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深心
過年的時候,陳曦給徐康寧打電話讓他來家裏過年,人多也正好熱鬧,徐康寧反正也沒地可去,去醫院看完了大林,等他打上針睡着了,才收拾東西出發過去,正好趕上了晚飯。
“小毛毯長的太快了,一天一個樣。”小毛毯是徐康寧給陳曦孩子取的外號,覺得這小家夥軟乎乎的,抱着軟,揉着也軟。
“是,也越來越鬧騰了,管不住。”陳曦給孩子沖好奶粉塞進了他嘴裏,把小毛毯丢給了徐康寧抱着,終于得空休息了一下。
紀凡這會兒剛把沖好的咖啡拿了過來,又抓了一把幹果放在了桌前,“先吃點兒東西。”
陳曦張着嘴接了幾顆花生,想喝一口紀凡的咖啡,被他用手擋了,陳曦恨不得咬他一口。
“康寧啊,你小心着點,小毛毯最近尿尿不走尋常路,小心他尿你身上。”
徐康寧抱着孩子,滿臉抑制不住的姨父笑,“小毛毯,你媽又在說你壞話了。”
小家夥咕嚕咕嚕喝的十分投入,并沒有把老媽的話放在心上,真像是一條小毛毯一樣的窩在徐康寧懷裏,一手抱着奶瓶,一手抓着徐康寧的拇指。
徐康寧看着小家夥,覺得心裏異常的柔軟。
迎新年的鞭炮聲總是響的很遙遠,小區內禁煙花炮竹,只有一些小孩子在大人的帶領下玩一些不成氣候的小花樣,徐康寧在陽臺看着遠處時而升起爆炸的煙花,轟一聲,各種各樣的美麗造型,一閃而過,留下寥寥的煙霧。
紀凡走過來跟他并肩站着,遞過來一瓶啤酒,“喝不喝?”
“陳曦看到不揍你?”徐康寧接了過來,笑着調侃他。
“哄孩子睡了,看不着,咱們偷偷的。”
徐康寧拉開易拉罐,喝了幾大口。
“我真的沒想到,你們居然會走到今天。”徐康寧說,“我以為你當時只是鬧着玩兒的,我還叮囑過陳曦,看清楚人再付真心。”
紀凡抽了一口煙,笑着捶了他一拳,“你小子總想着棒打鴛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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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陳曦是我的帶刀侍衛嘛,把個關還是要的,”徐康寧突然想起了什麽,向紀凡求證道,“我以前在學校,不小心聽到過你和你朋友們說話,你和陳曦真的是很早就認識了?”
紀凡點頭,“嗯,好像是小學五年級吧,她那個時候一點兒都不胖,哈哈,很小的一只,在我隔壁班。她的座位在窗戶邊上,我每次出去,經過她們班的時候,總能看到她,也不知道什麽事兒她那麽開心,每次都在笑,我就很喜歡,其實,她算是我的初戀。”
徐康寧笑,“你這初戀挺早啊,小學就不安分了。”
紀凡喝了一口啤酒,搖頭笑道,“那個時候哪懂這些啊,就覺得這個女孩子很好,看到她笑,自己的心情都能好上一整天。”
“嗯,陳曦确實很好。你知道嗎,從我認識她直到現在,不管發生什麽事,陳曦好像從來都沒有放棄過我,所以我總覺得,她在背後支持着,我就不能倒下。”
紀凡抽着煙聽着,看了徐康寧一眼。
徐康寧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看着紀凡的表情,噗嗤一聲笑了,把剩下的啤酒幹了,“後來呢?”
紀凡跟他的空瓶子碰了一下,回道,“後來她走了,好像是家裏父母工作調動,她也不在那個學校了,上了高中我才又見到她,她那個時候……嗯,很胖,我一開始以為我認錯了。”
徐康寧很久沒有喝酒了,工作不讓,醫院不許,這會兒一瓶下肚,感覺有些上頭似的,聽到紀凡說這些,也想起了那些開心的往事,哈哈大笑了起來,“你當時跟她談戀愛,我确實一度懷疑你眼瞎。”
紀凡也跟着笑,“我朋友們也都說我眼瞎,可是沒辦法,遇到了就發現,還是很喜歡她,年齡越大,感情就越明了,再見到她的時候,就覺得,一定要追一次。本來我已經打算找個機會去找她表白的,結果那次秋游,夏青禾搶了她的座位,她被調到我們車上了,我才有機會……”
紀凡說的太投入,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無意識間提到了某個人,他轉頭看了一眼徐康寧的臉色,“額……不好意思啊!”
“沒事兒,還有沒有酒,喝着有點兒上瘾,”徐康寧搖了搖空了的易拉罐,“我再去拿幾罐。”
紀凡按住他,無奈的笑了,“我去拿,你把這個桌子打開,自動折疊的,咱倆今天好好喝點兒。”
徐康寧打開折疊桌子,又拉過旁邊的兩個椅子放好,紀凡把一提啤酒放在桌上,還拿來了一些小零食,開了兩瓶啤酒遞給徐康寧一瓶,“來,喝。”
徐康寧接過來,一口氣又喝完了一瓶,沒有繼續說話,兩個人在這冬日喜氣洋洋的氛圍裏,一人一口的喝着冷冷的啤酒。
徐康寧看着遠遠的夜空,因為煙火的硝煙和低溫霧氣顯得越發的朦胧,他腦子有點兒發蒙,很多記憶像是要沖破牢籠洶湧而出,徐康寧突然很想跟他說說話。
“紀凡,其實我不瞞你說,我在裏面的這幾年,我曾經想過,要不就放棄吧,反正這世上就我一個人了。”
紀凡喝酒喝的慢,他更饞的是想來根煙,他抽出煙盒晃了晃,“不介意吧?”
徐康寧伸出手,“給我也來一根兒。”
紀凡給他點上,吸了兩口才說話,“康寧,以後不管在哪兒,你別忘了,你還有我們。”
徐康寧呼出了一口濁氣,香煙的味道依舊好聞,“你知道,這些年我在想什麽嗎?”
紀凡看着他,表示洗耳恭聽。
徐康寧又抽了幾口煙,火都要燒到煙屁股頭了,才不舍的按熄在了煙灰缸裏,“我在想,徹底放棄一個人,需要多長時間?”
“我在裏面呆了七年,一開始怎麽都無法接受,嚴重抑郁,狂躁,差點死在裏面。每天不停的吃藥,不停的看醫生,很想死,但是又不甘心。”
紀凡又點燃一根煙遞給他,徐康寧接過來夾在指尖,“其實我不愛抽煙,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抽上的。”
紀凡回道,“我很少抽,陳曦不讓。可是她生孩子的那天,我抽了快有一盒煙了,她從宮縮到生下來,疼了快有二十個小時,我看她疼哭的那樣兒,我就心疼,我爸媽和她爸媽守着,我就在樓梯口抽煙。”
徐康寧的表情也不是很好,又拉開一瓶啤酒和他碰了一下,“你好好對她。”
“康寧,她再疼,我一直都在她身邊陪着。以後,我們也會陪着你的,你之前的那些痛苦,不要再想了。”
徐康寧搖搖頭,喝的多了,也更加敢于面對自己的心。
“忘不掉啊,忘了這麽多年,還是忘不掉。我想不明白為什麽,雖然他當時留下來也幫不了我什麽,可是他那個時候走了,我就覺得,我的天塌了。我真的想不明白……我問我的心理醫生,為什麽?醫生跟我說,你的那個人出現的毫無道理,離開又為什麽需要道理,我們要學會離別。我在想,如果出現和離開都沒有理由的話,那中間的這些回憶,算什麽。”
“能再給我一根煙嗎?”徐康寧問。
紀凡安靜的抽出一根煙給他點上,這是徐康寧的第三根煙了。
“他就是我的一根刺,窩在心裏,我的心每跳動一下,就狠狠的紮一次,疼的我沒有辦法停下來,”徐康寧有點兒微微犯醉的感覺,估計是壓抑的太久,眼睛都是通紅的。
“我每天都做噩夢,夢都是一樣的,是他丢掉我的那些畫面,以至于很多時候,我都忘了我是因為什麽才被關進這牢籠裏這麽多年,我有時候在想,值得嗎?”
徐康寧說話語言混亂,紀凡卻聽出了他語音裏壓抑着的痛苦。
“後來,有一個老師告訴我,找不到的答案,不是沒有出現,而是你沒有去找,答案在那裏,活着比死了更容易找到,”徐康寧說,“那段時間我的病恢複的不錯,每天定時的跑步,運動,打籃球,讀書,做義工,争取良好表現,希望減刑處理。”
“可是我後來,又見到了一個人,聽說她花了很長時間打聽到我在哪裏服刑,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聽說你快出來了,我再次警告你,你以後不要再打夏青禾的主意,否則你進來的就不只是這幾年了。”
徐康寧哼笑了一聲,“沒想到,幾年過去了,他媽媽依舊不死心,還要在我心上捅一刀,後來,我就又被調離了,我甚至不知道我到過幾個地方,仿佛我的人生,在某個我看不到人手裏,像玩具一樣的玩弄着。”
紀凡走過去,按着他的頭把他攬在了懷裏,“沒事兒了,康寧,這些都過去了。”
徐康寧低着頭,眼淚下不來,心裏很悶,他好像真的醉了,靠在紀凡懷裏出神,手裏的啤酒要掉不掉,被紀凡伸手接了過來。
“紀凡,你說,夏青……夏青禾他,忘了我嗎?”
陳曦裹着厚厚的毛絨睡衣在客廳的角落裏聽着,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面對真心有多困難,估計只有麻痹了清醒的神經,才會露出一點端倪出來,讓人窺見,回想起來,總覺得傻透了。
那些執着的不甘,往往才是壓在心裏最沉的石頭。
年後,徐康寧又開始了新的工作。
咖啡飄香,圈在這一方溫暖的角落裏纏繞着,熏的徐康寧有些犯困。玻璃上都是冷熱交替蒸發出來的霧氣,他剛送走了兩個客人,收拾完東西又重新擺好杯墊,坐在桌邊發呆,随後沒忍住的伸手破壞了那面薄霧滿面的鏡子。
只是一些不明所以的亂塗亂畫,也不知道是從哪裏突然冒出來的畫畫靈感,手殘黨徐康寧居然意外的勾勒出了一個背影,那人莫名的帶着一些俊朗的氣息。
店長是個小美女,按她的說法那是專注咖啡兩百年,廢寝忘食,荒廢學業。這不,又浪費大半天時間剛調出一杯自制的新品,頗有些自豪的遠遠喊了徐康寧一聲,“你過來嘗嘗,我感覺還不錯。”
徐康寧如夢初醒,走過去趴在吧臺看了看,“今天這是什麽主題,怎麽看着像是一坨烏漆麻黑的……嗯好難形容。”
店長欣賞般的眼光還來不及收回,看也不看就極其精準的擡手敲上了徐康寧的腦袋,“你說你,光有好味覺有什麽用,你發揮點想象力好不好,我這叫藝術。”
徐康寧摸了摸腦袋,“還真看不出來哪裏藝術了,這外觀影響形象,讓我提不起任何品它的欲望啊。”
“我給它取名叫,黑森林。”
徐康寧點頭認同道,“确實挺黑的。”
店長把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嘗嘗,味道真的很不錯的。”
徐康寧端起來小抿了一口,砸吧個嘴在舌尖又品了品,“這是巧克力還是可可碎?”
“可可碎,”店長說,“怎麽樣,不錯吧?”
徐康寧又喝了一口,“嗯……湊合。”
對于這種湊合的嘴殘評價,店長還沒來得及給出反應,門口的風鈴響了,進來一幫學生模樣的人。
她推了推徐康寧,“卧槽,來了一大幫帥哥。”
徐康寧翻白眼,“要不這等好差事你去伺候,我讓給你。”
店長從他手裏拿過菜單,抓了抓蓬松的短發,“走起。”
“天吶,你這也太赤/裸/裸了吧,跟沒見過帥哥似的。”徐康寧繞到收銀臺頂替了她的位置,“多養養眼,我坐一會兒休息一下。”
“我說你一個大好年齡的帥哥,怎麽總是一副病殃殃的樣子,”店長拍了一把他的肩膀,“把咖啡喝完,我忙去了。”
徐康寧趴在收銀後臺,有點兒犯困,連咖啡都拯救不了他疲倦的腦細胞,想着該不會是要感冒了吧?
“诶我說王梓,你們寫生怎麽會安排在冬天啊,手都要凍僵了。”一個看起來很可愛可是卻操着一副煙嗓的男生說道。
王梓把剛端上來的牛角包啃了,搖搖頭,“聽說是要有不一樣的風格,別人都畫春,我們就寫冬咯。”
“哎,搞不懂,”煙嗓男繼續說,“不過聽說你們藝術生文化課的分就不會要求那麽高了,是吧?”
“嗯吶,但是前提也得是藝術分你要考過才行,你以為都那麽簡單的嗎?”王梓說,“對了,你高二打算選文科理科啊?”
“不知道,我爸媽讓我學文,說以後有路子,但是我覺得要我去聽政治歷史,我得暈過去見秦始皇了,我還是喜歡理科。”那人吐槽道。旁邊一人接過話頭,“我個人勸你考慮清楚,我哥當初也覺得自己理科好就選擇了理科,結果廢了,理化生磨人命啊。”
那人翻白眼,“那是他壓根就不行。”
“比你牛逼。”旁邊一人怼回去,“你個連化學方程式都寫不清楚的人,學習生涯才堪憂。”
“切,你可拉倒吧……”
一旁的幾個人看他倆又要掐起來了,喝着咖啡在一旁看好戲。
徐康寧伸長脖子又看了幾眼,縮在後臺不敢起來,他真的沒有聽錯,就是王梓,那個畫畫很好的王梓,當時那麽小的王梓,現在也長的這麽高了。
所謂人生何處不相逢,哪怕是離開了南城,也依舊毫無準備的迎來了陳曦和她的寶貝兒子,迎來了這個為他畫過一副生日禮物的小王子。
徐康寧轉身鑽進了後邊倉庫,很沒有出息的躲了起來。
“您好,這邊買單。”
“買單康寧,”店長喊了一聲,一擡頭人影都沒看到一個,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诶,剛才還在的,跑哪兒去了?”
王梓只聽了一耳朵,連忙擡頭看了看收銀臺的方向,可是卻什麽也沒有看到,他從同伴手裏拿過賬單,走到收銀臺,“美女,我們買單。”
店長只好親自出馬,“好的,一共一百五十二。”
王梓掏出錢包抽出兩百塊錢遞過去,“美女,這裏就你一個人,忙的過來嗎?”
店長給他找零,随口回道,“也不忙的,還有一個店員,他估計去洗手間了吧。”
“噢這樣,那你家服務員叫什麽名字啊?”
“什麽?”店長把找零的錢遞給他,想着康寧的魅力都能通過空氣發散出去了嗎,笑着問了一句,“怎麽突然問這個?”
王梓呵呵一笑,“沒有啊,就覺得這麽好的一個店,服務員肯定也和店長一樣漂亮,想認識一下。”
“哈哈哈,現在的孩子都這麽能說了嗎?”店長被他這話說的點中了笑穴似的,“不過不好意思啊,我們家服務員是個男生,不太符合你的要求喲。”
王梓還要繼續問,煙嗓男突然進來拉了他一把,“王梓,你結個賬這麽墨跡啊,快點兒的,都要凍死了。”
王梓回道,“知道了。”
他接過零錢,轉身時靈巧的抽走了一張店裏的名片,“美女,再聯系。”
“我去,你好浪啊~”那人摟着他怼了一句。
王梓踹他,“滾。”
人已經走出去老遠了,店長還捧着一顆少女心在張望,徐康寧不知道什麽時候鑽了出來,戳了戳她的背脊,“別看了,望眼欲穿。”
店長整個人一抖,随即大笑了起來,“你猜他剛才問什麽?”
“我沒興趣。”
“他問我,咱家的服務員叫什麽名字。”
徐康寧感覺“虎軀一震”,“你告訴他了?”
“沒來得及說他就走了,”店長說,“現在的小青年真是……嘴巴越來越甜了。”
徐康寧沒接話,反問道,“店長,這裏離南城,遠不遠?”
“也還好吧,動車也才一個半小時,怎麽,你要去南城嗎?”
徐康寧愣了一下,搖搖頭說,“沒有,随便問問而已。”
“好啦,你也下班吧,”店長把徐康寧的工牌拿下來,“回家吧,看你一天累的恨不得暈過去,好好休息,別感冒了。”
徐康寧點點頭,“謝謝大美女,我……”
話還沒說完,放在口袋的手機突兀的響了起來,是林松打來的,徐康寧剛接起來,對面的人火急火燎,話筒像灌了風一樣,“康寧……你在哪裏?快去醫院,林樹在搶救,我現在還在趕過去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