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拯救

晚上的路不太堵,跟着導航一路從麗美大道拐進來,總共也才花了不到十分鐘,目的地就在眼前,可是車裏的男人卻被這逼仄的小巷子擋住了去路。

黑色奔馳降下車窗,男人皺緊了眉頭看了看這周圍雜亂無章的環境,每一塊磚瓦都仿佛在說着這塊土地的肮髒貧瘠,他是第一次來這個地方,心裏充滿了排斥。

徐建平的電話沒人接,讓他有些莫名的暴躁,他下了車,按照地址一路往裏走,直到走到劉家河小區二棟樓下,心裏的火氣蓄勢待發,幾乎恨不得沖上去把徐建平扒了吃了。

他很讨厭徐建平回來這裏,可是偏偏徐建平是個喂不飽的蟲,有了他還惦記着李麗的那點道不明的好,哪怕李麗跟人跑了至今聯系不上,他還每天回來,不願意住在他那裏,讓他覺得自己就像電視劇裏演的小三。

殊不知徐建平不僅喂不飽,他就是一只渾身是毒的蜘蛛,咬一口就萬劫不複。

門沒關,虛虛的掩着,裏屋透出一股渾濁的味道,在這并不怎麽幹淨的樓道裏,黎紅傑還是敏感的聞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黎紅傑心裏有些打鼓,推開門走了進去,鐵門發出難聽的吱呀聲,磨的他耳朵發疼。客廳裏的擺設很簡單,彌漫着頹廢的髒亂,沒有一個家該有的溫情和整潔。

他擡手在鼻尖掃了掃,從做工精良的西裝口袋裏掏出一枚手帕,捂住了鼻翼,這才繼續往裏屋走。

主卧門沒關,收拾的還算整齊,只是被子淩亂的堆在床上,給這唯一還算得上是幹淨的空間增添了一絲違和。

黎紅傑忍不住喊了一聲,“阿平?”

沒人回答,連他話間的尾音都在這幾十平米的小屋子裏繞梁三圈又撞回了他耳膜,萦繞出一股鬼片的荒涼感。終于,他掏出手機,撥通了徐建平的電話。

鈴聲還是他設置的那首英文歌,很老了,徐建平聽不懂,他卻莫名的喜歡。循着隐約的聲音,黎紅傑擡手敲了敲那扇門,沒人答應。

“阿平,你在不在?”黎紅傑又喊了一聲,他總是這樣禮數周全,明明和徐建平全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可是卻在這麽多年以後,不管這個人變成了什麽樣子,當初對他的那點喜歡已經發酵到不可收拾,哪還控制的住!

“阿平……”黎紅傑轉了一圈門把,是開的,他推開門探頭看了一眼,只見徐建平一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阿平!”黎紅傑直接就沖了過去,小心的托着徐建平的腦袋把他從地上抱起來,又趕緊用還沒來得及塞回口袋的手機打了個120。

徐建平傷在肩上,他被徐康寧推的撞到了桌子直接暈了過去,在外的那點兒刀尖紮進了脖子裏,索性不深,沒傷到動脈,但是傷勢也确實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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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康寧當時情急之下,一刀捅下去用了全力,刀進的快,恰好堵住了傷口,徐建平卻死性不改,非得作死的又扛起椅子要砸人,一來二去的,導致他失血過多。

黎紅傑摟着他,有一種這個人所有的精氣神都在慢慢流逝的錯覺。他打橫抱起徐建平,瘋了一般的沖下樓去。

120來的很快,徐建平被擡上車的時候,徐康寧終于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傻大個。

“夏青禾,你終于回來了。”徐康寧看着他,躺在長椅上不想動,他全身疼,像是要把骨架拆了一樣,撕心裂肺的疼。

夏青禾跪在一邊,手輕輕的撩起他的頭發,指腹滑過眼角,是濕潤的溫度。

“乖,我在這兒呢,我回來了,不哭了。”

徐康寧點點頭,沖着夏青禾笑,眼淚還在往頭發絲裏鑽。

夏青禾看着他的笑容,心疼的都要碎掉了,只好輕輕的湊近他,在他嘴邊親了一下,“寶,對不起,是我錯了……”

徐康寧很想抱他,安慰他,可是手卻怎麽都使不上勁,他只好昂頭在夏青禾額頭上碰了一下,“你扶我起來吧,我想回家了。”

夏青禾匆忙的拿手抹掉了眼淚,托着徐康寧的背把他扶了起來,徐康寧的腳剛一落地,就覺得沒有實感,渾身發軟,徐康寧搖搖頭輕笑了一聲,“我走不動了……”

然後就一頭栽進了夏青禾懷裏。

他腦子裏那股子支撐着的念想,在見到夏青禾的那一眼,突然之間就什麽都沒有了,散去以後整個人都沒了力氣,仿佛可以就這樣不管不顧,在他懷裏來個冗長的冬眠。

“康寧!”夏青禾接住他的身體,“康寧……”

徐康寧窩在他懷裏,長長的頭發遮住了眼睛,好看的臉上都是青紫的傷痕,可是閉着眼睛的樣子卻又格外的安靜平和。

夏青禾摟過他,把小小的徐康寧攔腰抱了起來,徐康寧的頭靠在他胸口,不像之前似的,每次夏青禾給他公主抱,不是打就是抓,不安分的很。

夏青禾在他額角親了幾口,幾滴眼淚不受控制的滑進徐康寧的發間,他蹭了蹭徐康寧的發頂,“沒事兒了寶,走不動了我抱你,咱們回家了。”

家庭醫生是位女醫師,動作很溫柔,她大致的檢查了一下徐康寧的傷,對夏青禾說,“毛巾給我。”

夏青禾在一旁看着,連忙把手上的熱毛巾遞了過去,醫生接過來給他擦掉了身上殘留的幾處血跡,“還好不是他的血,他身上都是皮肉傷,沒有見血的。”

夏青禾的肩膀終于松了下來。

“你先帶他去清洗一下,注意臉上的傷口別碰水,先把這身血衣服換了,我再來給他包紮。”

夏青禾把他從床上抱起來,珍寶一樣的摟在懷裏,進了浴室。

徐康寧就像是個殘敗的人偶,急需要修補。

半個小時以後,夏青禾抱着徐康寧出了浴室,臉色很不好,醫生連忙迎了上去,“怎麽了小夏……”

醫生話還沒說完,夏青禾把徐康寧小心的放在床上,脫掉了他身上的浴袍。

“這……”醫生看着徐康寧滿身的新傷舊傷,倒吸一口涼氣,“你先出去吧,這裏交給我。”

夏青禾搖頭,轉身往陽臺走,靠在窗邊看着床上的徐康寧。醫生下手很輕,徐康寧估計昏睡的很,全程一點都沒有反應。

一切弄完了以後,女醫生心有餘悸,她看着夏青禾的臉色,問道,“這孩子到底哪兒弄回來的,怎麽不把人打死算了,受罪。”

夏青禾聽這話聽的百爪撓心,頭腦混亂,“他什麽時候能醒?”

“小夏,什麽情況你也看到了,讓他好好的睡一覺,什麽時候醒不知道,但是醒過來了你就給我打電話,我再過來。”

夏青禾皺着眉頭嗯了一聲,把醫生送出門的時候,沈蔓文也端來了熱湯,“青禾,你先吃點兒東西吧,忙到現在了。”

夏青禾的眼睛一味的盯着徐康寧,心不在焉的回道,“我吃不下,你放那兒吧。”

沈蔓文走到床邊看了一眼,輕嘆了一口氣,心疼道,“哎這孩子到底怎麽回事,你剛才把他抱回來,渾身是血,可吓死我了……”

夏青禾眉頭快要凝成解不開的結,百轉千回的思緒不知道怎麽開口,只好說了一句,“他醒了再說吧。”

沈蔓文看着徐康寧覺得可憐,但是看到夏青禾這樣子又覺得不太對勁,琢磨着言語開口續道,“青禾……你跟這孩子,玩的很好嗎?”

夏青禾只聽了一耳朵,思維就跟上了節奏,覺得自己這神不守舍的樣子在沈蔓文看來一定不正常,便随口接了一句,“他沒什麽朋友,我……我是他現在唯一可以信賴的人,他現在這樣子,我挺不好受的。”

沈蔓文把這話在唇間琢磨了一番,覺得徐康寧真的更加可憐,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哎,我再去煮點兒清粥溫着,等他醒了,也該餓了。”

“嗯……謝謝媽。”

房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夏青禾忍了很久的情緒終于難以自控,抱着自己的腦袋跪到了床邊。

終究是不可能放過他的,徐康寧說得對,徐建平怎麽可能會放過他!

夏青禾狠狠的錘了錘自己的腦袋,當初為什麽要放開他的手,他拽的那麽緊的手,怎麽就給放了?

為什麽好不容易把他從那個人手裏搶過來以後,又親手把他給送了回去?

為什麽!!

一句一質問。就像是把自己的過錯加一萬個砝碼全部砸在心上,疼的沒辦法呼吸。

一整個晚上,夏青禾都守在徐康寧身邊,徐康寧後半夜睡的并不好,中途疼醒了好幾次,可是每次一動,他總是能抓住那雙溫熱的手,耳邊的呼喚輕聲細語,像是麻醉藥一樣,讓他不願意睜開眼睛,又昏睡了好幾次。

第二天直到下午,徐康寧才終于從海綿一樣柔軟的夢裏清醒了過來,他動了動眼睛,覺得眼皮都是疼的,渾身的痛感就像洪水,在他清醒的那一瞬間把他全身上下都沖了一遍,昨天晚上的記憶龍卷風一樣的卷過腦海,他整個人一激靈,猛的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那盞他最愛的圓形暖燈,天花板上有他之前架在夏青禾脖子上貼上去的星星,還是閃閃發光。

他怔愣了好一會兒,覺得這場景太溫暖,心都暖熱了,才有些不舍的從床上爬了起來。

夏青禾在樓下盛好湯上來的時候,一進門,就跟坐在床上迷糊的徐康寧來了個對眼兒。

他迫不及待的拿腳踢上門,把手裏的餐盤放在了桌上,走過去抱住了徐康寧。

徐康寧悶哼一聲,埋在他胸口的腦袋蹭了蹭,小聲的說道,“疼……”

夏青禾連忙松開手,輕咬了一下徐康寧的耳垂。徐康寧擡頭看着他,牽起他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爪子往自己腰上一放,“這兒不疼。”

夏青禾摸了摸他的腰,感覺手上的觸感就像紮進他心裏的刀一樣,冰涼,骨感。

“你又瘦了,趕緊去把湯喝了。”夏青禾起身要去端吃的,被徐康寧一把拽住,他半跪着,雙手成圈套住了夏青禾的脖子,“你別動,讓我抱抱你好不好。”

夏青禾不敢動,怕又弄疼了他。只好站在那裏,感受着徐康寧的溫度,他的呼吸,他溫熱的皮膚,以及他和自己之間這緊貼着的心跳。

“我餓了,”徐康寧松開了夏青禾,舔了舔嘴巴,“你再讓我親一下好不好。”

夏青禾終于笑了出來。

徐康寧捏了捏他的臉,“這不就對了嗎,你沮喪着臉幹嘛。”

夏青禾摟着他的腰,低頭輕輕的在他嘴邊親了一下,“你現在有傷,別亂動。我去給你把吃的端過來。”

徐康寧點點頭,“好,你伺候我。”

徐康寧的頭發又長到了令板寸頭夏青禾發指的地步,喝個湯都恨不得要泡裏面當粉絲了,夏青禾撩了好幾遍不聽話,索性直接把他的頭發綁了個小辮子在頭頂,此刻炸成了一朵燦爛的喇叭花。

“嗯~~真好吃。”徐康寧喝完了最後一口湯,頗為滿足的舔了舔嘴巴,“我都被養的開始挑食了,阿姨做的飯菜真的好吃。”

夏青禾看着他的樣子,嘴角的笑就沒有停過,他抽出一張紙巾遞過去,“你先擦擦嘴,吃的臉上都是。”

徐康寧接過來卻并沒有擦嘴,而是拿在手上撕來撕去的玩,他剛才逗樂的心情沉澱下來以後,沖進腦子裏的第一想法就是,徐建平現在怎麽樣了?

夏青禾看他表情風雲變幻,戳了戳他的臉,“你又想什麽呢?”

“想我昨天……”徐康寧的舌頭在齒間轉了一圈,擡頭看着夏青禾的眼睛,“昨天晚上……我捅了徐建平一刀。”

夏青禾瞳仁微顫,“你說什麽!”

手術室的燈亮了好幾個小時,黎紅傑在椅子上坐的雙腿發麻,醫生才終于推門走出了手術室。

“醫生,怎麽樣?”

醫生摘掉口罩,拍了拍黎紅傑的肩膀,“總算是有驚無險,傷口再深一些,那可就是動脈,他失血有點多,需要多休息。馬上就轉病房了,你可以去看他。”

黎紅傑點點頭,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徐建平的臉上毫無血色,一身病服穿在身上,反而把他之前的戾氣洗了個幹淨,從頭到腳透出一絲純良。

徐建平其實是個長得很好看的人,黎紅傑看着他,忍不住開始回想,他是在大學的時候認識徐建平的,那時候徐建平在酒店做大堂接待,整個人洋溢着的魅力,讓黎紅傑多年以後想起來,都覺得渾身發熱。

只是現在,這種魅力被時光蒙上了黑布,壓抑到了再也看不到的深淵裏。

手機鈴聲拉回了他的思緒,黎紅傑按了靜音,走出病房接了起來,“怎麽樣,查到了嗎?”

對面的人回道,“黎總,那個地方比較偏,沒有監控,所以也查不到那個人是誰。那把刀我也已經送去化驗了,結果應該很快就出來了。”

黎紅傑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來的時候壓的嗓音都是啞的,“務必給我查出來!”

“是!黎總。”

忍耐力有多麽的深沉,那這股沖破束縛的山洪就有多洶湧,他甚至吞噬了理智,等到塵埃落定的時候,才驚覺它的恐怖。

夏青禾騎着自行車,兩輪兒恨不得飛出火箭的速度,他腦子裏都是徐康寧的話,“我捅了他一刀,他想弄死我,我推了他一把,他自己撞桌子上暈過去了……”

“有人給他打電話,我讓那個人來家裏找他……”

“我不知道來了沒有……我也不知道他死了沒有……”

夏青禾腳下生風,明明是初夏,可他卻愣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可以!!夏青禾在心裏叫嚣着,徐建平你不可以死,拜托,不管是誰,誰都可以,那個打電話的人,一定要來,必須來!

如果你死了,你死了的話,那……那康寧就是兇手,他的人生就毀了。

騎車到了二棟樓下,夏青禾來不及停好車,扔在一邊三步并作兩步的就沖了上去。

徐康寧家裏鐵門緊鎖,沒有絲毫的異樣,夏青禾甚至收拾了一下心情,才敢去敲門,咚咚咚,每一聲回音都在他心裏纏繞,可是裏屋卻沒有任何動靜。

“徐建平!”夏青禾不顧形象的狠狠的砸了一拳門,鐵門的鏽跡斑斑簌簌落下,甚至有些鐵刺直接紮進了他手上,像是細針一樣,密密麻麻的疼。

周圍一片安靜,這動靜唯一驚擾到的,只有夏青禾越來越沉的心。他往後退了幾步,就差一腳踹掉這虛有其表的破門,可是腦子裏靈光一現,他突然想起康寧說過,他逃出來的時候,門是沒有鎖的。

那現在,到底是那個打電話的人真的來過,帶走了徐建平,還是他被自己的兒子捅死在了家裏無人知曉?

夏青禾覺得自己已經被徐康寧吓的自亂陣腳喪失思考能力了,只好下樓扶起自己的自行車,靠在一邊冷靜過度疲勞的大腦。

如果徐建平真的死在了自己家裏而門又沒鎖的情況下,這個時候這裏應該熱鬧非凡,種種流言蜚語會塵嚣而上,給這片區域增添一些茶餘飯後的娛樂談資,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聲怒吼換不回一次側目。夏青禾他掏出手機走到樓梯口,按照牆上貼的各種疏通開鎖的小廣告打了一個電話,“您好,請問你們是開鎖的是嗎?我鑰匙放家裏了,能不能麻煩你們幫個忙……對劉家河小區……”

開鎖師傅只花了三分鐘,就打開了那扇鐵門,“這鎖芯确實得換了,太多鐵鏽了,不小心鑰匙就會斷在裏面了。”

夏青禾配合的很好,他甚至感嘆了一聲,“是啊,斷了好幾次鑰匙了,太麻煩了。”

師傅是個熱心腸的人,把新的鎖芯給他換上,“弄好了以後就好用了。這個鎖架我也給你配一個新的,我也不多收你錢,還是30塊錢。”

夏青禾掏出錢遞給師傅,“謝謝。”

這個家夏青禾從來沒有進來過,但是此刻的他卻沒有了任何探究的心理,以最快的速度把家裏檢查了一遍。

徐康寧房間的門半敞着,夏青禾還沒走進去就聞到了一絲血腥氣,他走過去推門,随着那扇門越開越大,夏青禾懸着的心,啪嗒一下落到了平地。

房間裏沒有人,徐建平不在這裏,那個人來過了!

夏青禾緩過神來以後,第一反應就是被這混亂的場景刺激了眼球,他看着那斷裂的椅子,床上和地上殘留的血跡,仿佛看到了徐康寧被按在地上差點被掐死的場景,他有害怕嗎?他的尖叫有沒有人聽到,會有人在意嗎?

這一切的罪惡,都被這崩塌的環境賦予了真實,夏青禾的心疼在這狹小的空間裏迅猛的發酵,沖的他眼睛發酸,幾乎要流下淚來。

夏青禾毫不停留,轉身就走,關上門的一霎那,力道之大,就像是要把所有準備沖出來的妖魔鬼怪都鎖進這肮髒的雜亂裏,再也不要出來傷害他的寶貝康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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