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檀雪城(八)

朱樓将幻境中所見講給無夢聽,無夢忽然道:“你說……妄非順真的沒認出他?”

朱樓搖搖頭,斜了他一眼:“我一個沒有形體的魂魄都被你認出來了。”

無夢小聲道:“我那是直覺。”

朱樓輕輕摸了摸鼻子,笑出聲來。

“我剛剛看到那妄非順在帶着李青崖一行人進入芷羅鎮時,手背上有個奇怪的印記。”朱樓仔細想了想,“還有紅光。”

“什麽意思?”

“其實我在想……那章雲真有那麽湊巧,偏偏闖入這芷羅鎮?芷羅鎮上又剛好有妄非順想要的千歲香?”朱樓壓下眉頭,道,“若這不是巧合呢?”

無夢停下腳步:“你是說他借着找章雲才名正言順地到了這裏?為什麽?他想要千歲香大可以直接說出來。”

“因為他們身邊有個方戟……”朱樓輕聲道:“還因為,李青崖是魔族,而且是十分強大的魔族。”

“那又如何,李青崖幾乎對他言聽計從。”

“不。”朱樓道:“剛剛李青崖不是還要殺他麽?”

朱樓在指尖燃起一小團靈力,道:“妄家抓捕魔族做實驗,而妄非順無論有沒有破了自己的誓言,都無法改變他的父親對魔族做出過如此殘忍之事的事實,李青崖甚至是親歷者。況且妄非順手上的那個陣法,我雖只記了個大概,但多半就是妄秉寧曾用過,你說,若是李青崖知道了他的族群又被當做實驗品,會怎麽樣?”

“……我還是不懂。”無夢困惑地看着他,“既然李青崖是他的實驗品,妄非順又為什麽要殺他?還有,李青崖既然已經死了,又為什麽會在城中出現?”

“他的确是死了,只是……”朱樓頓了頓,才道:“只是死得并不徹底。”

無夢詫異地看着他。

“檀雪城能讀取人的所思所想,并幻化為實物,你可看得出妄非順最害怕的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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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夢不假思索道:“城主。”

朱樓揮了揮身邊的霧氣:“你以為他在裏面那麽多年,真的不知道城主是誰?”

“妄非順那一劍下去李青崖就只剩最後一口氣,也許是為了不讓妄非順崩潰,李青崖逃了,逃走後大概很快便死了,但是他的執念極深,而檀雪城本就稀奇古怪,也不知是什麽因緣際會竟接納了他的執念作為整座城的‘本身’。”

“可……可你不是說李青崖心智不全麽?他又如何會考慮這些?”

朱樓皺了皺眉,道:“我其實一直覺得奇怪,他之前的确表現得心智不全,但是從到了芷羅鎮開始,我明顯覺得他變聰明了,靠近檀雪城之時他竟用自己的力量打開了城門——連你也做不到。”

朱樓意有所指,無夢假做無事地繼續問道:“那他可是察覺到妄非順對他的惡意了?”

“不。”朱樓斷言,然後他垂下眼,輕嘆道:“差一點,他雖有所恢複,但是尚未恢複完全。而這一路上總有人将他和妄非順識錯。妄非順其人,會指使李青崖殺了出言挑釁的男子,甚至只是一條牲畜,而李青崖又素有惡名,可見妄非順并非大度之人。他做了虧心事,所以他懼怕李青崖。”

“懼怕?”

“李青崖容貌絕色,功力不凡,只因被妄父奪去了神志和大多數的記憶,才老老實實跟在妄非順身邊,妄非順用他做靶引怪、壞他名聲除去不順眼之人,後來眼見得他漸漸恢複神志,他懼怕李青崖會報複。”

無夢睜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朱樓微微側過頭看他:“我一開始就覺得奇怪,妄非順說城主想要殺他,但是那黑霧總在他有危險的時候出現,城中一切也聽從他的調遣,他不肯接受李青崖已死的事實,便有那團黑霧日日來找他,與他比劍。李青崖心思單純,心懷的也都是簡單的念頭,這的确是他才會做的。但是李青崖同時又表現得完全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事,并且想要伺機報複,我一開始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李青崖消失,幻境解開我才突然明白。”

朱樓長長嘆了口氣:“也許是時間太久,李青崖的執念也支持不住了,于是有更大的執念取代了他。”

“更大的……”無夢呆住了。

“妄非順接替他,成了新的城主。”

無夢過了好半晌才艱難地問道:“那……那為何他出不來呢?剛剛那團黑霧……”

朱樓搖搖頭,輕輕笑了:“誰知道呢,或許李青崖真的還有一絲意識殘留其中,又或者……”

朱樓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在那霧氣蒙蒙中晃蕩着,像是随時要消失,無夢忍不住又想去拉他的手。

“只是我不明白,除了妄秉寧這天生對魔族研究感興趣的變/态,另外還有什麽人,又為什麽想要操控魔族?”

無夢仿佛自言自語般道:“魔族力量強大,這世上,有的是對着力量貪婪的人。”

朱樓突然拍手道:“糟了,我把最重要的一件事忘記了!”

“這個妄非順既然是真身,那麽,我是誰?”

霧氣越來越濃,面對面的人都快要看不清了。

無夢急道:“你在哪兒,別離我太遠了,我害怕。”

朱樓就在他腦後飄着,見他一副泫然欲泣的小模樣,嘆了口氣,燃起靈力,牽住了他的手。

濃郁的霧氣忽然散了,一人一魂暈頭轉向的站在草地上。只見溪水潺潺,滿目蒼翠,可不就是那芷蘿鎮的井旁。

無夢在井旁邊坐下,朱樓道:“這下好了,連回去問的機會都沒有了。”

無夢道:“無事,我們再去尋,總會有線索的。”

朱樓看了他一眼:“你好像松了口氣?”

“有嗎?”無夢斜過眼來。

“沒有嗎?”朱樓也斜過眼,“你剛剛為什麽搖鈴铛?”

“那個……”無夢撓撓頭,“我剛剛想,身為魂魄的你既然會被收進鈴铛裏,那他說不定也會……”

“然後讓我們在暗香裏自相殘殺?”

無夢忙把頭搖的像個撥浪鼓:“我絕對沒有這麽想!”

朱樓哼了一聲,也不再追究,自顧自飄到前面去了。

二人往芷蘿村走去,朱樓道:“這些姑娘可真夠粗心的,竟然忘了把村口鎖好,也沒派個人把守,要是有什麽圖謀不軌之徒豈不是遭殃?”

随即他們就察覺不對勁,太安靜了,芷蘿村的姑娘們嬉笑打鬧,雞飛狗跳是常态,可是如今卻悄無聲息,他們剛走進村子,就發現原本房屋精巧、小橋流水的芷蘿鎮,竟然消失了,所有的房屋、院子、樹木全都不見了,他們走遍全村也找不到一個人。一人一魂走到原先族長的屋前,唯有這間屋前還有一片花草,無夢見空蕩蕩的地面落了把梳子,便撿起來看了看,那梳子有些年頭了,梳齒都斷了好幾根,朱樓道:“這是族長的東西,她梳頭梳到一半,卻不知因為什麽事情離開了。”

能讓一個老族長急到連頭都沒梳好就匆忙離開的事情——絕對不可能是什麽好事。

兩人四處望了望,看見門外那片芷蘿花,那時還是花骨朵兒,現在卻已經有些萎靡了,他們錯過了盛開的時刻。這時,朱樓疾走幾步,指着一朵芷蘿花道:“你看!”

那花上斑斑點點的,竟然是血跡,再往旁邊看,他們發現有一大片花上都沾了血跡——只因芷蘿花色本就鮮紅,他們竟一下子沒有注意。

朱樓道:“你那畫卷這麽神奇,能否想辦法看看之前這裏發生了何事?”

無夢道:“有生命者皆有記憶,只是長短不同罷了。此花不俗,應當可行。”

說着,他摘下一朵,打開夜歌畫卷,将花放在畫面中心,想了想,又扯下自己一根頭發,一頭系着暗香,一頭系在花上。

朱樓道:“你不進去?”

無夢忙搖頭道:“萬一一會兒來人,見這畫擺在地上,又沒人守着,拿走了或者燒了怎麽辦!”

朱樓想了想道:“也是,那就讓我去吧。”

無夢細細的靈力流經畫卷中的山水,暗香消失了。

朱樓醒來時正懸在一朵芷蘿花上,随風搖搖晃晃,不遠處傳來姑娘們的說笑聲,小路上一個人也沒有,他只好無聊地東張西望。

這時正好看到腳腕上系着的那根頭發,想起那小子拔頭發時一點預兆也沒有,吓了他一跳,不由得笑起來,伸手輕輕撥了撥。

耳邊忽然傳來一段曲子,像是笛子或是蕭,但調子歡快輕佻,又覺得兩者都不像。有人說道:“混小子,教你這個,學了以後好去找美人啊!”

這說話聲太熟悉了,可是卻一下子想不起來是誰。

朱樓正苦苦思索,小路上走來了兩個女子,她們端着水壺,正小心地給花兒灑水。

“他居然說自己是妄非逆,族長早就知道他不是什麽妄非逆。”

“還說自己是妄非順的堂弟,笑死人了,虧得族長陪他演戲。”

朱樓心裏一驚。

“檀雪城有去無回,可憐了綠枝那丫頭,對他一片真心。”

“噓……小心被族長聽到。”

“對了,綠枝怎麽還沒回來?”

“野丫頭不知又上哪裏瘋去了。”

“難道是……”

另一個姑娘睜大了眼睛,捂住嘴道:“雙宿雙飛?”

二人嘻嘻笑起來。

很快,兩人澆完水,又走遠了。

朱樓心道,既然知道檀雪城有去無回,當年族長便是讓妄非順一行人去送死,可是上次見她情難自禁,不似作僞,若是假裝未免也太過可怕了些。

正想着,忽見四五個女子飛跑過來,喊道:“族長族長!不好了!”

屋內人道:“慌什麽,慢慢說。”

“族長!”一個女子哭道,“綠枝被一群男子押過來了,那群人說要找你,我們攔不住,綠素妹妹頂了他們幾句,竟被他們殺了!”

屋裏靜了一瞬,而後道:“你們去通知全村人,馬上回家,待在自己家裏,沒有族長之令,絕對不準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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