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是一顆蘑菇

南城一年可能只分兩季,夏天到冬天的過渡也只是一夜時間的功夫,十一月中旬的天冷的喪心病狂,最高氣溫一度逼至個位數。

徐康寧一度覺得自己要被凍死在這個秋天了,他住的地方沒有空調,雪上加霜的是他并沒有一個身為熱血男兒應有的火氣,一到深夜手腳冰涼,要裹三床被子才能入眠。

前兩天作死的跟着夏青禾跑去夜游,出了汗也吹了冷風,一來二去,一直蠢蠢欲動的感冒因子趁虛而入,成功的把人給拿下了。

夏青禾對于脆弱到這種地步的小挫子深表同情,恨不得給他裝暖爐裏供着。

“你這衣服怎麽回事兒,看着挺厚一點兒絨都沒有。”夏青禾撚了撚徐康寧身上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羽絨服,“還有,這天兒你踢什麽球,趕緊回去,我感覺你都要被凍成冰雕了。”

徐康寧坐在草地上,腿間放了個足球,腦內的思想鬥争在奔跑于刺骨的冷風中踢球和回教室吹溫暖的空調中抉擇了一秒,很果斷的選擇了後者。

果然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抱着球起來,一巴掌拍掉了夏青禾的手,上下打量了一下穿着一件薄風衣得瑟的浪子,語言神經直接拒絕和他交流。

“徐康寧,我發現你這感冒了脾氣怎麽還變了,從我來找你到現在,你一句話沒跟我說過,很任性啊!”夏青禾的大長腿一點兒都不畏懼那小短腿的奔跑,老神在在的跟在後邊搭腔。

徐康寧不是不想說話,感冒引起的扁桃體發炎讓他的喉嚨腫成了一顆核桃,卡在嗓子裏連喝水都疼的龇牙咧嘴,要開尊口,就算你是天皇老子,那也免談。

徐康寧一把拉住橫沖直撞的夏青禾,先用白眼表示了自己的不開心,然後擡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搖了搖頭。

夏青禾看着他表演了一幕啞劇,能繞地球三圈的反射弧終于回歸原位,“噢我知道了,你嗓子疼說不了話。”

徐康寧沖他豎起了大拇指,孺子可教!

夏青禾對于這種無形的默契深感欣慰,作死地摸了摸他的頭發,一把捧起了徐康寧的腦袋,“啊~給我看看腫多大了。”

徐康寧活像只吊死鬼一樣,很不情願的張開了嘴巴,“啊啊啊啊啊啊……”

“我滴個親娘,徐康寧我發現你人矮膽子倒不小,都腫成這樣了還特麽出來浪,趕緊去醫院看看,扁桃體發炎容易發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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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康寧很讨厭醫院,一言不發的裹緊了那比裝飾還不如的羽絨服,抱着球走了。

夏青禾看着他的小身影,拿出手機打電話,“表姐,你店裏什麽時候上新款羽絨服,到時候給我拿兩件兒呗。”

表姐:“臭不要臉的,先給錢。”

夏青禾打哈哈,“咱們之間談錢多傷感情啊對不對,對了,昨天大姨還給我打電話問我有沒有跟你聯系,說有個不錯的相親對象要介紹給你呢。”

表姐一口老血卡在喉嚨,氣沉丹田喊出了一句,“混蛋。”

混蛋夏青禾美滋滋的挂了電話,直奔學校醫務室買藥去了。

徐康寧的身體還算争氣,吃了兩天的藥,終于可以正常說話了,鼻子也終于通氣兒了。

老天爺可能是被怨聲載道的“這特媽什麽鬼天氣”以及“秋天是死在了半路上了嗎”的罵聲中清醒了過來,一看這妖風肆虐的大地,琢磨着睡夢中是不是撥錯了時間盤,忙不疊的把太陽送出來寬慰人心。

徐康寧抱着這難得的溫暖陽光,百無聊賴的窩在陽臺看書,李麗去上班了,徐建平在屋裏睡大覺。

夏青禾撐着人神共憤的大長腿在麗美新區的大馬路口給徐康寧打電話,“康寧,咱們出去玩吧,我在你家門口等你。”

徐康寧心髒一緊,連忙爬起來四下看了看,這才想起夏青禾說的“家門口”是哪個家門,不由又心松一口氣。

徐康寧把手機開了免提,起身進房間從衣櫃裏拿衣服換上,嘴上卻漫不經心的問道,“你又作什麽妖?”

“捉你這只妖,這麽好的太陽,趕緊出來殺殺菌,別墨跡了,我在路口等你。”

徐康寧挂了電話,嘴角揚起似有若無的微笑,徐康寧趕緊換好衣服準備外出,他的手剛觸及到門把,門卻從外面被打開了,徐康寧的笑容來不及收,和挂着一臉倦容的徐建平撞了個正着。

徐建平站在門口,看着他這一身明顯的精心打扮,冷冷的問了一句,“你去哪兒?”

夏青禾等了半天,才終于看到徐康寧出來了。他白色衛衣打底,外邊套了一個外套,深藍色牛仔褲加運動鞋,渾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的氣息。

夏青禾看的眼睛都亮了,沖他招招手,喊道,“康寧,這兒呢。”

徐康寧好像很累似的,臉色還有些病态的白,跑出了一臉的汗。

夏青禾把人拉到面前,簡單粗暴的拿袖子就直接往孩子臉上怼,左三下右三下,把徐康寧精心弄出來的發型都給弄亂了。

徐康寧手快的把被他扒拉上去的劉海又拽了下來,額頭上一閃而過的淤青就像是一道殘影,還沒來得及出現,就被淹沒在了一片黑發裏。

“你病不是都好了嗎,臉色怎麽還這樣?”夏青禾造作完他的頭發,順手捏了一下徐康寧的臉。

徐康寧看着他笑了笑,“虛呗,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我不得緩兩天嘛。”

夏青禾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自黑砸的暈頭轉向,調笑道,“這可是你自己說你虛,我什麽都沒說。”

徐康寧抓了抓頭發,居然很認真的點點頭。

出了小區,徐康寧發現鐘楊易也在,看上去等了很久。

“康寧,你這速度不行,我們可在這兒等了你半個多小時了。”鐘楊易沖他喊了一句,把一旁站着的王梓抱上了後座。

徐康寧莫名的有點兒尴尬,他以為只有夏青禾一個人來的……

四個人騎着車去了南城最大的公園,那裏有游玩項目,晚上五點以後還可以自助燒烤。徐康寧那芝麻大點兒的膽子已經徹底被海盜船沉入了海底,一張小臉白出了奢華SPA後的效果。

徐康寧哀怨地看了夏青禾一眼,王梓還要拉着他玩過山車,要命的玩意兒啊!

夏青禾心領神會,把膽子還沒有芝麻大的鐘楊易也拉上了。

“別怕康寧,就當釋放壓力了,抓着我的手。”夏青禾拽住了徐康寧拽着安全帶的手,“升到最高沖下去的時候,大聲喊出來,把你心裏所有的不痛快,全部喊出來。”

徐康寧眉頭微皺,莫名的像是被戳中了什麽,拽着夏青禾的手下意識的握緊了。

夏青禾深深的看了一旁的徐康寧一眼,只是一眼,就讓他突然心裏一沉。

又是那種清冷的眼神,隐約透着些沉沉的陰郁。

過山車帶着徐康寧所有的壓抑,都散在了那消逝的風中,夏青禾耳邊仿佛有來自四面八方的興奮尖叫。

他轉頭看了徐康寧一眼,卻只看到他低着頭,一頭齊耳的長發群魔亂舞成了非主流,忍不住想着:該帶這小挫子去剪頭發了。

一通自我造作之後,徐康寧的臉色反而沒有了之前的慘白,隐約泛起一些坦然的紅潤。

王梓坐在他面前,歪着頭問道,“康寧哥,我今年小學五年級了,你呢?”

徐康寧……

王梓這是看他長得矮,以為跟他似的還在上小學?

真是心都要碎成渣渣了。

“你康寧哥都高一了,比你大好幾歲呢~”夏青禾回,還不忘把康寧誇了一頓,“進校就是年級第一,得獎學金當新生代表,是不是很牛逼!”

王梓點頭嘿嘿笑道,“我覺得他和我們畫室的一個姐姐長的很像,只不過身高要矮很多噢。”

徐康寧……

王梓渾然不覺自己口出暗箭傷人,又湊過來小聲問道,“康寧哥,你會畫畫嗎?”

對美術一竅不通的徐康寧再一次,“…………”

徐康寧扶額,那個什麽,我覺得我道行有限,可能和這個小哥哥交流不到一塊兒去。

王梓是鐘楊易的弟弟,白撿的別人家丢掉的小娃娃。鐘楊易初二那年,放學回家的時候,接連好幾天都能看到一個小孩兒蹲在自家門口。

終于在一個暴雨的晚上,媽媽把小孩兒給抱回了家。

夏青禾把帶過來的零食都鋪在了地上,忍不住感嘆康寧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連鐘楊易的跟屁蟲小王子都愛他,看來大鐘失寵指日可待了。

鐘楊易納悶地看着王梓,“你這忘恩負義的也太快了吧?”

王梓揚起柔順的西瓜頭沖他笑了笑,然後又爬到了徐康寧身邊。

王梓讀五年級了,也不怎麽長個,這點兒倒是和徐康寧很像。他聽夏青禾說,王梓剛被領回來的時候,才六歲,比他還像小挫子。

兩個小矮子雞同鴨講,鐘楊易和夏青禾去租燒烤架的時候,王梓正靠在徐康寧的身上畫畫。王梓畫畫很好,小天才似的,這次出來也是帶了專門的畫板。

王梓畫起畫來極其的認真,手拿炭筆輕描,偶爾用指腹摩擦暈染出線條。徐康寧是個美術白癡,看着王梓的手像有魔法一般栩栩如生描繪出的景象,覺得很神奇。

“小王子,你這也太厲害了吧,”他感覺自己的詞彙量突然匮乏了,搜索半天只蹦出一句,“畫的太像了。”

在他看來,像,就是好!

王梓呵呵笑,并沒有擡頭,他手上動作不停,繼續把沒有畫完的東西畫完。

夏青禾和鐘楊易回來的時候,不僅帶回了燒烤架,還有很多吃的東西。

徐康寧的臉倒是奇了怪了的,紅潤完了又開始犯白,本來最感興趣的燒烤也不樂意參與了。徐康寧覺得有點兒頭疼,身上的傷也開始疼,早上出來的時候,他被徐建平沒輕沒重的揍了一頓,能撐到現在已經是意志力頑強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好像沒有發燒,萬幸。

徐康寧沒動彈,就靠在王梓旁邊看他畫畫,因為王梓說等回家去,要給徐康寧畫一副畫像,當作生日禮物。

半小時前——

王梓說,“康寧哥,你喜歡什麽?”

徐康寧想了想,答道,“我喜歡踢足球。”

“我哥說他只會打籃球,可是我都不喜歡,我還是喜歡畫畫。要不這樣吧,康寧哥你教我踢足球,我教你畫畫,好不好?”

徐康寧這種連波浪線都能畫歪的人深深的斟酌了一下,“畫……就別畫了吧,要不我教你踢球,你送我一副怎麽樣?”

“康寧哥你不喜歡畫畫嗎?”

“也不是,我不像你這麽天才,我是真的搞不懂,而且……”徐康寧在他耳邊小聲的說道,“而且,我快過生日了,你就當你的畫是送給我的生日禮物,行嗎?”

王梓把炭筆放下,伸出黑乎乎的小拇指勾上了徐康寧的指頭,“一言為定。”

燒烤基本上屬于鐘楊易烤肉,王梓負責吃,夏青禾烤肉,徐康寧負責吃。兩個小挫子簡直貫徹了能不動手就不動手的準則,時不時的還吐槽一句你們這孜然是不是放的有點多了……

夏青禾望天,徐康寧,你就不能喂塊兒肉給我吃嗎,同胞情同胞愛呢?

徐康寧從燒烤架上拿起一串肉遞過去,“來,吃。”

夏青禾拒絕,“媽的那是烤糊的,我才不吃。”

徐康寧笑倒在地上,你自己烤的肉,再糊也得吃下去。

今天主要是王梓有作業要交,鐘楊易就提議周末帶他去公園寫生,夏青禾聽說了以後,非要組局,鐘楊易最後以一切開銷夏青禾全包為前提答應了。

晚上的空氣也很好,也許是大晴天的緣故,天空清澈的很,沒有一點雜質,隐約還能看到白白的雲。星星在黑幕布一般的夜空裏微閃着光芒,徐康寧此時正反坐在夏青禾的自行車後車座上,擡頭看星星。

過了很久,他忍不住拿手戳了戳夏青禾的脊背,“夏青禾,我終于知道為什麽了。”

夏青禾看着路況,“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你對我說話輕聲細語,慣着我,今天我跟王梓說話的時候,也總覺得他就是個小孩子。所以……”徐康寧的話頭憑空轉了個彎,“你是不是總因為我的身高誤解我?”

夏青禾,“我哪裏誤解你了,你不就是個小孩子,簡簡單單。”

徐康寧笑的不動聲色,“世上是沒有百分百單純的人,再簡單的人,都是會有心思的。”

夏青禾突然想起過山車的時候一閃而過看到的徐康寧的傷,又想起他提起自己父母的時候那清冷陰郁的眼神,一時沒有接話。

徐康寧說完也莫名的,沉默了下來。再開口的時候,他語音帶笑,“不過我還是謝謝你,今天很開心。”

夏青禾忍不住反手拉着他往自己背上靠,“你開心就好。”

徐康寧借力往後仰着靠在了夏青禾的背上,不再說話了,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回到家的時候,徐康寧依舊沒讓他送,自己在麗美新區下車以後,從小區裏繞了回去。

夏青禾撐着自行車神不知鬼不覺的跟着他繞了一圈,麗美新區分南北兩個區,南區樓棟繁多,單元樓此起彼伏的交錯在“白天是綠化晚上是鬼林”的樹木之間,夏青禾兜兜轉轉,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不知不覺的跟丢了人。

徐康寧額頭上的傷像是一塊石頭落在他心上,帶着沉重的呼吸越沉越深。夏青禾雖然沒臉沒皮,但是不代表他沒頭沒腦。

徐康寧的心眼兒多的像馬蜂窩似的,雖然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毒舌模樣,跟誰都玩的好,可是只要感受到這人越過了他的那條線,就會莫名的惶恐和排斥。

因為徐建平總是給個甜棗再給一把刀,讓徐康寧下意識的把別人對他的好都當成是有目的性的試探,總感覺下一秒就會撕開僞裝的皮囊,給他一頓折磨。

夏青禾不是沒猜測過徐康寧的家庭是不是不太好?可是卻一直不敢問,他感受得到徐康寧在對他敞開心門,可是夏青禾好幾次的表白都被徐康寧輕描淡寫的躲過去了,夏青禾不可能不在意!

他知道,他觸碰到了徐康寧還未接受的底線。

夏青禾有時候在想,他陪着徐康寧的現在和未來就可以了,過去是怎麽樣的,了不了解,又怎麽樣呢?

沒有人是願意自揭傷疤的。

夏青禾突然想起陳曦那天給他講八卦,在夏青禾問到她和徐康寧怎麽認識的時候,她語焉不詳避而不談的樣子。

徐康寧長得好看,人緣也好,大家也都喜歡他,可是真正和他交心能讓他敞開心扉的,只有這麽多年都陪在他身邊的陳曦一個人。

夏青禾呼出一口濁氣,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鐘勵哥,我是青禾……噢我不找大鐘,我想麻煩你幫我查一個人的資料。”

夏青禾看了看鬼火一樣閃在樓道裏的安全出口的綠燈,聲音低的好像怕打擾了誰,“徐康寧,家住麗美新區,南城一中高一一班。”

徐康寧到家的時候,客廳裏的燈難得一見的亮着,徐康寧躊躇了一下,還是掏出鑰匙開了門。

徐建平坐在餐桌前,胡子刮的幹幹淨淨的,甚至剪了頭發。

每個人都夢想着能飛上枝頭當鳳凰,可是徐建平這只鳳凰還沒羽化成仙,就跌進了沼澤地裏再怎麽爬也爬不起來了。

徐康寧可以說是集合了徐建平和李麗長相的所有優點,長得可謂人神共憤,可是上帝為你開窗必定為你關門,這個家不如他這張臉好看,簡直讓他惡心到了骨子裏。

徐建平今天破天荒的做了幾道菜,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樣,桌上甚至還有幾瓶啤酒。

徐康寧卻全然沒有欣喜,他從進門開始就重重疊疊滲進骨血的恐慌和厭惡反而越來越深,早上徐建平打他的傷還在疼。

徐康寧走過去輕聲問道,“爸,你幹嘛呢?”

徐建平笑着招他過來,“康寧,來,快點過來吃飯,我今天做了幾個新菜。”

徐康寧微不可見的皺起眉頭,他其實很想告訴他自己已經吃過了,但還是走過去坐了下來,“爸,這麽晚了,怎麽突然做飯啊?”

“怎麽的,不行?”

徐康寧眼角一跳,口是心非的笑道,“沒有,我就是覺得很久沒吃爸做的飯了,媽媽回來了嗎?”

“嗯,在房間呢,回來的時候她說還沒有吃飯,我就給她做一份,你去叫她出來。”徐建平的怒容一閃而過,笑着開始擺碗筷。

徐康寧知道他為什麽裝模作樣,他是打算要錢了,每次給他們母子倆捅刀之前,都頂着一副虛僞到骨子裏的嬉皮笑臉先喂一顆糖。

徐康寧起身往主卧走。

“媽,爸讓你出來吃……”徐康寧打開房間門,卻被眼前的景象給吓到了,可是最後一個字卻還是穩穩的跟了出來,“飯……”

李麗背對着門,正在往她的內衣裏塞錢。

聽到兒子的聲音,李麗吓了一大跳,她手上動作不停,大聲回了一句,“好,建平,飯做好了是嗎?”

徐建平在外面應了一聲。

徐康寧看着她,聲音低的細不可聞,“媽,你在幹嘛呀?”

李麗捂着他的嘴,急促的說道,“噓小點兒聲,別告訴你爸,你以為他突然這是幹什麽的,這錢他不能拿走的。”

徐康寧當時知道,李麗冒着被發現的風險開着門藏錢,是因為萬一在廚房的徐建平知道她關着門,不管她在做什麽,都能一瞬間撕破他那副假惺惺的皮囊,暴露出最真實的本質。

徐康寧捏了捏李麗汗涔涔的手,幫她把衣服收了起來。徐康寧突然覺得李麗很可憐,當初為了徐建平和家裏人決裂,好好的大小姐不做,切斷了所有的聯系搬來南城,卻并沒有過上什麽好日子,徐建平沒有上進心,滿口謊言,被他所謂操蛋的社會逼的越發瘋魔,冗長的家暴讓李麗變得心驚膽戰,她求助無門,只能忍耐,久而久之也忘了自己當初的驕傲,淪落成了泥堆裏的一顆渣滓。

她試圖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兒子身上,奢望着他哪天功成名就,能帶自己離開這個地獄般的地方。

可是她卻忘了,徐康寧也是這堆渣滓裏的一顆,哪怕他竭盡全力,也只能堪堪顧好自己。

李麗重重的摸了摸兒子的頭,推着他出了房間,強裝鎮定的笑着說,“我就知道你沒問題的,期中考試可得加油。”

徐康寧心領神會的附和,“嗯,媽,我會努力的,一定不讓你……和爸失望。”

徐建平全然不知母子倆的小秘密,連忙招呼她們過來吃飯,徐康寧全程都緊繃着神經,生怕一句話不對徐建平就掀桌子,直到吃完飯收拾好一切回到房間,他才勉強舒了一口氣。

麗美新區是還建房,拆遷戶們度過了一段長時間的“漂泊流浪”,終于翻身農奴把歌唱,華麗麗的成了新興政策下“根正苗紅”的拆二代,老頭老太太們沒事兒擺個牌子坐小區門口唠嗑,開始房屋出租,甚至成立了一個麗美新區純業主無中介的房屋出租中心,風頭一時無兩。

周邊的商業街小吃街順着苗頭如火如荼的開了起來,幾所學校的高升學率曾一度把房價炒的無法無天,老頭老太太們都聲稱我的房子是福星保佑,風水大師算過的,培養出了好幾個清華北大的狀元。

前幾年甚至沿着麗美大道開始修高架橋和地鐵站,有時候施工隊折騰到很晚,徐康寧半夢半醒間依然能聽到那仿佛來自遙遠天邊的敲錘聲。

徐建平沒有這個福氣,一家人依舊窩在四五十平米的出租屋裏,就在麗美新區不到五百米的後巷樓梯房裏,它傍不上拆遷戶的好政策,反而讓徐建平這個眼高手低的人跟着一幫子整天躺着收租金的拆二代們玩起了賭博,期盼着有一天財神降臨,賺個金盆滿缽。

然而事與願違,賭博沒讓他翻身,反而把他踹進了更深的地獄,對金錢的渴望就像是來着地獄的惡魔之手,掏走了他所有的良知和僅有的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感。

徐康寧在他面前擅長陽奉陰違,他雖然恨透了徐建平,但是在他面前還得乖兒子似的喊他一聲爸。

人的劣根性是天生的,徐康寧更相信人之初性本流氓。他有時候在想,其實徐建平以後怎麽樣跟他都沒有關系,只要他參加完高考,離開這個破地方,誰還三十六孝的惦記着他。

可是徐康寧卻不知道他還能堅持多久,每次在他夢裏出現過的那個可怕的場景,都讓他覺得心裏的某根弦被越拉越緊。

徐康寧翻了個身,手順着枕頭摸了進去,直到摸到那冰涼的刀把,才安心的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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