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追蹤者
鈴聲混亂糾纏至極時驟然停下,一個有些輕佻的聲音嚷嚷道:“各位前輩,此時打擾實在是事出有因!您不妨猜猜是什麽因!”
見無人回應,那人也不氣餒:“一時猜不着也不要緊!反正我們辦的是正事!我們也不是什麽來歷不明的小門派,至于是什麽門派,您猜!您往大了猜!什麽白雅謙恭,什麽梅竹君子,還有那……嗷!”
“……”男子哆哆嗦嗦對着鈴铛道:“嗷是什麽?”
鈴铛還沒說話,另外一個斥道:“讓你平時少聽這些亂七八糟的,在外面成何體統!”
那輕佻的聲音有些委屈道:“大師兄……”
“別叫我大師兄,我要是回個二師弟,別人指不定以為我們是什麽草臺班子來這兒唱戲了!”
男子:“……他們到底是來幹嘛的?”
鈴铛微微晃了晃:“噓。”
那師兄道:“深夜打攪,請各位前輩恕罪,我輩追尋惡魂至此,探知它就在附近,世間惡魂皆善蠱惑人心,請各位小心,莫要受其蒙蔽,如若見之,煩請各位告知,我輩可代為收服。”
他的聲音不大,但是卻異常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一連三遍,街道卻了無聲息。
那師弟又道:“師兄,我們已經追了這許多日,那惡魂就算是還有氣力怕也無法再作惡了!哎呀我快無聊死了,逗兩句趣兒還要被你打……嗷!”
“師兄……嗷!”
聽到此處,男子忍不住低頭往腰間看了一眼。這一眼可不要緊,那鈴铛上竟鑽出個頭來,只見那魂魄正睜着兩只漆黑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男子一時沒忍住叫出聲:“媽呀!”
頓時數個人影出現在窗邊,男子立即閉嘴,把被子拉過頭頂,将整個人裹得嚴嚴實實,身上還有未盡的顫抖,抖得整個被子都發出“漱漱”聲。
看見床上的粽子,幾個闖入者似乎頗為無語,那師兄還算比較克制,上前道:“前輩,請問适才尖叫所為何故?”
被窩中傳來又悶又慫的聲音:“你……你們聽錯了,剛剛不是我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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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輩不才,但是聽聲辯位的功夫還算精通,那惡魂作惡多端、狡猾奸詐,望前輩若見之,切莫生包庇之心……”
被窩裏漆黑一片,那魂魄也早已縮回,男子瞅那鈴铛一眼,又瞅一眼,欲言又止。腰間鈴铛突然微微顫了一下,男子也跟着顫了一下,終于眼一閉,心一橫,大聲道:“我只是做了個噩夢醒來叫一聲!這你們也要過問?還不許我膽子小了?”
“前輩,這……”
“你們不是有那個丁零當啷的東西嗎?自己查啊!我還能把你們說的什麽惡魂藏起來不成?”
進來的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上前幾步道:“前輩,得罪了。”
然後不由分說就去掀被子。不料男子将被子四角都壓在身子底下,坐得又端正,竟一時拉不出來,幾個闖入者都是練家子,手上一使勁,就将被子整個拎了去。
“你你你你你們想幹嘛!”失去被子庇護的男子舉手做出一副拼命的架勢,一見是幾個蒙面人,吓得抱起枕頭擋在面前,恨不得将整張臉埋進去,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其中一個蒙面人道:“師兄,你瞧他那慫樣,惡魂只要不是瞎了眼都不會找他。”
“慎言。”師兄及時制止了他。
見男子吓得只顧着發抖,師兄道:“形勢所逼,多有得罪,請前輩見諒。”
男子從枕頭後面探出一只眼睛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們,沒有說話。
外面停頓片刻,那師兄道:“我們走。”
“可是師兄……”
“走!”
“……”
說着,他們把被子輕輕放回瑟瑟發抖的男子頭上,幾人便幹淨利落地又從窗子跳了下去。
男子從被子底下探出腦袋,确定屋內沒人了,連忙直起身子,将手中的枕頭往窗戶上一扔,義正言辭道,“你們哪門哪派的,報上名來,我要回去告訴我師傅……”
“師兄,你聽他……”
男子的聲音半途被掐斷,急忙又躲回被子裏。
“鈴铛已經啞聲,那魂魄大概又從哪裏得了靈力跑到前面去了,我們趕緊追吧。”
男子剛剛松了口氣,剛剛那師兄的聲音又響起來:“惡魂,你魂魄不全,頂多能撐百餘日,如今百日已過半,你若是乖乖歸來,還能讓你去得舒服,否則時間一到,這魂飛魄散之苦,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片刻後,外面安靜了下來。
男子腰間的鈴铛忽然規律地顫抖起來,他低頭一看,那魂魄又冒了個頭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找你師傅哈哈哈哈哈哈你幾歲了……”鬼捧腹笑得毫無形象,原本陰沉沉的臉上竟多了幾分生氣。
“笑什麽!”男子怒視着他,“要不是為了救你這個惡魂……”
“哎呦,知道我不是鬼就一點都不害怕啦?”惡魂繞着他飄了一圈,“其實吧……我這種魂魄也能索命,跟鬼差不多的。”
“……”
“不過剛剛你表現得還不錯……”惡魂眨眨眼。
男子抱着一絲希望道:“所以……”
惡魂伸出了手:“我可以讓你死得好看一點。”
男子吓得雙手抱頭道:“等等等等等一下,我我我我剛剛想起來,我師傅說過,如果一個人的魂魄還能被看到,那說明這個人的肉身還存在人間。”
伸向他的爪子停了下來:“緩兵之計?”
“真的真的,我怎麽敢騙你!像你這麽英俊潇灑風流倜傥的魂魄世間少有,又怎麽會被我騙……”
惡魂哈哈大笑起來:“你師傅別的本事沒教你,拍馬屁倒是教得挺好,不知道你師傅有沒有教過你另一件事情?”
“什麽事?”
“好人做到底,送魂送到西。”惡魂高深莫測地仰起頭,“恭喜你啊,在找到我身體之前多了個魂使了。”
“……魂使?”
惡魂點點頭道:“能救時救,不能救時不救,但是鑒于你的身體是我的備用容器,我會盡量救你的,看,是不是十分盡職盡責?”
“……”男子雖料到自己必無法輕易脫身,但是聽了這厚顏無恥的話,仍是忍不住抽嘴角。
“怎麽樣,高不高興?”惡魂又把頭湊過來。
“……高興。”男子滿臉都寫着悲傷,“你……我怎麽稱呼你?”
“稱呼?”惡魂仔細思考了一陣,道,“随意,你愛怎麽稱呼都行。”
“随意?”
“我連身子都丢了,忘記自己的名字很奇怪嗎?”
男子覺得有道理,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不如我給你取一個?日後叫起來也方便些。”
“好啊。”惡魂倒是非常好說話。
“嗯……”男子的眼睛瞟過窗外的明月,落在朱漆斑駁的窗格上,“就叫……朱樓如何?”男子看着他,眼中有些許期待之色。
惡魂挑了挑眉道:“反正只是個稱呼,朱樓便朱樓吧,你叫什麽?”
“無夢。”
“無夢?給你取名之人可真是想不開。”朱樓幸災樂禍地笑,“無夢之人可沒那麽好運氣遇見我。”
“……”
朱樓偏過頭,笑眯眯道,“所以稱呼也有了,魂使也有了,人生圓滿,你還不趕緊睡覺?天亮我們就上路了。”
“去哪?”
“幫我找身體,然後救你命啊。”
“……”
無夢立刻鑽進了被窩,照舊包成個粽子。
“等等。”朱樓擡擡手,被子又從他身上飛了起來,接着一道白光飛進了他腰間的鈴铛,被子又撲頭蓋臉地悶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