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瑣事

第一次感覺這個人不可理喻，既然有些東西講不通, 蘇绾索性不講。

外面冷得厲害, 就算關着門, 也能感覺到冷風一點一點灌進來。邊城大營應該更冷, 不過如果在那裏, 也不需要考慮這麽多東西，只要想着吃飽穿暖就好。

撥弄着炭盆裏的火, 蘇绾擡頭，難得看到宋屠蘇拿着一卷書在看。

屋裏終于慢慢暖和, 也想着找點事幹, 蘇绾看了一圈，發現自己竟沒有什麽可以動手的, 只得幹巴巴的坐着。有些話總覺得此時不應該說，難得宋屠蘇跟平時不太一樣，蘇绾還想多看看。

“哎, 書拿倒了竟然。”宋屠蘇忽然嘆氣，把書倒過來。

還以為這人看的什麽精妙東西, 聚精會神的, 蘇绾都不想過去打攪，生怕弄亂她的思路, 結果看了好一會兒的書，竟然是倒着的。

既然這樣，那蘇绾也就不客氣地說，“我要去見鄭琰鋒, 你幫我。”

利落的放下書，宋屠蘇站起來拿外套，“我送你過去。家裏有一輛小馬車，在大哥那邊，你等我。”說着快速推開門出去，在冷氣灌進屋裏之前關上門。

快得蘇绾都沒太反應過來，她想着的是讓這人想辦法知會鄭琰鋒一下，他自然會想辦法派馬車來，用不着太麻煩。但宋屠蘇這麽做，卻也讓蘇绾微微松了口氣，這樣的話……生意的事，就算是兩個人都參與了吧？

馬車很小，緊巴着能待兩個人，沒有放炭盆，但是有一床很軟的被褥。四周的木板都很厚實，風吹不透，前面用厚重的獸皮蓋着，也不算冷。

穿着薄薄的，外面随便披了個披風，跟其他車夫一樣的坐在外面趕着馬車。根本用不着怎麽隐藏行蹤，路上的人看到宋屠蘇，大約也不會想到這人是什麽将軍，這麽看着……不就是個車夫麽……看臉上的皮膚粗糙的，應當還是過得不怎麽好，主子不咋地的車夫。

“到了，先別下馬車，我通報一下。”宋屠蘇說完，從馬車上跳下來，跟後門的夥計說話。

以前鄭家小門沒有夥計專門守着，但自從鄭琰鋒回來，小門就多了位夥計。

夥計是鄭琰鋒的親信，自然認得宋屠蘇，見她過來，趕忙開門。在邊城大營，鄭琰鋒受傷以前，夥計心底裏并不怎麽在意這位将軍，但自從鄭琰鋒受了傷，被蘇绾救回來，夥計就不敢再不在意了。

看着宋屠蘇領着蘇绾進門，夥計探頭看了看外面，這才關上小門。

邊城大營的漢子們都以為宋将軍必然是瞎了眼，才會看上蘇绾這樣瘦巴巴，一點姿色都沒有的丫頭，但夥計卻不這麽認為。這才多久的功夫，蘇绾長高了，臉也張開一些，跟剛來的時候可完全不一樣，而且她還有一手鬼神莫測的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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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蘇绾知道夥計這麽想，肯定會吓一跳，她懂的醫術大約比不了經驗豐富的大夫，只是想法略微與衆不同罷了。

到底是鄭家，外面路上都還有積雪，府上卻一點雪都沒有，院子裏的石板甚至已經變得幹燥。

進了屋，蘇绾沒說話。

宋屠蘇也沒說昨天的事，鄭琰鋒也沒提，先讓下人送了點心和熱茶，關上門後才道：“何事？”

在邊城大營的時候，宋屠蘇和蘇绾同進同出，是因為沒人講究，可回到京城，鄭琰鋒變回那個正經的嫡子，即便是只能住在偏遠，沒有太多人知道，但他吃的、用的，無一不精細，此時再看到宋屠蘇和蘇绾一起進來，兩個人如此……跟禮數有些許差別，鄭琰鋒便覺得詫異。

正經規矩中，蘇绾即便是跟了宋屠蘇，在沒有名分的情況下，也不能頻繁見鄭琰鋒這個外男，更何況是和宋屠蘇一起。

見大家都不說話，蘇绾可不知道鄭琰鋒想的什麽，便直接開口道：“入冬以後，家家戶戶的青菜都變少許多，我想着能不能發一些豆芽，送往各個府上。”

早就吃過豆芽，大約也知道是如何發的，鄭琰鋒聞言眼睛一亮，道：“是個好法子。”

“但是我估計很快就會有人學會發豆芽的法子，所以我想再做一些豆腐。”蘇绾接着說，“這個一般不會被人學去，但怎麽往外賣，恐怕得請你幫忙。”

“如何？”鄭琰鋒微微坐直身體，顯然很感興趣。

“以鄭家的名義開個賞雪宴。”蘇绾說。

“可以。”鄭琰鋒立刻點頭同意。

用寬大的衣袖遮掩着，蘇绾偷偷按在宋屠蘇手上，輕輕拽了一下她的手指，自己往後微微退了退，不說話了。

沉默片刻，宋屠蘇才開口，“誰去壘城？”

跟鄭琰鋒說話要拐十個八個的彎不同，宋屠蘇直來直去，既不會鋪墊，也不會拐彎抹角，她想知道什麽，就直接問了出來。

稍稍看了眼蘇绾，鄭琰鋒也立刻說：“是寧家人。我們家幫不上忙，這次只能先看看情況再說。我的人找機會去看了巴索圖，他過得倒是很好。”

“邊城大營傳來消息，巴魯克已經知道此事，不過那邊下得雪更大，一時半刻也不會有事。”宋屠蘇很幹脆地說完就沒話說了。

左右看了看，蘇绾只得開口道：“那我們改天再來。”

“稍等，玲兒過來。”鄭琰鋒沖外面說了句。不一會兒進來個十五六歲的丫鬟，“讓她跟着蘇姑娘吧，以後有事可以讓她傳話，這是她的賣身契。”

很爽快的把賣身契遞給蘇绾，鄭琰鋒便不再說話。

丫鬟趕忙轉身對蘇绾行禮，低着頭很恭順的樣子。

手中拿着的是薄薄的一張紙，上面的印戳只有一半，官府那裏還有另外一半，這就是決定眼前這名丫鬟生死的東西，蘇绾覺得有點沉重，卻也沒有拒絕。

大戶人家調-教出來的人，若是真的送人，大概就只能送出去吧。

收下賣身契，蘇绾偷偷看宋屠蘇的表情，卻見她什麽反應都沒有，心底裏就有點兒忐忑。好容易回來，蘇绾指了個屋子給玲兒住下，見宋屠蘇收拾炭盆，就問：“收下她是不是不好？”

“很好。我也尋思着找機會去人牙子那裏給你買一個，沒個人照顧不行。”宋屠蘇意外的話多了一些，“不過豆腐秘方，暫時不要讓她知道。”

“我懂。”蘇绾點頭。

只要宋屠蘇不反感她的做法，蘇绾就覺得有一點小小的開心，對于豆腐的秘方，其實她并不太在意，心裏還有其他吃食的做法，只是豆腐比較新奇，所以才做了豆腐而已。

重新點燃炭盆，屋子裏暖和起來。

玲兒收拾完自己的東西，過來候在旁邊。自己坐着，玲兒站着，蘇绾覺得別扭，就指了個低矮的杌子讓她坐着，往炭盆靠靠，也能暖手。

重新拿起書看着，半天沒翻頁，宋屠蘇忽然說：“你做豆腐，沒人幫忙不行。我讓那些人來幾個……”

“不會……”蘇绾擔心。

“不會。”宋屠蘇肯定的點頭。

那時候蘇绾擔心的是外面的人發現宋屠蘇回來，偌大的宅子中多了人，而宋屠蘇說的确實她那些不成器的哥哥們絕對不會洩露行蹤。

其實蘇绾的擔心很多餘，因為這個宅子雖然很大，裏面卻空曠的可憐，再加上宋屠蘇那些亂七八糟的哥哥們，這個宅子裏發生什麽都不會讓人覺得奇怪，甚至就連偷兒都不會光顧。

當天晚上，宋屠蘇就帶進來四個人，其中兩個蘇绾認識，一個王增一個阿五，另外兩個應當是私兵營裏最可靠的，還有許久未見的阿醜，又長大了許多。

為了過冬，阿醜身上的毛變得很厚很厚，蘇绾很喜歡摸。

石磨也很快送來，蘇绾詫異，問了王增才知道，原來外面那些私兵雖然不會做豆腐，但想喝豆漿，過濾出來的豆渣還可以炒着吃，就自己打磨了石磨。

比起直接吃豆子，豆漿和豆渣都要好吃許多，也難怪這些人想念。

他們用的石磨直接送進來，再重新打磨就是。當初蘇绾有些卑劣的計劃進行的十分順利，鄭琰鋒甚至真的找到山裏的一小夥山匪，此時整個村子都很歡迎這些人。

豆子是鄭琰鋒派人送來，全都是挑的飽滿粒大的，比當初在邊城大營吃的好得多。

來的人和石磨都安頓在隔壁院子，中間還有一段空白，原本應當是種着樹，只是現在什麽都沒有。蘇绾出入都帶着玲兒，許多事不用她說，玲兒就能做的很好。

每次來隔壁院子，阿五都會迅速站起來，有些畏懼的看看蘇绾，再看看玲兒。最初在私兵營，蘇绾曾說過讓她跟着宋屠蘇，可後者要她跟着蘇绾，現在蘇绾身邊有了侍候的人，阿五不知道自己除了推磨，燒火，還能做些什麽。

這些人都穿着簡陋的獸皮，幹活速度很快，蘇绾每次來都能看到他們在忙碌。看到他們，蘇绾總是會想起宋屠蘇，她自從回來後，穿着的還是那幾件衣服，很薄，不擋風，像是個混的不怎麽好的侍衛。

相反的，蘇绾自己穿着的是柔軟的布裙，好幾個大氅都是很好的皮毛，現在還有了丫鬟，在宅子裏進進出出像是個正經的小姐。

明明她們的身份應該倒過來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