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
婚前換人一事,或許對小紅來說來得突然,但藍裂雲已然隕落的事,當時不能對小紅說,否則消息傳出去,會導致民心大亂,只能等他和藍裂風結道以後,再告知所有人。
至于腹中的孩兒,他是想讓他過繼成為藍裂雲的孩子,既然藍裂雲已然逝去,那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兒了。小紅和他如此相像,以後必定也會有幾分像藍裂雲。
昨天晚上他跟随藍裂風,去到故地,那個藍裂雲曾經住過的地方,他以前也經常去。
他能感覺得到,房間的主人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
昨天晚上要求藍裂風帶他前去藍家,一則是懷念故人,二也是查明真相,想知道藍裂雲是否留下線索。可惜一切都顯示了,房間的主人很少回來,聽下人說,他失蹤了三年,也就一個多月前,匆匆回來了一次。
商墨陽只恨自己,當時見到他和韓景在一處,便喪失了理智,沒有前去質問他,以至于無法親自辨認,那一個月前出現的藍裂雲,到底是不是本人,所以現在連藍裂雲究竟是隕落了三年,還是只有一個月,他也完全不知道。
在這三年多裏,藍裂雲杳無音信,完全沒有和他見過面。
或許……真的是早就隕落了。
斯人已逝,對他所有的怨怼也似乎找到了原諒的理由。
他現在才發現,其實他心底并沒有真正恨過藍裂雲,只要藍裂雲願意親自出現向他解釋,為什麽失蹤三年,還不肯用他的傳音符,只要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他就能假裝相信。
結果他做了什麽?一味地懷疑藍裂雲已經變心,甚至找了一個和他相像的人來替代,然後沉溺在那個人的巧笑倩兮裏。
其實也不是小紅的錯,是自己定力不夠,所以難以抵禦。再加上他和藍裂雲極端相似的容貌,讓自己喪失了戒心,于是就這麽沉迷。
如果藍裂雲已經去了,他卻茫然不知,只顧着和小紅翻雲覆雨,這哪裏對得起藍裂雲對他的深情厚誼?
他把商裳記到藍裂雲名下,就有着補償的意思,雖然這件事對不起小紅,小紅其實是被他遷怒了,但也能阻斷小紅對他産生的非分之想。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實在太親密了,這種親密,已經超過了他原先的預計。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對一個買來的男寵,有那麽多寵溺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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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發現還不晚,待他産下元胎,再保持距離就是。
…………
和藍裂風決定結道,婚事的籌備就完全交給了藍家,但黃道吉日就在後天,其實并沒有多少改動的餘地。
為了表示對商道君的尊重,藍裂風決定,結道大典依舊在商家舉行,只是要立時發出喜帖,盡快知會臨近的國主和修士。其實逍遙城的祖訓早就傳了出去,這場大典幾乎萬衆矚目,雖然突然了點,但都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只是成親的另一個主角讓人在意料之外。
一時之間,衆說紛纭,有人猜測藍裂雲是否已被藍裂風扣押成為人質,用來脅迫商墨陽成親,也有人猜測,是否是商墨陽移情于藍裂風,藍裂雲傷心失望之下,離開了逍遙城。
但不管原因為何,商藍兩家總算要結親了,商墨陽娶的人姓藍,和叫什麽紅啊白啊的路人沒什麽關系。這使得整個城都變得喜氣洋洋。
商墨陽仍然留在原先下榻的客棧裏,藍裂風邀請他到藍家小住,結道大典的時候也方便一些,被他婉拒。
藍裂風也沒強求。
不得不說,藍裂風比以前聰明了很多,知道元嬰道君的實力,沒有派侍衛來護衛他,這麽做只會引起他的反感。
商墨陽給藍裂風的借口是,不想觸景傷情。藍家和藍裂雲有關的東西太多了,看了都會讓他傷心。
所有人都知道,他和藍裂雲之間感情深厚,因此藍裂風并無異議,安排了大典的行程後,就讓人來給他禀報。
吉時是申時三刻,大典兼顧了蓬萊洲的結道方式和東極洲的成親風俗。祭天,随後請天道為雙方結道,這是蓬萊洲的修士們常用的方式,擺酒迎賓則是東極洲的風俗。由于商墨陽性情冷淡,所以新人陪酒是不可能了,不過卻是從後日起,擺三天流水席。
兩洲的風俗都是在拜堂之後洞房的,既然他們只結道,不雙修,就不必洞房了,然而還是需要兩位新人待在房間一段時間,以求瞞過天道。
來念結道過程的那位管事念完以後,商墨陽并無異議,有點心浮氣躁地揮手讓他走了。
小紅至今沒回來,不知道他是不是出了事。他絕不是擔心小紅,小紅有他的靈符,如果他遇到危險,只要一捏碎,他就知道小紅在哪裏。
小紅的脾氣也真是越來越大,以前他哪敢對自己大呼小叫的,都是他把小紅慣壞了。
…………
過了整整一夜,小紅依舊沒有回來。
商墨陽坐在床上打坐,他在昨天晚上就讓兩個小厮去他們原先住的房間等候,只要小紅回來,就來禀報他。然而過了一夜,仍然沒人回來禀報。
小紅的報複心也太強了,自己有事出去一夜,結果他當天晚上也來一個夜不歸宿。如果小紅離開的時候他即刻去追,必然是可以追上的,即便小紅用了法術,瞬息千裏,他也能根據法術的氣息察覺小紅的方向,可是現在,就只能等待他自己主動回來。
商墨陽有些生氣,客棧過于喧嘩,其實不适合修煉,而且修道之人耳聰目明,一定距離內的風吹草動,他都清晰可聞,每當聽到依稀像小紅的少年聲音,都能讓他瞬間從打坐途中醒過來,側耳傾聽。
可惜每次都不是。
他初時決定,等到小紅回來,一定要把他訓斥一番,教他以後不許胡亂離開,可是小紅遲遲不歸,卻讓他越來越擔心,擔心他在外面,挺着那麽大的肚子,每天修煉出來的一點法力都被元胎吸個精光,弄得渾身疲憊,站久了都會累,這樣的身體,不必說遇到修士,就是一個尋常人來了,只怕他也敵不過。
算了,只要他回來,就好生好氣地囑咐,不要亂跑。對的,他只是為了小紅肚子裏的孩子,絕不是為了他的安危。
來給小紅送過禮的人都一一讓人來暗示,什麽時候選擇弟子。小厮在收拾過被掀翻的酒菜碗碟後,将撿到的儲物戒還給了商墨陽。
商墨陽這才想起,這是小紅執意要交給他的東西。掀翻桌子前,他大概記不得桌上還放着這枚儲物戒吧。
這種視金錢為糞土的态度,和藍世兄也是如出一轍。商墨陽還懷疑過,小紅雖然把別人送的禮交給自己,但他要瞞下一小部分的話,送禮的人不會主動提,自己也當然不會問。如今想來,以他這種态度,根本就不會私藏一文錢,怕是身上早就窮得要命。
如果小紅被他一句話吓跑,擔心孩子被送給別人而不敢回來,商墨陽當然也能理解,只等着以後慢慢說服他就是了。但他現在流落在外,身上沒有錢,又懷着身孕,也不知會不會挨餓受凍。
商墨陽這些日子忙着準備婚事,雖然看到了小紅的紅裳已經半舊,但一直想不起給他買新的,而且婚服也是紅衣,以後再去采買也來得及。如今想起,那件婚服和金簪等物都在自己手裏,還沒來得及交給他。他手裏的那枚儲物戒,自己從未打開過,也不知裏面收藏着什麽破爛。若是以前打開過,多往裏面塞點靈石,也不至于現在如此擔心。
因各大家族的管事撞到一處前來拜見,商墨陽便在客棧門外與他們見上一面,與管事們商量好了,等到結道大典過後,就開始擇徒,管事們都歡天喜地地離開了。
“商師弟!”
商墨陽正要回房間時,聽到有人遠遠地喊他。
他駐足回望,卻見一個書生裝束的俊俏男子大步前來,姿态十分潇灑:“沒想到當真是你!”
商墨陽目光在了殷定光面上掃了掃,微微點頭道:“能在逍遙城與殷師兄碰面,當真是十分巧了。”
殷定光道:“我在斜月國游歷,聽說逍遙城的城主大婚,所以想來見識見識,結果來了逍遙城,才知道成親的其中一位是商道君,我就猜可能是你。”
商墨陽颔首道:“殷師兄未蔔先知,的确是我。”
殷定光輕聲道:“沒想到商師弟竟然成親這麽早,還這麽急,才到元嬰不久就要成親了。”
商墨陽淡然道:“殷師兄此言差矣。逍遙城注定商藍兩家今年要結親,商家就我一個人,除了我還有誰。”遠房親戚那些還不一定是真的,何況他們又沒生在逍遙城,在天道面前不一定作數。
殷定光勉強笑道:“這可真是對不住商師弟,我前些日子患了大病,醒過來忘記了許多事,聽說我這些年和商師弟走得很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聽誰說我與你走得很近?”
“就……師兄師弟們都這麽說。”殷定光遲疑道。
“沒有,其實我們不熟。我向師門借了法器,你負責讨要,後來我還了法器,我們就沒聯系了,只是點頭之交而已。”
“師弟還是在介意,我們以前發生的龃龉嗎?”
如果說以前的商墨陽感覺不到殷定光對他的想法,但現在失憶後只記得小時候事情的殷定光,他的感情在卻再明顯不過。可惜商墨陽對這種“小時候欺負你其實是因為喜歡你”的感情非常不感冒。
“這句話以前就問過了,殷師兄,既然你口口聲聲說自己失憶,那我就再回複你一次。你欺淩過我,卻指望我忘記,你沒感覺到這非常可笑?”
商墨陽想即刻将他驅逐出逍遙城,但又擔心他對殷定光态度過于惡劣,會讓人懷疑殷定光的失憶與他有關。他不怕惹事,但不想此事牽連到小紅身上。
此時回想起小紅曾經被殷定光淩辱,躺在地上衣裳盡碎,痛苦莫名的模樣,商墨陽忽然心如刀絞,他對殷定光的懲罰還是太輕了,完全對不起小紅書受到的委屈。
當時他還不太明白小紅的絕望,總是疑心他看起來難受,實際上沉浸其中,享受得不行。如今天天和小紅相處,才知道他并不是不痛苦,而只是非常善于忍耐。
殷定光神色複雜,低聲道:“我小時候不懂事,你就不能諒解我嗎?”
商墨陽道:“那你應該請那個時候的商墨陽諒解你,找我做什麽?”
殷定光一時無言,許久才道:“師弟喜歡什麽?我好準備給師弟的結道賀禮。”
商墨陽原本不想收,讓他早日離開逍遙城,就是對自己最好的賀禮,忍了忍,終于神色如常:“師兄不必客氣,送些靈石就夠了。”
“那便如師弟所言。”
殷定光還想說什麽,商墨陽拱手道:“師弟還有要事在身,告辭。”
殷定光長嘆一聲道:“那……那師弟自便。”
商墨陽毫不留戀,轉身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