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和商墨陽吵過一架之後,小紅已漸漸冷靜下來。
回想剛才,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和酸楚,自己怎麽像個女人一樣,居然情緒激動地和商墨陽吵架,完全不像以前的自己。若是在以前,直接和商墨陽決裂就是,何苦還說那麽多委屈瘋狂的話。
他心裏越發地難過。
為了留在商墨陽的身邊,他努力扮演着小紅的角色,十分用心的代入進去,甚至不惜迷失自己。
其實這段日子以來,商墨陽對他一直挺溫柔,他一直以為這才是真正的商墨陽,是他以前沒有機會接觸到的真正的商墨陽,卻原來是他錯了,商墨陽只是在跟他玩而已,像逗弄一個玩物一樣,對他從來都沒有過真心。
難道他愛的是藍裂雲嗎?只怕也是未必。他一直不肯原諒藍裂雲的負心,否則的話不會輕易的說要納自己為侍君,一心一意回到逍遙城,當着藍裂雲的面結親,只怕藍裂雲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也未必能讓他反悔。真正讓他改變主意的,一定是昨天和藍裂風之間的談話。
他愛的從來不是藍裂雲,也不是小紅,而是這天下正道和逍遙城的生靈。
雖是逍遙城的城主,他卻開始對自己的城民産生了深深的嫉妒。他以前曾經慶幸自己姓藍,前世不知修了多少,才有和商墨陽的今世之緣。可是現在他卻恨起了命運的捉弄,教他變成了小紅,讓他看清了墨陽的真心。若不是為了心中的那股傲氣,若不是為了不輸商墨陽的心氣,若他依然在逍遙城中做他的逍遙城主,或許他早就和商墨陽成親了,可以一輩子活在謊言之中,而後短命早死,放墨陽自由,那或許對他而言,才是最好的結果。
想到在蓮花峰,他為墨陽婉轉承歡,為他受盡世人冷眼,總以為只要墨陽愛他,就一切都值得,沒想到竟是他錯了。墨陽連藍裂雲都不愛,憑什麽愛他?
他對藍裂雲是執念,對小紅是玩弄,其實都算不上真正的愛情,如果墨陽真心愛的是藍裂雲,只需對藍裂雲說一句“對卿愛極難耐,想要交媾”,以藍裂雲對他的縱容,莫非藍裂雲還會不答應他?偏偏說對藍裂雲極敬重,所以不忍擁抱藍裂雲,都是借口!
或許也算不上借口,墨陽說得清楚,敬重,他對藍裂雲一直就只有敬重,哪裏有愛?愛愛愛個屁啊!偏偏自己一葉障目,硬是将墨陽扭曲的執念,也當成他對自己一腔難言的情欲。
腹中忽地絞痛難忍,他不得不用手扶住了肚子。
糟糕,原來是情緒變化太大,他又用了靈力,瞬移到千裏之外,體內真氣一空,影響到了腹中的元胎。
“寶寶……”他輕聲呢喃,腹中傳來的陣痛讓他又是惶惑又是迷茫。
他感覺元胎一直是十分穩定的,怎麽忽然陣痛起來?
他顫抖着手,往下體一摸,股間濕淋淋的,這好像是快要生了……
Advertisement
因是男子成孕,他沒敢去問大夫,因此都是自己悄悄找了醫書藥典來看,也曾對比過山下凡間即将臨盆的女子,總感覺自己的肚子還不夠大,應該沒有那麽快就生,可是現在,居然就要生了。
他扶着肚子,忍着下體的痛楚,心中不停地對腹中的胎兒默念:“你是不是因為爹爹不要你,所以心裏難過,急着要出來?爹爹不要你,我還要你啊!”
說是這麽說,他清醒的知道,元胎是要元精灌溉的,墨陽如果不碰他,元胎就不可能再成長,他又不可能挺着大肚子還去招惹別人,或許元胎就只能困在他肚子裏好幾年了。
元胎已經逐漸有了自己的意識,他已能清晰感受到元胎傳來的情緒,這樣活潑,是個男孩兒?那是應該叫商裳了。可惜他的墨陽爹爹不要他,不能姓商了……
似乎能隐約感覺到母體的難過,腹中的胎兒忽然傳來一種憤懑,急切地想要出來。
“你是想出來給爹爹報仇嗎?不是墨陽爹爹的錯,是你小紅爹爹蠢,所以不要報仇……”不然小桃子送到商墨陽面前,正好被墨陽扣押了,送給藍裂風做兒子。
商墨陽口口聲聲說和藍裂風之間是清白的,結果連兒子都要記在他名下。本以為他和藍裂雲在墨陽心中的地位是第一和第二的區別,藍裂雲第一,他第二,相差彷佛,結果随便來個什麽人,地位都要比他高。
他抱着肚子,忍着疼痛,艱難的找了一塊比較幹燥的地方躺下,每一個大一點的動作,都能讓他痛苦得彷佛要立時暈厥。
此時此刻,他還不知道,元胎還沒有足月,他難産了。
…………
商墨陽看着小紅離去的背影,始終面無表情。
一個小厮小心翼翼地問道:“商道君,要不要去追?”
小紅是宗師修為,腳程何等之快,又豈是一個小厮所能追得上的?除非商墨陽親自去追,可是他身為夫主的顏面,可就要丢得一乾二淨了,完全達不到調教的目的。
商墨陽道:“不要管他,肚子那麽大,哪還能東奔西跑?早晚會自己回來的。”
小厮們應聲答是,又找了店家,賠了銀錢,讓人把門修繕了,并主動提出給商墨陽換了房間。
兩個小厮的家主是商家的遠房親戚,遠到連上家譜都困難的程度,并且還住在鄰國,由于同是姓商,這些年沾了不少商墨陽的光,于是索性搬遷到逍遙城,長住下來。這次派人來伺候商墨陽,還有着回報商墨陽之意,因此十分任勞任怨。
屏退了小厮,商墨陽有些失神。
昨夜,他見到藍裂風出現在亭子,背影依稀和藍裂雲相似。
他身形一動,驀然出現在亭子間。
藍裂風沒想到商墨陽來得這般快,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才行禮道:“見過商道君。”
商墨陽淡淡地道:“聽說你現在繼任為城主了?”
藍裂風無奈地苦笑:“城中不可一日無主,我只是代行城主之責,只要找到合适的繼任者,我自然會退位讓賢。”
商墨陽看着他,若有所思:“多日不見,你變了不少。”
“終究不及商道君一日千裏。這兩天聽說商道君要和一個邪修出身的弟子成親,不知此事是否屬實?”
“不錯。”
“商道君是對我兄長厭棄了麽?”
“我與他各有所愛,談不上厭棄。”
藍裂風苦笑道:“我兄長修為低微,原就配不上道君,道君有此選擇,其實也是在情理之中。”
“廢話少說,你找我有什麽事?”商墨陽依稀記得,就在沒多少年以前,逍遙城的人曾經說過他配不上藍城主,跑了那麽遠去修煉,裝模作樣,還不知道會修出什麽玩意回來。結果現在居然就有人說藍城主配不上他了。果然這世上誰都不可信,唯一可信的,只有實力。
藍裂風道:“雖然我兄長他有百般不好,但他對你的心是真的。你們之間可能是有一些誤會。”
商墨陽冷冷道:“如果你是來給他說情的,現在就可以走了。”
“我要說的就是,你不能和小紅成親,因為,我哥哥并沒有負你。他其實并不是不肯回來,而是隕落在外面了。”
商墨陽只覺得耳邊一道驚雷炸響,失聲道:“你說什麽?”
“商道君也是知道的,我哥哥他酷愛游歷,常年在外,但城中無人擔心,商道君知道是為什麽嗎?正是因為藍家每人都有一塊命牌,和本人心頭血相連,只要肉體消亡,命牌就自動碎裂。”
商墨陽咬牙道:“命牌或許做不得準……”
藍裂風從懷裏掏出了一塊碎成兩半的玉石命牌:“這是我兄長的命牌,請商道君檢視。”
商墨陽看着他許久,他的目光并沒有移開,仍然平靜地與商墨陽對視。
時隔多年,藍裂風已有了沉穩的氣度,和藍裂雲也越來越相似。商墨陽不由得有些恍惚,接過了命牌。
命牌上刻着藍裂雲的名字,這熟悉得讓他曾經一遍遍描摹的名字,出現在蒼白冰冷的玉石上,彷佛那人失去生命後冰冷的身軀。命牌裏面原來藏有本人的一滴血,現在也已流失,只有本人的氣息還在。
他能感覺得到,多年前,藍裂雲也曾經慎重地摸過這塊玉石。
過了許久,商墨陽才回過神,嗓音低啞地問:“命牌什麽時候碎的?”
“一個月前,侍女掃樓的時候發現的。那棟小樓平時沒人掃,藍家有孩子剛取名,需要入祖籍,這才開了樓。這件事事關重大,所以沒有告知外人,否則逍遙城必将産生動蕩。”
一個月前,正是他遇到藍裂雲和韓景相偕離開的那個時候。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是不是意味着藍裂雲根本沒有負了他?或許是他虛與委蛇,想要試圖刺殺韓景,結果被韓景所害,更或者,韓景殺了他以後,将他做成肉身傀儡……
難怪藍裂雲與他相見,卻恍若不識,原來他早就已經去世了……
突然襲來的悲痛,讓他幾乎站立不穩。他緊緊握着命牌,心中大亂。
他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是藍裂雲身上的疑點太多了,他和忽然出現的魔修韓景走得很近,又忽然對他不冷不熱的,這無一不在說明其中大有問題,可他竟然懷疑藍裂雲移情別戀?
要知道藍裂雲和他之間的感情幾十年,怎麽可能忽然這幾年就不愛他了。
如果藍裂雲真的沒有負他,那他不但沒有救藍裂雲,居然還誤會他?還要當着他的面,和另一個人成親?
商墨陽閉了閉眼,感到難以呼吸,良久才道:“你放心,我會為他複仇的。”
藍裂風詫異道:“莫非商道君知道仇人是誰?”
商墨陽冷冷道:“無外乎就是那些人,我一一問過去就是了。”
藍裂雲點點頭,說道:“我兄長生前唯一的心願,就是和商道君成親,如今城滅在即,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商道君可否答應?”
“你說。”
“谶言說的是,商藍結為兩姓之好,便能阻止城滅。在下不才,想要完成兄長生前的心願,與商道君完婚。”
商墨陽冷笑一聲:“大膽,憑你也配?”
他身上氣勢如虹,吓得藍裂風連連倒退,幾乎軟倒在地,卻堅持道:“如今藍家成年而沒有成親的,就只有我一個人,如果商道君不想看到城滅的話……”
“逍遙城滅不滅,與我何幹?”
“可是這畢竟是兄長的心願,再者,商道君也是商家後人,何忍見到城中百姓流離失所?”
提到百姓,商墨陽終于沉默不語。
藍裂風又道:“在下可以保證,和商道君完婚後,只做名義上的道侶,絕不越俎代庖,插手道君的任何事。商道君可以納侍君,和侍君雙宿雙栖。”
商墨陽沉吟片刻,說道:“我要先去看看他的故居。”
“當然可以。”藍裂風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