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放棄

徐康寧到家的時候,屋子裏并沒有他想象中的淩亂,可是他剛放下包,懸着的一口氣還沒有松下來,忽然聽到卧室裏傳來的嘔吐聲。

徐康寧連忙沖了過去,撞開門一看,李麗渾身□□,趴在床頭吐得面紅耳赤,頭發貼在臉上,沾了眼淚和污物,她的身上都是青紫的淤傷,觸目驚心。

“媽!!!!”徐康寧尖叫了一聲,随手扯了一件椅子上的衣服沖過去披在了她的身上,然後拉過被子把她露在冰冷空氣中的身體裹的嚴嚴實實。

李麗神智有點兒恍惚,被徐康寧抱着還一直往後縮,嘴裏含糊的尖叫道,“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徐康寧不是傻子,他當然知道徐建平對她做了什麽。

“徐建平卧槽你大爺!”徐康寧大喊了一聲,緊緊的把李麗抱在了懷裏,在她耳邊輕聲的說話,“我是康寧,我是康寧,媽……媽,沒事了,沒事了,不要怕,不怕……”

“康寧……”李麗認出了他,絕望的哭叫着,她雙手拽着徐康寧的胳膊,指甲恨不得掐進他的肉裏,“我受不了,康寧……康寧,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

徐康寧雙目猩紅!

“給張有福打電話,我要給他打電話……”李麗說着,猛地掙脫了徐康寧的懷抱,爬着去床頭櫃裏拿手機。

徐康寧把她拉回來塞進被子裏,自己過去把手機拿過去遞給她,“好,打電話,你要給誰打,我幫你,我幫你打……”

夏青禾從巷口出去以後,看到徐建平剛好過了馬路,他戴上衛衣帽子,沿着馬路一直跟着。

徐建平不知道在給誰打電話,罵罵咧咧的聲音很大。

良久,他站在原地不動了,好像在等什麽。

夏青禾繼續往前走,在前面的一個紅綠燈路口過馬路,攔了一輛出租車。

“去哪兒?”司機問他。

夏青禾從錢包裏拿出兩張百元遞給師傅,透過窗口看向身後的男人一眼,回道,“師傅,麻煩你等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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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看了看那兩張紅票子,接了過來。

過了十多分鐘,一輛出租車在徐建平面前停了下來,把他接走了,夏青禾一下子回了魂,“師傅,跟着前面那輛車。”

師傅一臉狐疑的看着他,發動車子跟了上去,晚上的路不怎麽堵,一路暢通的跟到了樓下,司機這會兒臉都成了豬肝色,他從後視鏡裏看了夏青禾一眼,“小夥子,你這……來這裏幹嘛呢?”

夏青禾意料之中,他沒有回答,面不改色的道了謝,推開門下了車。

徐康寧的資料就在他屜子底下放着,親屬一欄裏除了母親李麗有固定工作之外,父親徐建平的工作寫的是無業。

他後來又找人暗中調查兩人,發現李麗是中規中矩的上班族,基本上不是在公司就是下班回家。可是徐建平卻不一樣,他有一堆朋友,沒有收入卻過的并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差,他偶爾打扮的時髦,出入各種風月場所,那副青年才俊的樣子讓夏青禾一瞬間聯想到了以後的徐康寧,如果那個男人走的是正道。

可是更多的時候,夏青禾接到的報告都是形象邋遢,聚衆賭博玩禁品,他一度好奇這人是從哪裏來的資金,直到他有一天收到了一些徐建平和另外一個男人的跟蹤報告。

這家悅皇足浴是他最常來的地方,裏邊應有盡有的特色服務,給這家外表樸實的店面渾不知的鑲上了一層色彩斑斓的欲望。

夏青禾雖然個子很高,抓亂頭發顯得禁欲十足,可是那張略帶青春氣的臉卻瞞不過門口“保安”的火眼金睛,那人走上前去攔住他,“這位小兄弟,這裏未成年禁止入內。”

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保安在他的注視下一動不動,夏青禾咧着嘴笑出了一臉的心知肚明,“這位大哥誇人不要錢似的,長的年輕看來也是有好處的。”

保安還沒完全回過神來,夏青禾掏出錢包拿出一張卡遞了過去,漫不經心的說道,“照你們這個态度招待客人,怕是生意做不長!”

“原來是咱們會員,”保安眼神帶笑,側身讓了位置,“裏面請。”

夏青禾端出了王磊那副拽成二五八萬的高傲表情,掃了一眼保安,接過他手裏的卡,徑直上了電梯。

保安阿谀的表情在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間灰飛煙滅,他掏出對講,“有人上去了。”

夏青禾進電梯以後把每一個樓層都按了一遍,自己則在二樓就出了電梯,結果剛出門,撞進眼裏的是淡紫色的燈光,打在白色的牆面上,泛起一絲毫無忌憚的明目張膽。

走廊裏很清淨,若有似無的音樂聲此起彼伏,透過厚實門板的縫隙飄了出來,重疊出怪異鬼迷的味道。

他掏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徐建平經常去的是哪個房間?”

“二樓亭十八,那裏有賭博場。”

夏青禾突然想起徐建平手裏的那個袋子,又想起徐康寧失魂落魄往家趕的模樣,握在手裏的手機有點兒發潮,就像他此刻濕乎乎的心。

夏青禾往裏又走了幾步,一直貼在他身上的視線戛然而止,他側頭一看,電梯旁邊的那間房門悄無聲息的落了鎖。

徐建平沖門後的幾個男人揮揮手,“果真是那小子。”

“他是誰,怎麽跟着你到這兒來啦?”一個比他還高的男人在一旁問他。

徐建平臉上都是笑意,“他是錢袋,指不定大有用處呢。”

“這就是你說的,讓我幫你調查的那個男生,你兒子那個同學?”

“徐康寧沒別的用處,就這點兒好,長得好看勾人不錯,跟他那個賤胚子老媽一樣,早晚有一天老子弄死那個死婆娘。”

“行啦,你說過不提她的,我們玩我們的,再賤胚子她也不敢怎麽樣,不照樣給你送錢。”

徐建平像是想起了什麽,大笑起來,“李麗那婆娘幹起來倒是挺爽的,你哪天要不要去試試,哈哈哈哈!”

“你答應過我什麽,怎麽又回去找她?”那人一聽這話,明顯是生氣了。

徐建平居然難得的拿出了哄人的語氣,“我再怎麽找她,到頭來不照樣是你的,你瞎擔什麽心。”

那個男人狠狠的捏了一下徐建平的屁股,拽着他去了賭桌。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可是偏偏這面牆就是毫不透風,夏青禾在門口駐足了一會兒,擡眼掃了一眼頭頂的監控,走樓梯從後門繞了出去。

徐康寧坐在醫院的塑料椅上,稍有動靜就是一聲撓心的吱呀,戳的他一陣一陣的起雞皮疙瘩。初春的夜涼氣依舊,走廊仿佛沒有盡頭無限延伸至黑暗深處,把他周身所有的溫暖全數吸了進去。

“李麗的家屬在嗎?”

徐康寧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沖過去說道,“醫生,我是她兒子。”

“病人情緒已經穩定了,傷口也做了處理……”醫生一臉的欲言又止,看了看周圍确實是沒有成年的監護人,“如果這種情況嚴重的話,小朋友,我建議還是報警處理比較穩妥……”

徐康寧也不知道聽沒聽明白醫生的意思,腦袋發懵的點點頭,“謝謝。”

醫生眉頭一皺,對這句突如其來的謝謝表示接受無能,他無奈的拍了拍徐康寧的肩膀,“小朋友那你過來交一下費用吧。”

等到徐康寧在一樓繳費處交完單子,張有福終于風塵仆仆的趕了過來,和剛準備轉身的徐康寧撞了個正着。

“康寧,你媽呢?”張有福很自然的抓住了他的肩膀,一臉氣喘籲籲也抵不住他臉上情真意切的着急神色,徐康寧一瞬間有點兒恍惚。

“康寧!”張有福又叫了他一聲。

徐康寧拽着單子,回道,“啊,在……在三樓,醫生說沒事了。”

張有福七上八下的一顆心随着這句話噗通一聲穩穩地落在了心房,抓着徐康寧的胳膊也跟着放松了下來,他點點頭,嘴裏嘟囔着“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渾不覺這全身上下都散發着的真心刺痛了徐康寧的眼睛。

“叔叔,我謝謝你。”

張有福擺擺手,然後不知怎麽的從這句話裏聽出了一些別樣的滋味,他擡頭看了看眼睛通紅的徐康寧。

徐康寧那張渾噩的臉終于爬上了一絲人氣,真摯的沖他笑了笑,“叔叔,可不可以麻煩你……把我媽媽帶走?”

——

夏青禾在椅子上都轉了一個地球圈了,鐘勵還在會議室裏開會,他手機裏靜靜地躺着一條短信,是徐建平發給他的。

夏青禾在出悅皇之後,身後一直有人如影随形,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這麽招人矚目,索性站在原地,沖身後喊道,“這麽堂而皇之,不如出來聊幾句?”

徐建平從陰影裏走了出來。

夏青禾以為跟着他的是門口那個保安,着實被徐建平這番光明正大給吓了一跳,“叔叔,電話我已經給您了,可以直接給我打電話的。”

夏青禾離開悅皇之前,在徐建平房門把手上貼了一張紙條,上面寫了自己的電話。

徐建平走到他面前,他的頭發有點兒油膩,像是一個大鍋蓋似的扣在頭上,夏青禾眉頭緊鎖,無法把徐康寧和眼前這個邋遢的男人聯系在一起。

“你調查我,”徐建平單刀直入戳開了話題,“為什麽,為了徐康寧?”

夏青禾低頭一笑,“我尊敬您喊一聲叔叔,但是有個事兒我還是希望您能明白,徐康寧是您兒子沒有錯,但是如果你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康寧也沒必要窩在您的陰影下生活。”

“怎麽,徐康寧跟你說他過得很慘嗎?”

“康寧比你聰明。”夏青禾皮笑肉不笑,真正體會到了那種恨不得沖上去把人撕吧了扔垃圾桶裏的憤怒。

“當然聰明,不然怎麽能吸引你呢?”徐建青身上一股子煙味,熏的夏青禾頭暈,“怎麽樣,我兒子味道不錯吧,你現在是不是很想把他捧在懷裏?呵呵,徐康寧也就這點兒價值了。”

“你什麽意思?”

徐建平走到他面前,“敢做就要敢當,親的時候柔情蜜意,這會兒不承認啦?”

夏青禾眼神淩厲,“你想怎麽樣?”

“我有的是辦法讓他生不如死,想換,拿這個來。”徐建平撚了撚手指,沖夏青禾笑了出來。

夏青禾是記得自己當時那股直沖大腦的憤怒的。

咚咚的高跟鞋聲音一下子撕破了夏青禾的回憶,他的思緒終于從那天晚上解脫了出來。再擡頭,鐘勵已經進了辦公室,後面跟着一個身材高挑的助理。

“你小子還在這兒等着呢。”鐘勵說。

夏青禾從椅子上起來,“哥,你忙完啦?”

鐘勵交代了一些工作,助理多看了夏青禾一眼,拿着資料就出去了。鐘勵拿着杯子泡了杯咖啡,“說吧,怎麽回事兒?”

夏青禾在他面前站定,把手機遞給了鐘勵,“徐建平找我要錢,換他的兒子。”

“稀奇,這還能買賣?”

夏青禾的眼裏透着一絲看不太懂的情緒,穩穩地回道,“哥,我想要他!”

鐘勵掀了一下眼皮,喝了一口咖啡,冷靜的回道,“你确定?這種事一旦開了頭,是停不住的,有一就有二,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就不怕,你把自己也栽進去?”

夏青禾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可是……

“我想賭一把,我……我想要徐康寧,我不能看着他這麽下去,不然,他會被毀掉的。”

鐘勵接着他的話反問了一句,“你就不怕,他毀掉你嗎?”

夏青禾!!!!!

鐘勵看他半天不回答,一杯咖啡喝見了底,“要多少?”

“三十萬。”

“嚯,口氣不小,錢我可以給你,但是把你的證據都留好了,以防以後用得着。不過我估計希望不大,既然他敢明目張膽的找你要錢,肯定也不會傻到留證據讓你告他詐騙。”

夏青禾一時無話,他知道他在兵行險招,可是……他就是想把徐康寧,從那個鬼地方,拉出來!

“哥……”

“錢我給你,但是你要承擔的起這個責任,你懂嗎?”

“謝謝哥。”夏青禾眼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定,鐘勵只是點點頭,把秘書叫了進來。

小時候的作文題目,無非是“我的爸爸媽媽”或者“我有一個夢想”,徐康寧偶爾遇到這種,都遲遲不敢下筆,他的心裏沒有對親人的溫情,只有身上刻骨銘心,連時間都磨不去的疤。

李麗這些年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熱裏,久而久之身體素質熬的直線下降,又加上過大的精神壓力,這一次,在醫院住了半個多月,前前後後都是張有福在照顧。徐康寧白天上課,下課以後着急忙慌的趕過去,接他的班。

“康寧,你上學課程緊,就別再醫院來回跑了。”李麗剛喝完湯,這幾天調理下來,臉色比之前好看了很多,她的聲音很清淡,話語行為間總帶着一點似有若無的排斥,徐康寧應聲回了一聲,繼續收拾東西,“我弄完就回去了。”

李麗沒有說話,把枕頭放了下來,躺着休息了。

徐康寧深吸了一口氣,他可以感受得到,李麗的變化。

三月下旬,李麗被張有福接走了,連一件換洗的衣服都沒有拿。徐康寧從護士口中知道她已經出院的時候,有了一絲隐約的解脫的同時,心裏突然空落落的。

站在高樓往下望,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那麽的渺小,晚上的燈火霓虹,像長龍一條一條的劃過徐康寧的心頭,碾的他呼吸都有些困難。

以前的徐康寧只管自己,想着只要參加完高考,離開這裏,誰和誰都不再有什麽牽連。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不在乎李麗的,可是真當這個以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的人就這樣輕而易舉的的離開他的生活的時候,徐康寧第一次感覺,自己被抛棄了。

他不自覺的就在想,如今的自己,在這個城市,到底還剩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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