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魔鬼
夏裝終于代替了冗厚的棉襖，把所有的負重都抛了下來，李麗在鏡子前反複轉了幾圈，欣賞完身上的連衣裙，又回到架子前拿了另外一件短裙抛給了服務員，“那就這兩件吧，麻煩包起來。”
一旁候着的服務員接過來，“那女士身上的這件是直接就穿着嗎？”
李麗點點頭，“恩，穿着吧。”
“好的。”
人靠衣裝，要臉要皮，李麗接過服務員遞過來的袋子，微笑着說了聲謝謝，提着手提袋出了店門。
送出門的服務員回來跟一旁的同伴咬耳朵，“我去，我覺得這個女的真的好漂亮，這衣服穿在她身上我都不用違心誇贊一句。”
“我一個女的都覺得她好看，特別是她的妝，淡淡的，但是顯得皮膚非常好。”一旁的同伴語調裏有點羨慕嫉妒恨的意味，那眼神被接下來進來的一位客人打斷，兩個人又加入到了新一輪的銷售口才表演中。
司機開車很穩，連紅燈的剎停都一絲不動穩穩的停在了線前，李麗在後座有點兒犯困，揉了揉眉心問道，“還有多遠？”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向後座，輕聲回，“大概二十分鐘，現在下班的點，有點堵車。”
李麗淡淡的恩了一聲。
“夫人怎麽想起...回來這裏看看？”
李麗蓄起的睡意被這話沖的一幹二淨，不由得擡頭看了司機一眼。
司機自覺自己話多了，借着最後一秒紅燈轉綠，車又滑進了車道裏。
一中中午下課以後，走讀的學生回家吃飯，校門口頗有些熱鬧。李麗坐在車裏，車窗開了一半，看着來往的學生。
她昨天做夢，夢到徐康寧出了事，雖然她的心早就被這父子倆傷的體無完膚，卻還是在買完衣服以後，讓司機繞了一個小時回到了這裏。
徐康寧平時中午都是在學校食堂吃飯的，李麗想着肯定是見不到他的，只是在門口看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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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她出神的時候，校門口的人群裏，突然走出了一個個子矮矮的家夥，低着頭，長頭發遮住了眼睛，遠遠看去，徐康寧的身高有些違和，他淹沒在人群中，好像更小了。
李麗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要把車窗升起來。
徐康寧走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莫名的擡頭看了一眼馬路對面的那輛黑色的車，他在原地愣了幾秒，像是被什麽東西牽引着，不管不顧的就朝那裏跑了過去。
李麗幾乎是看進了徐康寧的眼睛裏，她在座位上硬生生的往後挪了幾步，一下子撞到了車門上，李麗連忙沖司機喊了一句，“開車！！快開車。”
徐康寧拔腿就跑。
可惜他還沒跑到車旁，那輛黑色轎車就踩了油門，直接從他旁邊飛一樣的開了過去。徐康寧更加确認了車裏坐着的人是誰，他發足狂奔起來。
“媽！”徐康寧大喊了一聲，眼底通紅，他什麽都想不起來，只知道自己要看着那輛車，一直追着它跑，追到它為止。
“媽！”
李麗拽緊了自己的手提包，不敢往回看，司機的速度不是很快，但是也足以把用兩條腿跑的徐康寧甩的老遠。等到第三個紅綠燈，李麗才試探着轉頭看了一眼，車後已經沒有了那個追逐的身影，只是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媽”卻像是被風卷着，在她耳邊不停的回響。
她下意識的抱住了自己的腦袋，低聲顫抖着吩咐，“李叔，回家。”
“是的夫人。”
徐康寧追到半路，覺得心髒都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人依舊不見了蹤影。
李麗回來了，卻還是不願意見他，那為什麽還要回來？
徐康寧狠狠的拿袖子揉了一把眼睛，大喊了一聲，“為什麽！你為什麽回來，為什麽！！”
來往走過的人都忍不住的看了他一眼，放學時間人也多，大多數都是認識的同學，徐康寧此刻卻顧不上那麽多，揪着自己的胸口蹲下來，捂着眼睛哭了起來。
身後有人騎自行車剎車停了下來，下一秒，一件衣服蓋住了徐康寧的頭，有人蹲下來抱住了他，在他的後腦勺上輕輕的拍了拍。
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味道沖進徐康寧的鼻腔，淡淡的，帶着一絲煙草味。徐康寧掙了一下，那人卻抱的更緊了，在他耳邊不輕不重的說，“別動，想哭就哭，憋着爆炸了我可不管你。”
徐康寧聽出來了，這是王磊的聲音。
徐康寧低着頭，眼淚順勢的一滴接着一滴的砸在地上，像是要把心都掏空了一樣。
過了很久，抱着他的那雙手才松開了束縛，王磊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邊說，“我走了，你記得吃飯。”
視野裏的那雙運動鞋漸行漸遠，身後的車輛重新轉着輪子拐進車道，徐康寧蹲在地上緩了緩，拿下頭頂的衣服，重新看到了與之前毫無差別的道路，車不見了，人也少了，只有他自己還在原地。
徐康寧知道，有人一直是在看着他的。
今天晚自習以後徐康寧沒有去跑步，比以往回來的都要更早，開門的時候正好碰到徐建平要出去。他打着電話，看都沒看徐康寧一眼，嘴裏罵罵咧咧，“老子不抓住那個臭娘們老子就不姓徐。”
徐康寧心裏一驚，難道他找到李麗了嗎？
“臭小子，給我滾開，回來再收拾你，”建平把擋在門口的徐康寧往邊上狠推了一把，徐康寧一個趔趄直接撞到了牆上，他悶哼一聲，牆上不知道是個什麽東西勾了他的背，疼痛呼嘯着鑽進了他的心裏。
“你給我老實在家呆着，哪兒也別想去！”
徐康寧木納的點頭。
徐建平冷哼一聲，罵咧着離開了，徐康寧在門口站了一下，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背，一手黏膩的腥紅，他轉身看了看，牆上是之前挂架子的釘子，架子斷掉以後沒有清理，殘留的尖頭紮進了他的肉裏。
徐康寧低聲罵了一句卧槽，這鐵鏽這麽多，要不要去打針破傷風！
沒有了盔甲的人，只能讓自己重新回到那個滿身是刺的軀殼裏。
徐康寧從醫院裏出來的時候，覺得身上的血氣都被這透亮的玻璃大樓吸了個幹淨，五月的好天氣，徐康寧攤開雙手呼吸了一口這明媚陽光下的空氣，淺淡的藥味和醫院周圍那些不知名的花香，雜亂無章的沖進了他的鼻尖。
“哎，真難聞。”徐康寧狠狠的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覺得這輩子可能再也聞不到自己想要聞到的味道了。
他突然抱着自己蹲了下來，發了瘋一樣的想某個人。
徐建平終究還是沒能找到李麗，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像瘋了一樣，他直接沖進徐康寧的房間，把他從床上揪了起來，“你說，李麗在哪裏？”
徐康寧突然從睡夢中被驚醒，還沒有反應過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徐建平憤怒的嘴臉，他下意識的掙紮了一下，思維終于跟上了混沌的腦袋。
“我..我不知道。”
“放屁，你他媽不是看到她了嗎，不是跟着她在跑嗎！”徐建平把徐康寧提起來按在了桌上，“說，她在哪裏！”
徐康寧眼神一暗，反應了過來，“你特麽的派人跟着我？”
徐建平咧着嘴笑看着他，拍了拍他的臉，“傻小子，我不跟着你，怎麽知道夏青禾說話算不算數！”
徐康寧乍一聽到夏青禾這個名字就受不了了，他掰着徐建平的手，劇烈的掙紮了起來。
徐建平死死的按着他，徐康寧一動，背後的傷在桌面上磨的生疼，卻還是抵不住他此刻想要把徐建平掀翻在地的怒火。
徐康寧猛的擡腳，一腳踢在了徐建平的大腿上，徐建平腿一軟，松開了他的桎梏。
徐康寧跳下來，往牆角站，臉上的表情猙獰而絕望，“你又對夏青禾做了什麽！”
徐建平哼了一聲，走過去狠狠的一巴掌扇在了徐康寧臉上，“你管老子對他做了什麽，臭biao/子，少他媽在這裏給老子犟，信不信我弄死你。”
徐康寧側着頭，拿舌尖舔了舔嘴角的血腥，“我已經離開夏青禾了，你還在他身上找什麽存在感！”
徐建平走近了，捏着徐康寧的臉迫使他看着自己，“你也太天真了，你不在，錢還在！我這雙手要能管住自己，可得花不少錢呢。”
徐康寧這會兒徹底明白了，敢情夏青禾死心不改，拿錢買它的安穩人生？
“徐建平，你如果再敢動夏青禾，我真的會殺了你的。”
徐建平看着徐康寧的眼睛，仿佛這個孩子又回到之前那個寧願被他打死也不會吭聲的孬種，眼睛裏總是帶着火一樣。
“就憑你！”徐建平咬牙瞪着他，手下移，掐住了徐康寧的脖子。
徐康寧臉色通紅，卻還是冷笑了一聲，話語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就憑我……反正我現在什麽都不用顧忌了，我殺了你……再自我了斷，我也不虧！反正要是能拿我換夏青禾的……正常人生，也未嘗不可。”
“你！你他媽的找死！”徐建平被這番厥詞氣的沒了耐性，一把把徐康寧給提了起來，徐康寧卡的差點兒就此斷氣，猛的伸手扣住了徐建平的胳膊，借力穩住了自己的身形。
徐康寧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攀着徐建平的胳膊，腿用力一縮，一腳踹在了他肚子上。
徐建平把他甩了出去，徐康寧倒地後馬上爬了起來，趁徐建平還沒反應過來，扛起身旁的那把大椅子直接朝他砸了過去，徐建平來不及擡手擋，硬生生給挨了一下，砸了個鼻青臉腫。
“賤種，你既然不想活，老子就送你去死。”徐建平完全失控了，他沖過去把徐康寧按倒在了床上，控制住徐康寧亂踢亂蹬的腳，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徐康寧被卡的面紅耳赤，感覺肺裏的空氣一時間都被擠壓的所剩無幾，眼前出現了一片朦胧的光圈。
他掙紮着，捶打着，可是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仿佛靈魂出竅了。
猛然間，指尖有些微涼的疼痛感，徐康寧的手無意間碰到了枕頭底下藏着的刀，他的意識有了一絲清明，他抓着那把刀，腦子裏所想的，都是夏青禾的笑容。
夏青禾，我殺了他，你別再傻了行嗎？
徐康寧憑着最後一點意志力，抽出刀直接往身上的人狠狠的紮了下去，徐建平的動作幾乎是一瞬間停了下來，掐着他脖子的手也松了力氣。
徐康寧推開他，滾到地上捂着脖子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洶湧而進的空氣終于拯救了他發疼的肺，徐康寧滿臉的眼淚，緩過氣來才回頭去看了徐建平一眼。
徐建平大叫着，那把刀沒中要害，而是從胳膊處刺入，斜插進了他的右肩，刺出來的刀尖離脖子只差毫分。
徐康寧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還沒走兩步，身後的徐建平撲過來直接抓住了他的衣領，徐康寧被他拽的摔在了地上，徐建平神智不清，他一腳踩在徐康寧胸口，狠狠的碾壓了起來。
“你他媽的藏着這一手呢，啊，你真想殺了老子.....”徐建平朝他吐了一口唾沫，抓起剛才落在一旁的椅子，就要朝徐康寧的腦袋砸下來，“那老子現在就弄死你。”
人在危難關頭，潛力總是無限的。
徐康寧突然抓着徐建平的腳踝，狠狠的往一旁推了出去，徐建平一下子失去平衡，往後倒了下去，那把椅子不偏不倚的掉下來，砸在了他胸上和頭上，徐康寧感覺心口一陣發緊，嗓子裏突然冒出一股血腥味。
徐建平倒下去以後就沒了動靜，徐康寧躺在地上，腦袋裏嗡嗡的作響，暈的他想吐。他不敢久留，把椅子掀翻到一邊，從地上爬了起來。他回頭看了一眼徐建平，還是忍不住走了過去，他探了探徐建平的呼吸，還在。
徐康寧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麽心理，起身要走的時候，放在徐建平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徐康寧掏出來看了看，是個不認識的號碼，連個備注都沒有。
他接了起來，對面是個男人的聲音，居然極其的溫柔，“阿平，你在幹什麽呢？”
徐康寧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徐建平，直接把電話挂了，然後給那個號碼發了個短信，“在家，你來找我。”
然後徐康寧又加發個地址，才把手機塞回了他口袋裏。他來不及在這個屋子多呆，捂着自己頭疼欲裂的腦袋出了門，門也沒有鎖。
初夏的晚上悶熱，沒有風，徐康寧一路往外跑，眼前的路就越來越遙遠，迎面走來的一個女孩子看着他衣服上的血，吓得尖叫了一聲，徐康寧順着聲音看了她一眼，那女孩直接拿包擋着腦袋跑遠了。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形象有多麽的狼狽。
也不知道跑了多遠，徐康寧終于走回了那條熟悉的路，這家大院還是這麽的安靜，連路燈都異常的溫暖，刺的他眼睛疼的很，一點抵抗能力都沒有。
“夏青禾..”徐康寧呢喃了一句，覺得越走腳步越沉重，頭上像是頂着個花盆似的，整個人都在打飄。他胃裏一陣惡心，忍不住彎腰幹嘔了一陣，直接跪在了地上。
離高考僅剩不到一個月，夏青禾周末一直在補課。對于他來說，徐康寧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鐘楊易今天沒騎車，因為回去的時候要順便去接王梓，所以沒跟他一起走。夏青禾這段時間只顧學習，因為他知道，沒有什麽比自己強大起來更重要。
陳曦偶爾會跟他發短信，說說徐康寧目前的一些情況，今天徐康寧測驗又是第一名，踢球又進了兩個，早餐吃了三個包子一個卷餅，還把她的雞蛋也搶走了...
所以你看，沒有你陪着護着，他依舊可以過他自己的生活的。他依舊在努力的保持着他的心，你為什麽不可以？
夏青禾聽着手機裏的歌，是徐康寧推薦給他的一些老歌，在這夜晚絲絲入耳，沉澱了他浮躁的心。
他騎着車一路往家走，順便在路邊奶茶店買了一杯奶昔，很甜的那種。
拐過馬路，夏青禾摘了耳機，推着車往大院裏走，經過路燈下的時候，看見一旁的座椅上躺着一個人，他背對着大路，蜷縮着身子，小小的一個，顯得有些可憐。
夏青禾呼吸一滞，把車扔在一邊，直接沖了過去。徐康寧身上有很多血，夏青禾分不清楚這是他的還是別人的，跪在一邊不敢下手，只是輕輕的喊了一聲，“康寧...”
躺椅上的人動了一下，随即而來的是一聲難耐的呻 /吟，徐康寧睜開眼睛，忍着一身的疼痛翻了個身 ，終于看到了夏青禾。
他嘴唇蒼白，卻還是輕笑着，“你終于回來了。”
夏青禾不敢大手大腳，局促的抓着徐康寧的手，眼睛都紅了，“康寧，你這是怎麽啦？”
徐康寧搖搖頭，“沒事兒，我就是太累了。”
徐康寧借着他的勁兒想坐起來，夏青禾趕緊伸手去扶，結果人剛起到一半，徐康寧就直愣愣的栽進了夏青禾懷裏。
“康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