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坦白

将近年關,凱賓的生意異常火爆,大部分都是來定年夜飯的,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流行的規矩,年夜飯都不在家裏吃,拖家帶口的到飯店裏聚,一來二去的,年味也被沖的一幹二淨。

夏青禾開車到了凱賓門口,已經将近十點,按照以前的時間點,再有半個多小時,徐康寧就下班了。夏青禾不想在車裏等着,便拿了衣服,直接去了大堂的接待處坐着等人。

結果沒等來徐康寧,反而等來了下班的林松,林松對夏青禾印象深刻,人和照片雖然差別不大,但是真真見到了,才能把徐康寧這麽多年的念想對上號。

“夏青禾,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裏?”林松看到他,主動過來打招呼,“約了客戶嗎?”

夏青禾這人,別的沒什麽特長,就那點兒心眼兒和醋意還真是不少,見了林松心裏多少有點兒不樂意,但還是起身打了個招呼,“沒有,我來找康寧的。”

林松表情一變,打了兩聲哈哈,“康寧啊……那個他沒跟你說嗎,他已經辭職了。”

“什麽,辭職?”

看這表情,很顯然是沒有了。

林松點點頭,“對,有一個多星期了吧,你們最近沒在一塊兒?”

“我最近忙……他怎麽會突然辭職?”夏青禾語氣很急,一把抓住林松,“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林松猶豫了一下,點頭回道,“我們邊走邊說,正好有些事兒,我也想問問你。”

夏青禾腦中一下子跑過了無數種可能性,可是第一時間沖進腦海的,就是徐康寧他又會跑到哪裏去,他是不是又在躲着自己,是不是為了不見自己,連工作都辭了?

林松長嘆了一聲,“夏青禾,你說你跟康寧認識了得有十年,有件事兒……我想跟你确認一下。”

“什麽事兒?”夏青禾的語調都有些不穩。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門口,林松感覺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你開車來了嗎?要不我們去你車裏聊,這兒人多眼雜的。”

夏青禾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沉聲道,“我車就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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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松坐在車裏,空調的溫度還沒上來,空氣依舊有些濕冷,他的嗓子也像是浸了水一樣,“夏青禾,我實話告訴你吧,康寧不是辭職了,他是被辭退的。”

夏青禾,“到底怎麽回事?”

“我也是我想問你的。前幾天,咱們酒店突然有些流言蜚語,說康寧他……”林松嘆了一口氣,續道,“說他殺過人,殺的還是他自己的老爸,這事兒在酒店傳的沸沸揚揚的,經理立馬把我們叫過去……”

後面林松說了什麽,夏青禾聽得不是很清楚,那些話像是帶了力,狠狠的敲在了夏青禾的腦袋上,嗡嗡作響。

“誰說的!”夏青禾突然打斷了林松的話,語氣都帶了寒意。

“不知道,突然的就來了,我也很驚訝。”林松搖搖頭,“我認識康寧的時候……那時候我弟弟身體不好,住院的時候都是他在照顧,以前阿樹在的時候我還問過他,問他這人是誰,他只說是自己的好朋友,讓我不要多管。後來阿樹走了,我看他一個人也沒地方去,就帶着他回了南城。”

夏青禾眉頭一緊,“阿樹?”

“林樹,我弟弟,”林松解釋道。

“林樹……”夏青禾在嘴邊嚼了嚼這兩個字,覺得很熟悉,年輕氣盛的單打獨鬥仿佛順着記憶的線條爬進了腦海,他一下子清明了,低下頭輕聲說道,“我知道他,上學的時候見過幾次。他怎麽會……”

林松苦笑了一下,“癌症走的,最後那段時間,我忙工作掙錢給他看病,都是康寧在幫我照顧他。”

“夏青禾,我是因為偶然在康寧的箱子裏看到過一本相冊,所以對你很有印象,那本相冊看着很破了,但是裏面都是你們的合影,”林松續道,“所以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發生了什麽。我認識康寧這麽些年,我相信他是個好孩子。這件事兒,你能不能上點心幫忙查查,他還這麽年輕,被人這麽說三道四的,以後的人生還怎麽過?”

夏青禾的心像是被人捏着狠狠的擰了一把,眼睛發紅的回道,“我會的,謝謝你……松哥。”

“哎……這有什麽好謝的,”林松說,“我和他一樣,沒爸沒媽沒親人,阿樹走了以後,我都把他當親弟弟看的,當是相依為命的一個寄托。我現在也不為別的,只是希望他能過的好一點。康寧以前經歷過什麽,這都不重要了不是嗎,時過境遷,不要再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毀掉他就行了。”

“拜托你了,夏青禾,我也沒有什麽特別的能耐,”林松看着他的眼睛真情實意的說道,“這個時候,我把他交給你照顧,行嗎?”

夏青禾看着林松,感覺那些話一字一句都像是劊子手的刀,把他的皮囊一層一層的剝掉,露出了鮮紅跳動的內心。

想念,後悔,懊惱成了助燃劑,把他所有的糾結隐忍全部燃燒,随之灰飛煙滅。他再沒什麽好擔心的,也不怕徐康寧再逃跑。

徐康寧,我夏青禾就是想陪在你身邊,還慶幸可以陪在你身邊。

徐康寧今天和陳曦他們聊的太晚,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半夜,他是個很認床的人,不在自己家就睡不着。

因為陳曦這次回來是懷孕休養,住的也都是她爸媽家裏,他在別人家裏留宿多少有些不好,再晚都打車回來了。

走一層,樓梯的感應燈就亮一層,反應有些遲鈍,像他此刻有些混沌的腦袋瓜。走到二樓的時候,拐角處蹲着一個人,穿着一身的黑衣服,像個幽靈似的團在那裏,吓的徐康寧連罵了好幾聲“卧槽。”

幽靈慢慢的擡起頭,頂着一雙通紅的眼睛看着他,“康寧,你回來了?”

徐康寧狂跳的心髒還沒有恢複,被他這破嗓子一刺,更加覺得心律失常,“你這大半夜的,在這兒幹什麽?”

夏青禾沒動,依舊靠在牆上,“我等你回來啊。”

“……”

嗯,沒毛病。

“你又喝多了嗎,不回自己家等我幹什麽!”徐康寧越過他,從包裏掏鑰匙打開門,“你趕緊走吧,我要睡覺了。”

“徐康寧,”夏青禾突然一把抓着他的褲腳,伸手環住了他的小腿,“你別跟我生氣了,行嗎?”

徐康寧低頭看着他像個孩子似的靠在自己腿邊,雙手凍得通紅,終究還是于心不忍,“你先進來吧,外面挺冷的。”

夏青禾擡頭看他,“你不生氣了我就起來。”

徐康寧嗤笑一聲,“這臺詞電視裏都是跪着演的,你得了吧。”

夏青禾一聽,居然真的開始動彈要給他跪着。

徐康寧連忙按住他,“行了行了,你別得寸進尺,我不生氣了,你趕緊起來!”

夏青禾笑着看着他,伸出雙手一副求抱抱的姿勢,“拉我一把,腿麻了……”

我們往往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有明确的方向和目标是一件很值得慶幸的事情。

徐康寧進屋以後就開始忙自己的事情,他先去陽臺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了,又把房間和客廳的垃圾袋換上新的,完全把沙發上坐着的另一個生物當透明。

夏青禾捧着茶杯,暖着被凍僵的雙手,兩眼珠子兜來繞去的看着徐康寧在屋裏來回收拾,終于忍不住問了一句,“康寧,從進門你就沒停過,忙什麽呢?”

徐康寧剜了他一眼,“喝你的茶。”

夏青禾便乖乖的低了頭,又撮了一口白開水,竟然嘗出了一絲甜甜的味道。

徐康寧沒管他,把本來就不多大的一個房間裏裏外外的收拾了個底朝天,終于耐不住心裏的那點兒火氣,沖到夏青禾面前把他的杯子給奪了過來,“你到底喝完了沒有?”

夏青禾被他突然的怒吼吓了一跳,看着徐康寧手裏的杯子蕩出來的水,轉移話題,“你看着點兒,你衣服都打濕了。”

徐康寧看他那裝傻充愣的樣子就來氣,把杯子往茶幾上猛的一擱,砰一聲差點碎了茶幾上的舊玻璃,“我看你也別喝了。說吧,今天過來,又想怎麽樣?”

“我不想怎麽樣啊,我就是來看看你,這個星期我真的是太忙了,沒顧上你,”夏青禾說,“我特別特別的想你。”

徐康寧怒道,“我之前跟你說過的話,你都忘了?”

“什麽話,”夏青禾裝失憶。

“那天我在洗手間裏跟你說的話!”徐康寧簡直氣極敗壞。

“噢……”夏青禾眼神迷蒙的看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那天吧,我真的喝多了,你說的我酒醒來也忘的差不多了。”

“夏青禾!”徐康寧看着他,終于忍不住大聲喊了他一聲,“你也太不要臉了。”

“你剛剛不是說你不生氣了嗎?”夏青禾裝委屈的看着他,“我想你是真的,特別特別想。”

徐康寧轉身就要走。

夏青禾連忙起身沖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圈進了懷裏,“好了我不和你鬧了,看你心情不好我逗你的。康寧,你也別跟我說那些狠話,你知道我不可能再放手的,你也還沒有忘記我,對不對?”

徐康寧想拿胳膊肘頂他,又怕他再“胃疼”訛上自己,索性不再動彈。

“你再等我兩天,到時候,我會把我現在所做的一切,全部都告訴你,你相信我。”

“行,那我就再給你兩天時間,下次再來跟我鬧眼子,我就打死你。”

“不用你打死我,再跟你鬧眼子,我剖腹自盡給你看。”夏青禾抱着他,徐康寧忙了大半天,渾身上下都是暖意烘烘的,夏青禾又借機開始占便宜,不死心的問道,“康寧,這段時間我沒來找你,你想我嗎?”

“起開,”徐康寧狠狠的踩了他一腳。

夏青禾吃痛,連退了好幾步,抱着腳原地蹦噠,宛如一只頹廢的丹頂鶴。

“沒事兒你就回去吧,我真的累了,”徐康寧看着他,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閉着眼揉了揉眉心。

夏青禾看他的樣子,心裏又泛起一絲心疼,他走過去蹲在徐康寧面前,握緊了他的雙手,“康寧,你沒事兒吧?”

徐康寧看着被他緊握的雙手,第一次不太想掙脫,甚至有些依賴一般的回握了幾分,“我能有什麽事……”

“我都知道了,”夏青禾看着他的眼睛,輕輕的按摩着他的虎口處,低聲說,“你辭職的事兒我都知道了,康寧,不管怎麽樣,以後我會一直陪着你的,你別害怕。”

也許是熬了夜,徐康寧的眼睛有點兒發紅,他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心口有點兒發堵,但是臉上的笑先揚了起來,“你是不是又調查我什麽了?”

“沒有,”夏青禾搖搖頭,輕笑着解釋道,“真的沒有,我去找你,是林松大哥告訴我的,他也很擔心你。”

徐康寧噢了一聲,低下頭。

良久,突然問夏青禾,“你信嗎?”

夏青禾的笑容僵了一秒,從他這短短的三個字裏聽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兩個人一時都有些相對無言,徐康寧看着他,近乎是有些期盼的眼神,又追問了一句,“你信嗎?”

夏青禾真是心疼,微微起身抱住徐康寧,“怎麽辦,你現在這樣,我好像等不到兩天以後了。”

“什麽?”徐康寧感覺特別累,靠在他肩上有氣無力的哼了一句。

“康寧,對不起,我為十年前的那個我向你道歉,”夏青禾扣緊他,擡手摸了摸他的頭發,“但是我不是膽小,我也不是抛棄你,那個時候我沒有辦法,我必須走才能保全你!如果今天的我不是現在這樣,我沒有臉面出現在你面前,因為很多事情我更加無能為力。”

徐康寧埋頭在他肩膀上,聽他這番剖白,這幾天來壓抑在心裏的情緒翻湧而上,沖的他眼睛發疼,讓他忍不住有點兒想哭。

“可是你要知道,有些事情本來就是讓人無能為力的,”他推開夏青禾的懷抱,紅着眼看着他,“夏青禾,如果不是因為林松哥,如果不是因為我答應過大林哥要陪着他,我是絕對不會再回南城這個傷心地的!”

夏青禾只要一設想他說的這句話,就打心裏覺得痛苦,他拽緊了徐康寧的手,“康寧,你不要…不要離開我…”

“過去的事情會像烙印一樣刻在你的身上,刻在你的骨血裏,永遠都有跡可循,你擺脫不掉,”徐康寧不管不顧的繼續說道,“剛開始的那幾年,每天都有人耳提面命,說我是個殺人犯。我覺得我已經習慣了不怕了,可是出來以後我才發現,我更怕這個世界,我怕它容不下我,我不敢去別的地方工作,我只想躲在不起眼的人群裏,因為這樣就不會有人在意你是什麽樣的,你以前是什麽樣的。這兩年,我以為我已經忘的差不多了,可是現在我才突然發現,這就是一個永遠都不可磨滅的事實,會如影随形我後面的數十年,我更不該奢求別的。”

“不,康寧,這件事很快就會真相大白!我回國以後一直都在追查這件事,我沒有放棄你,我一直都沒有。王磊為了你學的法律,我們都沒有放棄你,你不可以放棄你自己。”

徐康寧的眼神終于回過些神來,正對上他漆黑的瞳仁,“你說什麽,你在調查什麽?”

夏青禾拉着徐康寧的手在唇邊吻了吻,“明天我帶你去見王磊吧,我把整件事,從頭到尾全部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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