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探藏心閣(一)

朱樓如今是魂魄狀,無法自己産生靈力,只能靠外界補給。剛剛躲到無夢夢中時幾近透明,已經是窮途末路,可在鈴铛中待了片刻,身體竟然漸漸恢複了。

大概是之前無人聽他講話憋壞了,一旦有了點精力,朱樓便不肯在鈴铛裏待着,深更半夜的又悄摸溜了出來。

然後他就看到無夢瞪着眼睛呆呆看着床頂,見了他後依然眼神空洞,似乎一時還反應不過來。

朱樓在仔細觀察了他略帶一些茫然的神色後終于後知後覺地想到,這膽小鬼如此失态,大概是喝了酒。

朱樓不能喝酒,于是看別人喝得爽快頓感不爽,便沒事找事道:“你既然睡不着,不如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吧。”

“……啊?”無夢扭頭看了看一片漆黑的窗外,“逛哪兒?”

“哪兒都能逛啊!”朱樓在他頭頂飄來飄去,信口胡謅道:“你既然修仙,難道不知道我們魂魄都是在夜晚活動的嗎?我們的夜晚就是你們的白日,你們白日有集市我們自然也有夜市。”

無夢有些遲鈍地點點頭,依然抱着被子看他。

朱樓挑眉道:“怎麽,魂使将來要為你赴湯蹈火,你竟連這點要求都不能滿足?良心呢?”

無夢低下頭,摸了摸胸口,道:“在這兒。”

朱樓:“給我看看是不是黑了。”

無夢慌忙側過身捂好,小聲道:“就黑了一點點……”

朱樓:“……”

無夢被他連拖帶拽地從被窩裏弄出來,直接從窗口翻出了客棧。

此刻寅時剛過,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時候,街道上萬籁俱寂,連點心鋪子都沒有蹤影。

一直昏昏沉沉跟在朱樓身後的無夢忽然擡了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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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朱樓怕他跟丢了,時不時會看他幾眼。

無夢側頭聽了片刻,才慢慢搖搖頭,道:“好像有什麽動靜,聽着挺熱鬧的。”

“熱鬧?”朱樓睜大了眼睛,“什麽熱鬧?在哪裏?什麽方向?我們去看看!”

無夢沒站穩,趔趄了一下,他急急伸出手,似乎是想去拉朱樓的手,然後直接從朱樓的手掌中穿了過去。

他僵住了,一只手空蕩蕩地僵持在空中,眼圈又紅了,他抽了抽鼻子道:“鬼啊……”

朱樓見他那副慫樣子就想逗他,一拍他的後腦勺道:“鬼來向你索命了!”

無夢一聲不吭,連滾帶爬地往前沖去。

朱樓在後頭笑得沒心沒肺。

跟着無夢走了一段路,卻像是越走越偏,直走到了荒郊野外,周圍沒有一絲燈光,朱樓道:“醉鬼,你是不是帶錯路了?”

話音剛落,朱樓就覺得眼前一亮,擡起頭時,周圍的荒地已經不見了,他們竟走在一片森林之中,周圍盡是參天古木,卻不讓人覺得陰森。

每棵樹上都挂了數盞燈籠,時明時滅,更奇異的是,他們每走一步,燈籠便會變一個顏色,走得快了,顏色變幻無窮,極為喜慶。若不是四周無人,簡直讓人錯以為自己置身上元燈會。

距離森林不遠處是一座極其顯眼的樓閣。

樓高四層,看上去卻比普通的九層還要高些,巨大的飛檐上挂滿了各式燈籠,泛着幽幽紅光,在最深的夜色中,像是一面面招魂的幡旗,像是一只只勾魂的鬼眼,映出閣樓上精細的畫棟雕梁,竟無端令人生出被誘惑了的錯覺。

“藏心閣”三字在層層燈光掩映下顯得輕佻詭異,若是沒有閣頂的飛天女像,說是鬼樓也有人信。

那飛天女像體态纖細,姿态飄逸,像是仰頭眺望天邊月,身上衣物仿佛在夜風中飛舞,面目雖模糊不清,但絕色美人的氣度風韻本就無需靠臉佐證,這尊雕像便是如此,不見真容,卻人人都識得她是絕色。

規模浩大的樓閣金碧輝煌,星星點點的紅光鬼氣森然,閣頂卻豎了一座飄然欲仙的女像,這三樣風格迥異的景象居然莫名和諧,朱樓的好奇心一時到了頂點。

“這是什麽地方?”

無夢猶豫片刻,才慢吞吞吐出兩個字:“青樓。”

朱樓有些意外地挑眉,他看得清楚,這地方剛剛明明還是一片荒蕪,居然在片刻之間憑空出現了如此高大的樓閣,明顯就不是什麽善地,無夢其人,平時慫得如同一只烏龜,沒想到卻如此急色。但色膽也是膽,雖然這膽用得不大是地方,但總比只會哭哭啼啼要好。

無夢見他盯着自己,似乎有些窘迫,道:“我也不知道會是這地方,我們還是回去吧!”

朱樓嗤笑一聲道:“都是男人,害羞什麽!我懂的。”

“你懂什麽了,我不想進去……”無夢嘟哝着跟在他身後,額頭上漸漸滲出一層細汗。

明明樓閣就在眼前,但是這一人一魂在樹林中轉了好一會兒,卻覺得沒有接近半分,朱樓停下來道:“這樹林好像有些奇怪,我們是不是一直在轉圈?”

無夢擡起沉重的腦袋,看了一眼,冷哼一聲道:“雕蟲小技。”

說着,他又想去拉朱樓的手,朱樓想起他抓不到就要哭鼻子,下意識地縮了手——誰知道就這麽個動作,讓無夢愣了片刻,然後就像是受了極大的委屈一般把嘴一撇,淚眼朦胧。

朱樓有些頭疼道:“醉鬼,你是不是沒斷奶啊,到哪兒都要牽手?”

無夢道:“我害怕嘛……”

朱樓轉移話題道:“你剛剛說雕蟲小技,可是有什麽辦法?”

無夢抽抽鼻子道:“你牽着我的手,我就告訴你。”

朱樓懶得理他,扭頭看了了一圈後躍上一條亮着燈的樹枝,枝頭的燈立刻熄滅了,它旁邊的那盞卻亮了起來,朱樓指尖的靈力一閃而過,果斷地斬斷了将燈綁縛在枝頭的線。

只聽“彭”地一聲,那精致的小燈落地,摔了個粉碎。

朱樓朝藏心閣看了一眼,嘴角帶起一絲笑容。

原本燈火輝煌的森林大片大片地暗下去,“彭彭”聲不絕于耳,藏心閣裏很快派出了人,而此時,朱樓和無夢早就已經順着他們來的路蹲在藏心閣附近了。

無夢道:“我們進去看看?”

朱樓歪了歪頭道:“‘我們’?你要如何進去?”

見無夢傻愣愣地看着他,目光滿是“你竟不打算帶我進去”的震驚,朱樓笑咪咪道:“你在這等我,我先去探探路。”

說着他居然真的一閃身就不見了。

朱樓想象着無夢在外頭一臉懵逼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光明正大地晃進藏心閣,輔一進門便被眼前的情景震驚了,這樓閣占地極廣,大廳被修作一個圓形,往上則層層縮攏,天頂極高,身在其中竟有一種渺然的蒼茫感。

整個大廳以黑白為主調,只有正中央懸挂着的一副“恨”字是朱紅色的,在這一片冷色調的環境中格外顯眼,有幾分凄厲的陰森。

……這大廳怕是要吓走一半的客人吧?

朱樓感到不可思議,莫說這偌大的廳堂竟無一人,青樓中來去自由,哪怕是挂“一/夜/歡愛”的“愛”字,也絕不該是“恨”。

似乎是為了解答他的疑問,一個年輕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裏怎麽挂了個‘恨’?可是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閣主有什麽故事?”

朱樓轉過身,只見一個戴着面具的藍衣公子慢慢晃蕩到那副“恨”字前,這公子走路時微微仰着頭,一看便知平日裏定然養尊處優,手中拿了把比普通的扇子長出将近一倍的鐵扇,攏得利落筆直,在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他用扇子點了點字面,微微偏過頭,看向身邊的人。

他身邊的人是個穿着金貴的男子,男子略彎着腰,眉目中都是讨喜的笑容,大概是老鸨之類的人物,他道:“藏心閣,藏心事,不聞不問無人知。無人知是怕人知,恐人知,畏人知,以至恨人知,這心事既以血為墨書寫,筆筆畫畫恨不能滲透紙背,在這紙上戳出血來,想是極恨。‘極’恨背後必然藏着些不能為人知、不齒為人知之事,若是知道了反倒招來禍事。”

藍衣公子冷哼一聲,道:“那他何必把這字放在如此顯眼的地方?豈不是招人來問?”

男子道:“自然是招人來問,但招的,卻只有一個人。”

“惺惺作态,矯情無聊。”藍衣公子道:“有恨便消,有愛便求,不死不活地挂在中間膈應別人,當真令人窩火。”

男子道:“公子敢愛敢恨,令人敬佩,然藏心閣乃風月之地,愛恨糾纏自然無法肆意潇灑,公子不妨體驗一番,沒準也是別有滋味啊。”

藍衣公子哼了一聲:“紅鳳呢?”

“候您多時了。”

朱樓眼睛一亮,正想跟上去看看這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公子哥看上了哪個姑娘,身後忽地探出一個腦袋:“你在看什麽?!”

朱樓一回頭,發現無夢不知什麽時候蹲在自己身後了。

“……”

無夢眨眨眼,似乎有些怕他責備,小聲道:“我一個人待着害怕,你萬一不回來,我怎麽出去啊……”

大廳裏的聲音不知何時停了,朱樓一把捂住他的嘴,卻已經來不及了。

“什麽人!”

朱樓毫不猶豫地把他拉起來:“快說你是來嫖的!”

無夢:“……”

老鸨道:“藏心閣開門做生意,來者是客,絕不過問您的私事,貴客不必躲藏,若是不放心,樓中面具甚多……”

“不……不必。”

無夢從門外走了進來,朱樓已經幹淨利落地撕下無夢身上一片一指寬的衣襟,将他的眼睛蒙了起來:“我是慕名來……來嫖的。”

老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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