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精神空間的時間刻度與現實生活本就有差,下一秒,那個首領的臉連帶着他周圍的牆壁和地板再次扭曲成旋渦狀。格瑞所站立的地面開始了小型地震一樣的顫動,地磚崩裂成塊狀,哨兵的精神域也受到了一定的影響,讓他不得不閉上眼睛進行緊急的自我調節。震動持續了大約一分鐘,片刻後,周圍再次趨于平靜,格瑞重新睜開了眼睛,一眼便看到了縮在牢獄角落裏的金。

金所在的牢獄就在那間關押守衛試驗品的牢獄隔壁,中間用極密的鐵栅欄進行了隔斷。這樣的安排無疑再次縮小了金的活動範圍——因為來自失去理智的守衛的氣息和占有欲會讓向導,尤其是已結合的向導的身體本能的排異,從而導致不适,所以金只能在遠離隔斷栅欄的另一側牆壁下勉強休息。

金發向導此刻正一動不動地側躺在粗糙的地面上,像嬰兒一樣手腳蜷抱在一起。他的手臂擋住了臉,使得格瑞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一根長長的透明導管一端連接着高處挂着的吊瓶,另一端則連着針頭插在金的左手手背的靜脈裏。玻璃瓶中透明的液體保持着稍快的節奏一滴一滴地流入他的身體,而根據金身上衣服的髒舊程度,格瑞猜測這段記憶起碼應該發生在上一段的三四天以後。

他幾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當他真正邁出一步後,才發現之前束縛住自己行動的那股力量硬是被自己用蠻力扯斷了。格瑞毫不猶豫地穿過那道上鎖的欄杆,半跪在金身邊。他伸出的手指在觸到向導皮膚的瞬間穿透過去,指尖無法感知到任何人類肉體真實的溫度。格瑞第一次有機會在這個精神空間內如此近距離的觀察他的向導,金明顯地瘦削了下去,露出的小半張臉呈現一種病态的蒼白,而他自然外翻的手臂內側則布滿了大小不一的針孔。

身後傳來門被打開的聲音,格瑞扭頭向後看,兩個男人從上方的天窗裏爬了下來,他們的腰間各自別了一把槍。

“人呢?”其中一個男人看着監獄中僅剩的三個守衛,皺眉問了一句。

他的同伴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回答道:“之前又死了幾個,還有一些昨天被帶出去‘幹活’了。”他走到一邊拉開一個冷藏櫃似的裝置,在看到裏面的存貨時輕輕啧了一聲:“合成劑用完了?”

“大概是沒補充。你急什麽,那不是有現成的嗎?”男人對同伴嗤笑了一聲,嘲金的方向努了努嘴,“快點去拿東西來,別磨蹭了,上面還等着呢。”

格瑞隐約意識到了接下去将要發生的事情,再次低頭的時候,他敏銳地感覺到身邊蜷着的人輕輕顫了顫睫毛。

兩個男人從底部的櫃子裏找出了抽血的器材,又用鑰匙打開了金的牢門依次走了進來。他們穿過格瑞的身體走到金身邊将向導架了起來,原本手背上的針頭被這番粗暴的動作直接拽出,一絲細細的血線從醫用膠布下順着金的食指線條淌了下來。

格瑞下意識地伸出手去,卻再一次穿過了對方的身體。哨兵的太陽穴猛地跳了一下,突如其來的暴戾因子在哨兵的血液裏翻滾起來。他用手抵住自己的額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當抽血儀器恐怖的針筒再一次刺穿肘窩內側柔軟的皮膚時,一直緊閉着雙眼的向導發出了低而短促的微弱呻/吟。随着活塞後提,暗紅色的血液慢慢充滿了透明的針筒。他們中的一個将剛剛得到的新鮮血液注進早已準備好的試管裏,而另一個人則前去打開了守衛的牢門。挑選了其中看起來年紀最大的那個男孩提出來帶到一邊。

就在這時,原本躺在手術臺上的金突然翻身躍了起來,用不知何時藏在手中的手術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劃開了離自己最近的那個男人頸側的大動脈。男人慘叫了一聲,血液像水泵一樣誇張的濺射出來,他尚在操作臺邊的同伴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了一大跳,轉身的瞬間只看見金發的向導兩步跨至那個守衛身邊,咬破了自己拇指指腹,将湧出皮膚的血液迅速塗抹到了對方的嘴唇上。

像一個電影觀衆一般旁觀着一切的格瑞突然在腦海中聽見了金的聲音:“保護我。”

這一聲恍若炸雷,讓格瑞差點在剎那間分不清現實與夢境。金的話音剛落,他整個人脫力般跌倒在地,下一秒,銀發的哨兵看到那名守衛好似一只野獸般突然暴起,向剩下的另一個男人沖去,用鋼筋般的手臂鉗住了他的脖子将人高高舉離了地面——這是一種與他本身年紀全然不符的力量。幾秒後,男人痛苦的喊叫伴随着骨頭清脆的爆裂聲戛然而止,他的頭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歪倒下去,顯然是被人生生擰斷了頸骨。

以壓倒性的實力秒殺了一個普通人類的守衛像木偶一樣雙眼失焦,慢慢走回金身邊。向導借他的力量艱難地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從地下倒在血泊中的兩具身體上卸下那兩把槍,一支給了那個守衛,一支別在自己的後腰上。金在附近轉了轉,又重新撿起那把手術刀塞進了口袋。他爬上狹窄的鐵質梯子,推開那扇天窗,一拱身,奮力爬了出去。

Advertisement

格瑞追随着金的腳步一齊逃離了地下室,爬出了天窗之後才發現這裏好像是一個狹小的雜物間。從正門出去顯然是不明智的,因為不清楚外面到底有多少敵對分子在看守。金觀察了一下這個房間,眼神最終鎖定在了天花板右側角落裏的一扇通風管道栅欄。向導思忖片刻,轉身又從手指的傷口裏多擠了些鮮血繼續抹在了跟着自己的守衛嘴唇上。那雙藍眼睛直直地盯住對方失焦的雙眸,緩慢地吐出命令:“幫我爬到上面去。”

格瑞這時才明白,金是利用了血液中的向導素彌補自己被敵人用藥物麻痹了大半的精神力。向導血液中所包含的信息素含量很高,一般要經過一定的稀釋中和處理後才能當做所謂的“藥方”作用到守衛身上。直接用高濃度的純血引導守衛并下達暗示,這個做法更近似于賭博,成功幾率會迅速下降到半開。如若下暗示的時機不對,或者守衛本身沒能順利分解血液中的向導素,都會導致失敗。但凡有一點其餘的辦法,金都不會如此铤而走險。而即使是這樣,天生就比哨兵在感應力方面低去一等的守衛能夠聽懂的暗示也非常有限,基本僅限于一令一動。

果然,那名守衛的身子晃了晃,神情顯得有些迷茫,似乎并不明白來自向導的口令所指。金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發,只能自己把周圍囤放的一些箱子和雜物搬過來壘高。每次下蹲再站起的動作都會讓他眼前閃過一陣陣黑斑,長期作為放血容器讓金無可避免的出現了中度的貧血症狀。即使每天總會有人特地為他打上營養液的點滴維持他的生命機能,但金猜到那些注射進靜脈的液體裏也混雜了大量的麻痹劑,所以只要找到了合适的機會,他便會偷偷把針頭拔出來停止注射。

他咬牙忍着頭腦的眩暈搖搖晃晃地踩着箱子的邊緣嘗試着往上爬,原本一直站在原地呆呆望着這邊的守衛這時才好像明白了什麽,快速靠近金,抓住了他的小腿将人往上送了一下。金眼疾手快地摳住了通風管口的栅欄。稍一用力,阻擋着入口的栅欄便被順利卸了下來。

金手腳并用的将身體翻進通風管道,趴在那裏緩了口氣。半刻後,他回身低頭重新看向下方的守衛,沖他再次命令道:“我爬進去之後,你把下面的所有東西恢複原樣。”

守衛呆滞地點頭,金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明白了,即使對方照他的意思做了,能為自己争取的時間也不會超過一個小時。時間已經不允許他再做猶豫,向導下意識地摸了摸頸後微微突出的那一塊标記,彎腰鑽入了未知的黑暗之中。

空間的第三次扭曲來的猝不及防,畫面一轉,格瑞發現自己面前已經變為另一個截然不同的環境。他站在一條鋪着紅色絨毯的華麗走廊裏,走廊的兩側分散着許多打着标號的房間,俨然是一所高級酒店的模樣。哨兵看着這條莫名出現在金丢失的記憶中的酒店走廊,一股揮之不去的熟悉感突然湧上心頭。還沒等他将自己的記憶與之對照,上方就傳來了一聲悶響。金發的向導從走廊上端的通風口處摔了下來,索性此時周圍除了一個并不真實存在于這個空間的格瑞外沒有任何人經過。

這一跤着實摔得不輕,金倒在地上吃痛地發出嘶嘶的聲音,好一會兒後才勉力扶着牆站起來,擡手胡亂地擦了一把被蹭破的額角。他顯然也沒有想到通風管的出口居然是這樣一個地方,樓下隐隐傳來悠揚的音樂混雜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互相交談的聲音,像是在舉辦什麽活動。格瑞默默注視着自己向導在記憶中的影像,看着他在這片走廊附近尋找可以暫時藏身的地方。

忽然,從遠處傳來一陣車輪滾動的聲音。金立刻把自己藏進拐角的陰暗處,一個推着服務車的侍者從走廊另一頭走了過來,用公共房卡刷開了一間房間進行例行清掃和更換用品。侍者并沒有發現這條走廊裏還有另一個人,金小心地往外看了一眼,在對方轉身彎腰去取車上新浴巾時閃身躲進了房間門後。

格瑞眸色一暗,也跟着走進了那件房間。在見到室內的布置之後,他終于對這個環境有了準确的印象:這裏就是最後塔找到的向導販賣組織用以進行地下交易的僞裝場所。而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此刻樓下正在舉辦的,恰恰就是那場拍賣會。

向導天生的身體素質和體力已經快到極限,當房門終于被重新合上的時候,金立刻癱倒在了房間內的地毯上。

這是一間單人房,在衛生間的洗手臺上擺了一些私人物品,床鋪上也有一件換下的紫色襯衫和黑色領帶。

房主應該是個男性,現在正暫時外出,可能就是去參加樓下拍賣會會的“賓客”之一。

金躺在地上緩了一會後重新坐了起來,伸手夠到床頭下方小冰箱裏新添的礦泉水,擰開瓶蓋後便大口大口地灌了起來,壓住從胃部不斷上湧的惡心。長期的缺水讓他的嘴唇有些幹燥起皮,向導抹了一把嘴角的水漬,把空水瓶丢到一邊,起身開始一寸寸翻找這個房間內任何可以聯系外界的通訊工具。當他拉開衣櫥最底層的一個抽屜時,金忽然發現了放在其中的一封邀請函和另一張入場證。

金發的向導把那張入場證翻到了正面,格瑞快步走上前,越過金的肩膀去看。

——那是一張設計精美的磁卡,而在正中央受邀人的位置上,印着的正是雷獅的照片和名字。

TBC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