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大牢
但凡是打到獵物的,皇帝都會給予或多或少的獎賞, 這也是在皇帝面前露臉的機會, 所有人都很珍惜。
獨獨從林子裏單獨出來的宋屠蘇, 單手拎着一頭壯碩的雄鹿, 她略微猶豫一下, 到底還是不能無視皇帝,即便是就規矩而言, 也必須得過去彙報,哪怕是有可能被皇帝身邊的傳喚公公直接隐瞞不報。
拖着雄鹿走近, 宋屠蘇雙手抱拳, 道:“宋屠蘇求見!”
站在外面的傳喚公公撩起眼皮看了眼宋屠蘇,好一會兒沒說話, 卻不着痕跡的對着不遠處的小太監使了個手勢,從宋屠蘇這邊根本看不到。
小太監裝作很忙的樣子跑開。
依舊筆直筆直的站着,宋屠蘇對此并不覺得稀奇。不受皇帝待見的臣子, 哪怕是再威風,在傳喚公公這等皇帝心腹之前, 也只能無奈等待。
邊城威望無雙的宋将軍, 在京城也只是個尴尬的,已經遭到皇帝厭惡的不顯眼的臣子而已。
不多久, 小太監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對着傳喚太監使了個眼色。
傳喚太監看了宋屠蘇一眼,道:“請将軍稍候,咱家這就進去通報。”
“有勞。”宋屠蘇淡淡道。
不緊不慢地進了營帳, 沒過一會兒,傳喚太監出來,對宋屠蘇道:“皇帝讓将軍進去。”
略微詫異地看了營帳一眼,宋屠蘇卻沒再說什麽,擡腳往營帳門口走。那裏還站着兩名将士,此時都不着痕跡的看了宋屠蘇一眼,卻沒有過多的表示。
進了帳篷,宋屠蘇跪下。
外面突然起了騷動,能聽到婦人隐約的喊聲,“皇上,皇上,民婦冤枉啊。這天還能大過皇上麽,旁人罔顧性命,随意殺人,皇上、皇上請為民婦做主。”
這話喊的不倫不類的,但在場之人恐怕全部都能聽懂。
皇帝的營帳中,除了皇帝和宋屠蘇,還有幾個熟面孔,臉色依舊有幾分蒼白的鄭琰鋒,還有微微低着頭的寧宜修,以及幾名老将和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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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顯宋屠蘇進來的并不是時候,而這其中又有多少人參與導演,無從得知。
“帶上來。”皇帝沉聲道。
外面喊話的聲音頓時就變小了,沒過多久便有個蓬頭垢面的婦人被帶上來,跟宋屠蘇并排跪着。這樣看上去有些諷刺,宋屠蘇卻還是一動未動。
“你有何冤屈?”皇帝問。
婦人跪地磕頭,有條有理地說:“民婦本是壘城縣令的發妻,可……一夜醒來,老爺被人殘忍殺害,民婦多方奔走才得知,殺人的一路到了京城,便跟來請求皇上幫民婦做主!”
說話的時候,婦人轉頭盯着宋屠蘇,眼中露出驚恐的神情。
“怎麽?”皇帝上本身前傾,問,“別怕,朕給你做主。”
“這……”婦人繼續磕頭,很快額頭磕破流血,她才說道,“殺人者……正是民婦身邊這位。”
目光灼灼地看着婦人,皇帝立刻問:“當真?”
“民婦哪敢欺瞞皇上,千真萬确。”婦人說着,似乎堅定了許多,眼睛再次看向宋屠蘇道,“民婦還有證據,只是路途遙遠,可能需要些日子才能送來。”
突然擺了擺手,皇帝直接喊道:“來人,把宋屠蘇拿下,關入天牢。”
猛的擡頭看向皇帝,宋屠蘇剛想說什麽,忽然注意到鄭琰鋒的動作,便不再說話。
身後進來兩個人,他們想要架起宋屠蘇,後者卻猛的站起來,深深看了婦人一眼,轉身跟着士兵離開。
偏僻的小帳篷裏面,蘇绾坐在炭盆前面,道:“張氏見到皇帝了?”
“見到了。”玲兒拿出饅頭片,放在炭盆上面烘烤,很快就有焦香焦香的味道。
外面一個不起眼的家丁呼哧呼哧跑過來,站在帳篷外面,仔細打量後才高聲道,“請問蘇小姐在裏面嗎?”
“進來。”蘇绾道。
家丁鑽進小帳篷裏,顧不得鼻子凍的通紅通紅,低聲道:“我家少爺讓我傳達,将軍已經被皇帝關入大牢,今日變回回去,他會想辦法讓小姐見将軍一面。”
仿佛早就想到這個可能,蘇绾并沒有多麽激動,她很冷靜的站起來,讓玲兒伺候自己換衣服。
獵場外圍,蘇绾站在那裏,遠遠地看着宋屠蘇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風有點大,吹得眼睛疼,有眼淚流出來。
走上前,蘇绾看着面無表情的宋屠蘇,忽然笑了笑,道:“你說……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會的。”宋屠蘇伸出手,摸了摸蘇绾的手,道,“鄭琰鋒會幫我,牢裏的日子應該不難過,只是什麽時候出來,恐怕要看天意了。”
“天意不可違。”蘇绾收回手,塞了一包吃食過去,輕聲道,“去吧。”
被風卷起的塵土很快模糊了視線,蘇绾卻一直看着宋屠蘇離去的方向,她知道其實只要宋屠蘇想,就完全可以只身離開這裏,天大地大,總有她存身的地方。
可是她沒有,反而說看天意。
路上已經看不見她的影子,蘇绾覺得全身冰冷,她下意識裹緊身上的大氅,轉身往回走,“哪有什麽天意,都是人。”
回到帳篷裏,拼命的烤火,拼命的烤火,可身體還是暖不起來。
臨走前玲兒放在炭盆上烤的饅頭片,早已經焦黑焦黑,散發着焦糊的香味兒,蘇绾拿起來,放在掌心碾碎,終于找到一丁點兒沒有烤焦的白色。
撿起來放在嘴裏,饅頭的香味已經消失,只有焦糊的苦味。
“玲兒,你親自去找老錢頭,讓他來見我。”蘇绾臉上的表情依舊淡淡的,卻拒絕玲兒遞過來的吃食,窩在帳篷裏,準備睡覺。
到處都冷冰冰的,根本睡不着。
老錢頭就在獵場中,不多時便來到帳篷外面,蘇绾趕忙起來。
進了帳篷,老錢頭看着蘇绾憔悴的樣子,忍不住道:“您應該保重身體。”
“我沒事。”蘇绾淡淡的說着。
一直藏在貼身口袋中的木牌,被蘇绾慢慢拿了出來,她經常把玩,不知何時,木牌上面的紋路竟是變得更加清晰,仿佛天生便存在一樣。
平靜的看着老錢頭,蘇绾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冷,卻也前所未有的興奮,她心中想念的,思索的,曾經幻想過的,此時變成了真。
“可以嗎?”蘇绾問。
有些激動的看了眼木牌,再看向蘇绾,老錢頭顫聲道:“可以、可以。這麽些年以來,我們期待的便是此時此刻。只要您願意,便只需要一句話。”
收回木牌,重新放入貼身口袋,蘇绾站起來,背對着老錢頭,淡淡道:“我有個想法。”
當初在邊城發現麻草,蘇绾就一直随身攜帶着,來到京城後曾經尋找過,并沒有找到麻草的存在,不過她身上的已經足夠。
“你知道草原上的狼嗎?”蘇绾似乎看向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她輕聲說道,“狼是很聰明的動物,他們一旦盯上獵物,就是不喜不休,哪怕上賠上族群,也會趕盡殺絕,負責一旦有幸存的,就必然會想着報複。”
“我雖然恨狼,卻也學了點東西。”
“老錢頭,那些人……都殺了吧。”蘇绾最終如是說道。
此時的蘇绾跟平時嬉笑的樣子完全不同,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她還是那個模樣,卻好像又不再是蘇绾。
第一次收起笑臉,鄭重其事地跪下,老錢頭恭敬道:“老臣,定當萬死不辭!”
“去吧。”蘇绾覺得有些疲憊,可是依舊睡不着。
一直待在帳篷裏的阿五還是面無表情,但玲兒卻早已驚駭的張大嘴巴,她雖然知道老錢頭不一般,甚至猜想過蘇绾可能也不一般,卻沒想到過會見到這樣的場景。
扭頭看向玲兒,蘇绾笑了笑,道:“我從未想過接受那個身份。只是……現在似乎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
宋屠蘇、鄭琰鋒、王增、宋秋、還有玲兒,全都不知道木牌的存在,蘇绾一直諱莫如深,就是因為她覺得,或許不到萬不得已,這個木牌永遠都不會現世。
但現實很快給了她一巴掌,不管是皇帝還是寧家,亦或是那些從未露面的世家大族在背後推波助瀾,哪怕是他們把天反過來,蘇绾都不會去在意,只要不去招惹宋屠蘇就好。
她只是個身份不那麽正經的将軍而已,腦子裏想的永遠是打仗,根本不會去鑽營名利。
哪怕是在壘城,也不過是看不過去縣令的所作所為而已。
真正說起來,蘇绾覺得宋屠蘇是最無辜的,她只是太純粹,跟京中的人完全不同。
“若是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便好了。”蘇绾再次躺下,卻毫無睡意地睜着眼睛,“可惜……永遠都不可能。”
垂着頭跪在一旁,玲兒竟不敢看蘇绾。
沒去在意玲兒的态度,蘇绾就這麽睜着眼睛,直到身體疲憊到極點,終于是睡了過去。
整個獵場都沉浸在喜悅中,皇帝很滿意宋屠蘇終于進了大牢,以後她肯定不可能再是将軍,寧家很滿意除掉宋屠蘇,以後邊城大營必然會重新洗牌,誰離皇帝最近,誰便是最大的贏家。
藏在京郊外面的私兵,終于開始分散進京,陸陸續續回到宋家大宅中。
“小姐,天亮了。”玲兒早早起來,見蘇绾醒過來,趕忙笑着說。
身體涼的厲害,蘇绾慢吞吞坐起來,晃了晃腦袋道:“弄些熱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