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草蚱蜢傳說(二)

快要出閣的姑娘可沒那麽好見,兩人折騰到天黑,還是用十分道德的方式進入了林小姐的閨房。無夢從房頂突然出現在林小姐面前時那她正哭得神志恍惚,竟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喚他:“張郎。”

發現無夢不是幻影後吓得差點昏過去,待看清那頂鬥笠,林小姐驚喜道:“你們是來救我的嗎?”

無夢道:“林小姐,你先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們才考慮是不是能救你。”

林小姐忙點頭道:“蚱蜢夫人的故事你們應該都聽過吧?我們城中最迷信這個,傳說那位蚱蜢夫人喜在明月夜用招親跳替人牽線,她牽的線便是命定的姻緣,但是她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這次不知為何又跟我過不去……将我許給了隔壁的王公子,我……我的張郎啊……”

她說着又哭起來。

“這麽說,你是收到她的招親跳了?”

林小姐邊哭邊點頭道:“昨天夜裏,我被房頂的聲音吵醒,睜眼看時,窗口就挂着一只招親跳,我想把它摘下來,誰知它不知是被打了什麽結,不管我用什麽辦法都摘不下來,我知道這只招親跳一旦被發現,我就跑不了了,就想連夜和張郎一起私奔,可是我找不到張郎的家在哪裏,明明平時從窗口就能看的見……”

“這位張郎究竟是什麽人?既然你們兩情相悅,為何不早些上門提親?”

“他就住在後巷,家中雖然窮,但是卻發奮讀書,說将來考取功名再來迎娶我。我每夜都能看到他家中油燈亮至深夜,他……他如此有心,我又怎能負他……”林小姐哭得喘不上氣。

“那你們為什麽不早點私奔呢?”

無夢瞪着朱樓,朱樓捅他:“說啊!”

無夢無奈道:“就……沒想過別的辦法?”

林小姐道:“想過啊!這不是……求你們了嘛!”

無夢:“……”

林小姐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哭:“求求你們幫我想想辦法吧,我不想嫁給王公子,我與張郎約定過‘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

朱樓:“……也約定太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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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夢答應替她去找那位張郎,于是告了辭,又從屋頂飛走。回到客棧房間時,桌上多了盤花生和幾個小菜。

朱樓奇道:“難道你這桃花仙子竟然連老板也不放過?居然還給你送菜?”

無夢道:“出門的時候我點的。”

“你上次那個故事,還沒說完呢。”無夢坐下,将幾顆花生剝了殼,他動作飛快,一下子就在盤中碼成了一堆。

“故事?什麽故事?”

“女鬼和書生。”

“你不是不愛聽麽?”

無夢:“反正閑來無事。”

朱樓笑道:“上次講到哪裏了……”

“書生與別家女子訂了婚約。”

朱樓道:“後來書生裝睡,但是很快就被女鬼發現了……”

無夢面不改色道:“是訂了婚約。”

“不好意思啊,我記岔了。”朱樓故意拿眼角瞄他,見他一臉無辜地看着自己,只好繼續道:“書生與別家女子定了婚約,但很快就被女鬼發現了,女鬼找到東躲西藏的書生,卻沒有發火,淚水盈盈地與他說:‘既然你不能與我相守,我便就此別過,我本該想到,生時尚無福氣,死後又怎能妄想。’,說完就走了。書生沒料到她如此識相,又想到從此擺脫她了,感到十分高興,風平浪靜過了段時日,書生便準備迎娶那女子,成親當晚他喝的醉醺醺的走回房內,掀了新娘的紅蓋頭,見她面如朱玉,美貌非常,極為喜悅,一時想起與那女鬼共處一室,忍不住滿腹文騷道:

‘常見青白面,又聞鬼啼怨,心厭彼時恩,寧棄當日願,舊孽業已去,新人美如玉……’

“新人美如玉……”書生一時卡頓。

新娘輕啓朱唇道:“絞心作紅鹽,碎情添餐飯……”

那一時妖風驟起,紅紗帳、紅蠟燭轉瞬熄滅,只見那新娘嬌嫩的面皮片片剝落,露出一張鬼氣森森的臉,她瞪着空洞的雙眼,張開血盆大口将那書生一口吞吃入腹,滿臉餍足道:‘寧棄當日願?既然如此,我便如你所願’!”

“所以說啊……”朱樓瞟向無夢。

“所以說?”無夢花生都不剝了,滿臉驚恐地看着無夢,“你想要以身相許?”

“……”朱樓怒道:“所以不能對鬼魂食言!要不然鬼魂一生氣,可不知要做出什麽事情來,我告訴你,這個女鬼還算仁慈的,要是我的話…….”

“要是你的話?”

“我就一直纏着你直到死!”

“哦。”無夢想了想,低下頭,開始搓花生仁的紅衣,“其實有個魂使也挺好的。”

“……”

忽然,朱樓聽見一陣極輕的聲音,像是貓踏在屋檐上,他給無夢使了個眼色,便鑽出窗子。

不遠處有個人影在房頂上穿梭,離的近了,便見着一個穿着黑衣的女子,身形極為輕盈,在夜色中只一掠而過,那屋檐下的草蚱蜢便晃動起來。

朱樓想跟上前去,聽到背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無夢戴着個鬥笠正鬼鬼祟祟的跟在他背後,見他回頭,吓了一跳。

朱樓心道,穿戴成這樣還敢吓一跳,又怕他叫出聲來驚動那女子,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可惜已經晚了,那女子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幾下跳到這邊的屋頂,手裏還拎着幾只草蚱蜢:“你們跟着我幹什麽?”

聽到那個“們”字,朱樓忍不住小聲對無夢說:“怎麽辦,我覺得好高興!”

“……”

無夢早已聽說她也能看得見朱樓,此時見了她的奇裝異服,抖如糠篩,低頭抱拳道:“我我我我……我就是出來起個夜,恰好見你從上面飛過去,以為是貓,就追出來看看……女俠饒命!女俠饒命!”

女子見他戰戰兢兢,笑道:“女什麽俠,我頂多算個女月老,雖然不太負責吧……你抖什麽?”

無夢繼續抖道:“月老?黑衣月老?你可別蒙我了……女俠饒命啊!”

“你對我的穿衣品味有什麽不滿嗎?再說了,在你心中,女俠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嗎?你吓成這樣幹嘛?”

“我……”無夢一時語塞。

朱樓則意味深長的看着他道:“可別丢人了,趕緊站好。”

女月老看了他們倆一會兒,突然道:“他是你姘頭?”

“……”

朱樓還沒說話,女月老沖無夢招手道:“你過來。”

“幹……幹嘛?”

“過來啊,我又不會吃了你!”她把手裏的草蚱蜢随手丢到下面一間院子裏。

“……”無夢道,“你不是說自己是月老麽……”

女月老哼了一聲:“我說了我不太負責,況且信這個的都是傻子,傻子配傻子,正好。你過來!”

見無夢一臉戒備,她腳尖一點,落在無夢面前,猛然掀起他的鬥笠,無夢将頭一縮,扭身就跑,女月老抓住他的後衣領道:“男子漢大丈夫,遮遮掩掩幹什麽?”

無夢道:“我樣貌醜陋,怕吓着你。”

“……算了”女月老将手一松,轉向朱樓道,“這人又慫又醜,你看上他什麽?死還纏着他?”

朱樓笑道:“他又老實,又溫柔,而且對我好的緊……”

女月老哼了一聲:“莫名其妙。”

“今晚的故事不知聽得可滿意?”

女月老道:“胡說八道,無聊之至。”

朱樓道:“也是,蚱蜢夫人原本就是故事中的人,聽別人的故事自然乏味。”

“蚱蜢夫人?”無夢驚道,“她就是蚱蜢夫人?”

女月老道:“你可不是傻了?那小姐的傳說都多少年了,你再看看我……”

她仰起頭,下巴和脖頸間有一道美好的弧度。

朱樓點頭道:“那是……”

這時,腳下的院子傳來一聲驚叫:“老爺!夫人!快來看!蚱蜢夫人送草蚱蜢來啦!”

“……”

朱樓道:“且不說你是不是蚱蜢夫人,那王公子的草蚱蜢是不是你放到林家的?”

女月老道:“是又如何?”

朱樓道:“林小姐問你和她有什麽仇怨。”

女月老瞪他:“你見過她了?真是愛多管閑事。”

朱樓道:“你知道她有個情郎吧?”

“與我何幹?他們既然把這招親跳挂在門口,那就是我的東西,我愛扔哪兒扔哪兒,反正有人信。”

“你剛剛還說你不是蚱蜢夫人。”

“我本來就不是。”

無夢道:“你和她真的沒仇?”

女月老不屑道:“我要是與她有仇,直接殺了便是,何必費這功夫。”

“那是為何?”

“無聊呗。”女月老向後走了幾步,又将兩只草蚱蜢随手往下一扔,朱樓來不及阻止,那兩只小玩意兒已經墜入院子裏了。

女月老見他皺起眉頭,哼了一聲:“沒意思,不玩了。”

她踮起腳,幾步就消失了。

剩下一人一魂在屋頂上發了半天呆。

“又一個妖孽。”朱樓搖搖頭,“你說……她若不是那位蚱蜢夫人,這深更半夜的不睡覺,亂扯紅線,圖什麽呢?”

無夢道:“大概是睡不着吧。”

第二天,又有兩家傳出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哭聲,朱樓道:“不如我們把城中的招親跳全取下來,到處亂扔,這樣就沒人當真了。”

無夢道:“若是被人抓住,我可是要被人浸豬籠的。”

“這麽兇殘?”

無夢鄭重其事地點頭。

“也好,幹脆給我做個伴。”

“……你認真的?”

“得不到你的身體,就要得到你的靈魂!”

“……”

見朱樓依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無夢道:“想不下去就別想了,你一個孤魂,這麽擔心別人的事情幹嘛?”

“畢竟我的事情沒什麽好擔心的嘛。”朱樓笑着指了指他腰間的暗香。

無夢忽然問道:“這幾日,你有沒有感覺那裏不一樣?”

朱樓愣了愣:“不一樣?”

他飄起來揮揮袖子:“沒有啊……”

無夢盯了他一會兒:“那……你多回暗香休息吧。”

“你這是在擔心我?”朱樓笑眯眯地飄過來。

“……”無夢道,“我們已在此逗留了兩日,應盡快了了前輩的事,啓程去找你的身體!”

朱樓大笑道:“那可不行,我們既答應了林小姐幫她的忙,就非解決她的事情不可。”

“怎麽解決?”

“私奔。”

“……”

一人一魂去找林小姐,林小姐一會兒拿帕子擦臉,一會兒又在桌子前徘徊,遲遲沒有回應。

朱樓道:“我們是不是強人所難了?我看戲詞裏多半是這麽演的,為何她不按臺本走?”

無夢斜倪着他:“套來的故事,如何能當真?”

朱樓:“……”

等小姐終于下了決心,天都差不多黑了,他們再三确認,小姐眼神閃爍,但嘴裏依然倔得很。他們只好先去找那張郎,途中路過一家茶館,無夢進去點了壺茶水,朱樓則在茶樓裏随處亂飄。這時,他聽見一個細細的聲音說:

“張家那個公子啊,這回如意算盤可打空了!”

無夢順着聲音望去,見一圈男子磕着瓜子兒聊天,有個瘦巴巴的男子手舞足蹈,唾沫橫飛:“他還想攀林府的高枝,據說那林小姐為了他哭得死去活來,要我說,他不就是小白臉嗎,哪有我們二哥有男子氣概!”

一個長相粗犷的男子謙虛道:“四弟這話可說差了,人家是讀書人,書中都能讀出顏如玉來,我們哪比得上!”

“可惜啊,這回蚱蜢夫人壞了他的好事,那草蚱蜢一現,林小姐可不就得嫁給王公子了!”

“這算什麽!沒了林小姐,他自然還有木小姐、森小姐……”

朱樓飄回來,默默鑽回了暗香裏。

“怎麽了?”無夢莫名其妙。

過了一會兒他冒出來道:“等晚上我們再去那只蟑螂家。”

半晌,他又冒出來:“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

“……為什麽?”

“這次可能奔不成了。”

“為什麽?”

朱樓嘆了口氣,鑽回了暗香。

“……”

入夜,兩人繞到後巷,見一排低矮的草屋,其中有幾間亮着燈,朱樓轉了半天覺得都不對,這時,他隐隐聽見有人的說笑聲傳來。

朱樓道:“我進去看看,你在外頭等着。”

一進屋,便聽見有男子道:“小娘子,今日你夫君不在,可得好好陪我,我為了你都吃了三天素了!”

女子道:“張家郎君,我聽說那林小姐非說你是她心上人,為了你死去活來,你這麽做,可對得起她呀?”

男子道:“小狐貍精,你長得這幅勾人模樣,自己說說惹得多少人對不起‘她’?”

女子嬌笑道:“我還以為讀聖賢書的有多麽正人君子,沒想到彎彎繞繞的,竟成了我的不是!”

“誰讓小娘子你這麽美,君子也只好變禽獸了……”

朱樓環顧四周,昏暗的燈光映出牆角稀落落的幾本書,上面積滿了灰塵。

朱樓沒興趣聽牆角,從裏頭飄出來,半晌才嘆道:“林小姐可算了瞎了眼。”

無夢道:“癡男怨女,真是無聊。”

“本來就無聊。”

一人一魂擡頭看,見那女月老坐在屋頂,無聊地晃着腳,手裏甩着兩只草蚱蜢。

無夢指着她的蚱蜢道:“你每晚都出來做這個?”

女月老道:“你每晚都起夜?”

“……”

朱樓道:“昨天沖撞了夫人,實在對不住。”

女月老道:“什麽夫人?”

“因不知名姓,故人稱蚱蜢夫人。”

女月老道:“我說了我不是她。”

朱樓道:“我知道你不是她,但你一定是她。”

他頓了頓:“昨日你說,我那書生與女鬼的故事胡說八道,不知蚱蜢夫人的故事是否也算胡說八道?”

女月老看着他,黑夜為她勾勒出一個孤獨的剪影:“那不是故事,只是傳說。”

“真正的故事,早就被別人忘了。”

“別人忘了,真正的主角卻不會忘,而我這路人又最有興趣去記這些沒人記得的故事。”朱樓笑道,“可惜沒有酒。”

女月老看了他一會兒,微微笑起來:“許多年前,這裏不挂草蚱蜢,人們愛去廟裏求姻緣,有一戶剛得了小姐的林家母親與另一戶剛得了公子的胡家母親在廟裏抽簽時相遇,抽到了一樣的上上簽,兩人歡喜不已,便訂下了娃娃親。轉眼兩個孩子長到了十四歲,期間那胡公子風評奇差,風流花心、不求上進,還有傳言說他與幾個□□糾纏不清。小姐想要退婚,卻遭到父母拒絕,說這要是說出去太丢人,再說男子成親後定會轉性雲雲。小姐生性剛烈,見反抗無望,在一個月明之夜許願說,願以這條命為代價,以報複她的未婚夫。然後她就上吊自殺了。”

“……完了?”無夢愕然。

“沒完,鬼故事還沒開始呢。”女月老看了一眼無夢道:“她許了願,我就占了她的身體。”

“你不是人?”這回輪到朱樓愕然。

女月老詫異道:“我當然不是人,你看看我哪點像人?”

“……”

“我是魔族。”女月老低下頭看着他,淺褐色的眼睛在背對着月光時泛着淡淡的金色,“雖然不太純吧……”

“魔族……能侵占他人的身體嗎?”無夢忍不住問道。

“魔族當然不能,只有鬼族才能。”

“那你為何……”

“所以我說了,我不太純。”

“……”

“魔族天生有誘惑人的本領,所以那位與小姐訂了親的胡公子只見了我一面,就回去鬧着非我不娶,我原先只計劃讓他愛上我,然後快些甩了他,自己也好帶着林家小姐的身體好好在人間玩玩,可後來我就遇見了他。”

“誰?”

“自然是那位孟公子了。我的魅惑功初成,自以為高明,到處去勾引漂亮的公子哥,未料最後自己卻被他誘惑了。他與那胡公子鬧得滿城風雨,最後還得了“蚱蜢公子”、“蝴蝶公子”這樣的外號。”

“當年我愛玩,心想既要報仇,就要狠一些,又見那孟公子身手不凡,滿腹詩書,便想用他來為難胡公子,所以我提出了三年之約,孟公子很快離開了這座小城,自他走後,我對他的迷戀好像一下子就消散了。而胡公子則留了下來,想盡辦法接近我。”

“他見我的次數越多,中魅惑功就越深,他越是無法自拔,那林小姐的爹娘迷信,這娃娃親能成他們自然再高興不過,況且林家當時已開始沒落,而胡公子卻不知怎麽轉了性,發憤圖強,把家裏的生意打理的風生水起,順便借着幫林家的名義來見我。”

“一年後,胡公子帶着我偷溜出去逛街,被許多人看見了,因家中受他資助,林家的爹娘也沒說什麽。我更是無所謂,那時他可真能纏啊,大概把從前對付女子的手段都用上了,我有時也分不清,他對我好,究竟是因為魅惑功,還是出于真心。”

“三年後,約定之日到了,孟公子沒有回來,胡公子卻來見我,那時是冬季,下了很大的雪,白茫茫的一片,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鬥篷,進屋的時候抖落一身雪花和寒氣,他紅着臉問我,願不願意做他的夫人。”

女月老伸手摸了摸自己漆黑的鬓發:“答應他的時候,我也沒分清楚究竟是不是因為想要替林小姐報仇。”

朱樓忍不住問道:“後來呢?”

“後來?”女月老看着月亮,“後來我記不太清了,好像過了幾年,有一次我與他吵架,一氣之下告訴了他我是魔族,他吓得連夜把我趕出了家門,魅惑功好像對他再也沒了作用。他在門上貼滿了亂七八糟的符咒,那些是用來驅鬼的,對我有什麽用呢,這個傻子……”

“不過,大概也是有用的……”

“後來我再沒見過他,聽說他很快就死了,可能是被我咒的吧。”她笑起來,滿頭珠串晃動,像是一滴滴彩色的眼淚。

“既然胡公子娶了你,為何傳說中你卻是蚱蜢夫人?”無夢忽然問道。

女月老停了半晌,才道:“被趕出胡家後,城中忽然興起了挂草蚱蜢的風氣,我聽人說有人在另一座城見過孟公子,說他并非姓孟,但家中極為富貴,即使他什麽都不做,也比胡公子有名的多。我當時也沒有去處,就去了那座城,才得知他早已成親,他的娘子亦非凡人,看着他們幸福生活在一起,我好嫉妒他們,越是得不到,越是嫉妒不已,于是我将那女子抓了出來,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只覺得他們要是不在一起就好了,我也不用再嫉妒他們。正茫然無措,他娘子卻問我,願不願意幫她的忙。”

朱樓不可思議道:“幫忙?”

女月老笑起來:“有趣嗎?我綁架了她,她卻問我能不能幫她的忙。”

朱樓問道:“你幫了?”

“幫了。”女月老道,“沒辦法,我沒法拒絕幫她這個忙啊。而她讓我起誓要保密,我也只好發了誓。”

朱樓摸着下巴道:“真是個妙人。”

女月老道:“我要是男子,恐怕也會喜歡她的。”

“我還是不懂。”無夢道,“為何你是蚱蜢夫人。”

女月老道:“大概是因為孟公子家中太過富貴,也太過有名吧。後來我回到城裏,發現城裏的人早已忘記了我們的名字,卻留下這莫名其妙的草蚱蜢怪談,而我自己,竟也漸漸忘記了他們的面容和那段歲月,剩下的,也只有這點故事的皮囊了。”

月亮在她身後升上高空,她就像是月中的一個幻影,看上去頗有些出塵的味道,她忽然揚起手,手中的兩只草蚱蜢劃出一道綠光,朝不同的方向飛出去:“人這樣無情,卻總愛為這些無情披一件美麗的外衣,将它裝點成浪漫。就像你們編的傳說,結局總是圓滿,成仙的成仙,化蝶的化蝶,錯過的來世亦能相守,乃至是女鬼吃了書生,對看客而言,又何嘗不圓滿?可人從未真正接受過他們,未成仙、未化蝶之時,他們與這世間的法則苦苦相纏,化為異類後卻能被毫無顧忌的歌頌。傳說中的女鬼非吃書生不可,你們人啊,還真是又自私,又傲慢。”

後記:據傳,那林家小姐與王家少爺成親後,一生享盡榮華富貴,卻郁郁寡歡。但招親跳的做法很快流傳開來,聽聞有人見過蚱蜢夫人後驚為天人,後世尊稱她為姻緣仙子。

作者有話要說: 無夢:明明是魔族卻被稱為仙子,也不知她開不開心。

朱樓:她開不開心我不知道,你好像挺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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