,黑發的向導輕輕咳了一聲,對他解釋道:“……有時在任務過後,大哥會到實驗室借這間房休息。”

金這才恍然大悟:“啊,對喔,還沒結合的單身哨兵是會比較難排解五感的壓力。”

雷獅:“……”

卡米爾:“……”

金一臉茫然地回視這對兄弟古怪的眼神:“……我說了什麽不對的話嗎?”

——在某種意義上,這樣一針見血的人還真是可怕啊。卡米爾默默想道。

“好了,”格瑞皺了皺眉,主動打斷了這場無意義的對話,轉向雷獅沉聲問道:“之前和你提的事情,有任何消息嗎?”

雷獅斂眸看了看他:“我知道,鬼狐天沖的事嘛。我試着聯系了帕洛斯他們,這個人也就是近一年才開始了各種活動,不過他一直很謹慎,加之他和我們在利益上也沒有過直接的沖突或合作,所以能得到的消息并不多。只知道他似乎暗地裏在塔外建立了一個叫做‘鬼天盟’的組織,參與其中的人多半是對哨向能力有病态狂熱愛好的普通人以及曾經因為各種原因叛逃或自願離開塔的那部分哨兵向導。共同特點也很明顯,就是對塔或者塔的制度感到不滿的人。”

“不過他那裏向導的人數應該不多,自從一年前黑//市拍賣向導的據點被你們端了之後,買人就更不可能了,”雷獅挑釁似的看了格瑞一眼,又繼續用那種半開玩笑的語氣輕描淡寫地補了一句,“畢竟向導本來就只有這麽點人,出了事後一個個又都被塔圈養的比以前更死了,也難怪他沒有辦法。”

銀發的哨兵對雷獅故意踩雷的行為無動于衷,倒是金默默聽着,心下明了這是格瑞冒着觸犯塔規的風險讓已經歸順于一塔的雷獅再次聯系他作為“海盜團長”時的殘部收集關于鬼狐的情報。

“那他的目的是什麽?”卡米爾有意岔開話題,便接嘴向雷獅提問道。

“他在說服別人加入鬼天盟時用的理由,多半是打着‘平///權’之類的旗號。希望推翻現有的塔,讓哨兵和向導這類人群回歸普通人類社會,不再享有特殊的保護。”雷獅看着自己的弟弟,“但我覺得,鬼狐天沖自己可能不這樣想。他想要的東西,也許并不只是一場單純的叛//亂這麽簡單。”

房間裏一下沉默起來,所有人都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格瑞看向卡米爾,再次發問:“上次交給實驗室的血樣和芯片呢?”

黑發的向導搖了搖頭:“沒有什麽特別有價值的成果,抱歉。”

氣氛愈發凝重起來,無法得到有效的關鍵情報,就意味着在這種可能即将爆發的正面沖突中他們将處于劣勢,這很不妙。“上次在倉庫裏,”金插嘴道,“鬼狐的确是說了他還會再來找塔麻煩之類的話。而且無論如何可以确定,他想要我的向導素,這似乎對他很重要。所以我想我們不用着急尋找他的下落,按他的說法,鬼狐一定會再次主動來找我的。”

“我同意金向導的看法。”卡米爾抿着嘴輕聲道,“當務之急,還是要先将二位的結合穩固,恢複金的能力才是。”

“說到這個,”金看了格瑞一眼,“我從剛才起就想問了……卡米爾應該就是‘治療師’了吧,那雷獅又是來做什麽的。”

紮着星星頭巾的男人很不屑的嗤笑了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他個子很高,導致金必須微微仰頭才能與他平視:“你以為這是哪裏?實驗室這個地方,從門口跑腿的到裏面坐着搞化驗的,都是清一色毫無實戰能力的向導。先不說你倆這次能不能成,萬一失敗了,兩個S級的家夥,随便失控一個就能把這兒掀平了。誰給你的勇氣讓我弟弟一個人留着給你們做治療?”

金發的向導撓了撓發頂,頗尴尬地立馬撇清:“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這樣的意思……啊!”

格瑞冷着臉拽着金的後衣領将人向後拽離了兩步遠,不留痕跡地隔進兩人之間後方才面無表情地開口道:“不要再耽誤時間了,直接開始吧。”雷獅眯着眼看到S級哨兵的表情,也識趣地沒再說什麽,慢悠悠地退到了門口的位置,背抵着牆懶散地站着。

卡米爾無奈地嘆了口氣,從白大褂的側兜裏取出一副低度數眼鏡和紙筆,保持着自己一貫平靜無波的語氣道:“那麽,二位先和我做一個簡單的驗前檢查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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