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什鹿鳴是太平時期的最後一榜的進士,之後突厥亂華,皇帝避出京師,再沒有例行的科舉,只有大小恩科,選出來的也是朽木充棟梁之輩,沒什麽堪用的大才。主持什鹿鳴那年科舉的是彼時還在世的宰相大人鄭谷,對這位年輕人頗有賞識,點了什鹿鳴做二甲傳胪,後來又留他在翰林編修舊典。

什鹿鳴在翰林院枯坐半年,留了一句:“皓首窮經,何益于生民乎?”摘了官帽便只身投軍去了。

那年安西初亂,正是缺人的時候,可惜什鹿鳴行到半途走錯了道,被當時的盧龍節度使周臣工撿了個便宜,扔給了那會還是別将的小兒子周南。這兩人起初互不待見,後來反而不打不相識,惺惺相惜、形影不離起來。五年來周南軍功赫赫,一路從別将做到了節度使,什鹿鳴本自當是水漲船高,卻因着一些說不得的理由,一身抱負難得施展。

年輕的周将軍心下一狠,往泾州方向寫了一封舉薦信。當時的泾原節度使舒闵予的妹妹舒慕予嫁給了周南的大哥,與幽州這邊正是姻親,泾原那頭正當亂,一方面正對外敵,另一方面卻是諸軍混雜——北庭要來摻一腳,安西四鎮要來分羹,朔方、隴右、河西又是虎視眈眈,于是一拍即合,收下了什鹿鳴這位“及時雨”。

“蘋之(什鹿鳴的字)剛來的時候,半句廢話沒講,只問我一句,敢不敢讓他來當這個’節度判官’,我心一橫,左右都是被架在火上烤,也不多嫌你這一摞瘦柴。誰成想竟真讓這小子成了事!”席間說話的便是泾源節度使舒闵予,三言兩語便輕飄飄将幾年來泾原這邊的事情交代清楚。什鹿鳴看似一路平步青雲坐上了泾州刺史的位置,個中艱辛,卻是常人難以想見的。

白日間刺史大人聽聞幽州軍就在不遠,也不顧個人安危,一個人騎着馬飛奔出城來會情郎。周南三年沒見心上人,乍見故人,立刻如剛過完冬的餓熊,來了個大快朵頤。等到在會師宴上,華燈底下,再細細打量對方,刺史大人的下巴比三年前可不止尖了一點,只是這人怎麽也曬不黑,清清白白一張小臉,難免惹人心疼。

那廂泾源節度使正舉着杯子祝酒。

這廂盧龍節度使大人就在桌下牽住了鄰座泾州刺史大人的手。

十指相扣。

曹風抱着刀遠遠侍立在廊下,冷眼看着那頭觥籌交錯、酣飲作樂,那脈脈相望的兩人,好似一對鴛俦鳳侶,正是天作之合。

秋風穿堂,廊間的桂花簌簌落蕊,徒留些頹然的香氣,竟有些“芳心向春盡,所得是沾衣”的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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