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路見不平（二）
平地一聲驚雷，炸得天空在顫抖。
雷聲過後，雨淅淅瀝瀝地從天而降，郊外的路在雨水的浸泡下泥濘不堪，南紗遠遠地看見城門，但全身都泡在雨中，濕噠噠的衣服礙手礙腳，加之泥路坑坑窪窪，影響前行速度，只得望着城門郁悶。
城門守衛正換防，兩隊守衛隔着雨幕看見一個泡在水中的小紅點向城門移過來，好事者舉目張望，看幾眼滿足好奇心後才各自散開。
南紗沖進城門，在檐下擰着濕噠噠的衣服，裙子已經喝飽水，用力一扭，水砸向地面，清脆的嘩啦啦聲很快融入四周的雨水聲裏，城內街道依舊水簾重重，南紗在猶豫着是否要再次沖進水中，一把傘遞過來。
南紗疑惑擡頭。
身着城防守衛服的元守衛抖抖手中傘：“若是姑娘不嫌棄……”
南紗接過傘，問：“我能買下來嗎？”
元守衛點頭：“随你。”
南紗遞過幾枚銅板，元守衛大大方方地收下，看着南紗撐開那把舊傘再次融入水中。
另一守衛戳着剛才遞傘的主：“莫不是元大哥看上那姑娘？”
元守衛将銅板塞進衣服口袋裏：“莫亂說。”
打趣的守衛繼續打趣：“我看那姑娘長得也頗為俊俏，雖然狼狽，但身上……”
話未盡就被打斷，元守衛皺眉，嚴肅道：“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打趣的人自讨無趣，“哦”一聲後就攬着元守衛的肩膀，一同去吃午飯。
城內的道路比郊外整齊平坦得多，走得相對容易，只是雨越來越大，手中的傘越發沉甸。
好不容易從垂垂雨幕中看到一家客棧，南紗不由得加快步伐朝客棧小跑而去，剛踏入門檻，小二便殷勤上前，南紗低頭收傘，水沿着傘尖漏在地板上，随着南紗走動拉出一條長長的水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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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紗略提起手中傘，對着小二直道：“要一間上房，送一桶熱水過來。”
撐着傘還能濕成這般摸樣，這也是一種撐傘的技巧啊……小二內心感嘆着，臉上卻越發殷勤：“姑娘這邊請。”
南紗走幾步，又停下來：“最近的成衣店在哪裏？”
小二側身指指外面街道，笑道：“順着這條大街往前走，在第二個轉角處就有一家。”
南紗颔首，從銀袋中摸出碎銀：“有勞小二替我捎一套幹淨的衣服。”
小二接過銀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線：“好的咧！”
小二掐話尾音有些尖銳，引得幾位吃飯的老主顧紛紛轉頭看過來。
南紗也不在意，跟着小二就往樓上走。
房間還算整齊幹淨，小二出去時順帶着關門，南紗放下濕透的包袱，往窗邊走去，所過之處，一片水漬。
順手打開窗，窗外的雨有增無減，一道閃電劈過天空，雷鳴四起，雨仗勢欺人地下得淋漓盡致，南紗關上窗，回到桌前審視自己的包袱，裏面裝着的幹糧大餅早就泡足雨水，爛在布包裏，糊成一團，南紗扒拉幾下包袱，便不想再看。
徒增煩惱。
小二行動很利索，不消一會便送來衣服和熱水，南紗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師父好酒，隐居南山竹林，師娘幾乎每月都帶着南紗出門備酒糧衣物，師娘離世後，南紗開始獨自一人下山，帶着長長的單子找雜貨店貨郎，讓他備齊物品送上山。後來多一個小天，為添置物品而下山的機會逐漸交給小天，南紗肩上的重擔才稍稍卸下，但師父每年都會收到許多信件，信件上求問各種事情，師父不願下山，便常遣南紗下山四處尋訪，到處送信，走的路多，路途中自然覺得無所顧忌，也無須顧忌。
但如今日這般狼狽的，還是頭一回。
萬事都有頭一遭，南紗泡着熱水，下颌擱在桶邊沿上，打量着房間四周。
日子越來越不平靜，目之所及，動亂不已，到處流動着蠢蠢欲動與不安情緒，能人吏治興許很快就會出現，只是不知，這種不安會持續多久。
這是一個讓人絕望的世道。
南紗惆悵地想着。
泡完澡下樓時，飯時已過，客棧內零零散散地坐着三桌，四人，兩人正埋頭吃着，一人喝茶，另一人則認真地擦着手中的長劍。
南紗走到靠牆角的位置坐下，小二端着茶水上前。
南紗點兩個小菜，便低頭喝茶，一人從樓上匆匆走下，南紗擡頭看一眼，随即低頭，那人沒看到南紗，撐傘徑自出門。
那是山明。
因為太亂，導致這方天地太小？南紗晃晃茶杯，默然揣測。
“吃飽了嗎？吃飽了我們就走。”剛才兩個埋頭吃飯的人中，一人一邊擦着嘴一邊催促着另一人。
“催什麽催，連頓飽飯都不給麽？”另一人頭也不擡回道。
“這不是趕着出門嗎？”同伴聽出對方語氣中的不滿，瀕臨發怒。
雨水打在傘上的噪聲傳來，門外進來三個官差，一人收起濕噠噠的傘，其餘兩人則将身上的蓑衣取下，一同走進店中。
三位官差與掌櫃低聲說話，話畢，官差對着堂中幾人掃一眼，躊躇片刻，出門。
小二端來飯菜，南紗毫不掩飾心底的好奇，向小二打聽：“剛才發生何事？”
小二低頭，暗自掃四周一眼，低聲道：“聽聞是知府又丢東西。”
“又？”南紗皺眉。
小二聳肩：“這次不知道被盜何物，已經是本月第二次。”
南紗嘆氣：“最近的盜賊倒是越來越多，哪裏都不安全。”
小二點頭，突然靈光一閃，看向南紗：“姑娘可是剛進城的？”
南紗心下一咯噔：“知府是何時物品被盜？”
小二好心提醒道：“今日，大概又要開始外來人口盤查，姑娘還是小心點方好。”
南紗感激道：“正是正是，出門在外，事事皆要小心，這雨下得太急，還好入城，要不也不知要雨下到何時，城外也沒個歇腳的地方。”
小二附和應答，接過南紗遞過來的碎銀，笑眯眯地表示不打擾南紗用餐。
門外雨勢漸漸緩起來，這一緩，雨停停下下，就這麽折騰到晚上。
夜裏睡得并不安穩，起床坐着發呆，隐隐約約聽到樓下有嘈雜聲，重物砸進水坑發出的雜音此起彼伏，南紗抱着被子放空，待睡意來訪，才又再次睡過去。
一大早，天空終于放晴，客棧後院那株大樹居然冒出幾許新芽，嫩嫩綠綠的，十分養眼，南紗站在窗前看許久，才打開房門準備去樓下吃早飯。
低頭往外樓梯走時，一雙黑色的靴子踩到樓梯上，腳步聲極輕，黑色靴子後跟着一雙棕色靴子，南紗擡頭，視線跌進一雙燦星眸中，那坦然的人微微歪着頭，疑惑一閃而逝，笑道：“南紗姑娘，又見面了。”
春風伴着笑容而來，暖陽斜挂，晃得眼睛有些睜不開，南紗微愣，随即笑道：“山明公子，別來無恙。”
山明依舊堵在樓梯上：“姑娘是正準備吃早飯嗎？”
南紗颔首道：“正是。”然後疑惑地看向他身後那人，昨日在大堂中見到的擦劍人。
山明很是真誠：“正好，在下也未用早飯，不如一道？”
跟在山明身後的男子一愣，看向山明，奈何山明背對着自己，一時看不清他的表情，随即了然，順口道：“正好早飯時，相約不如偶遇。”
兩人極為自然地轉身下樓，南紗還未來得及說話，便只能看到兩個高大的背影在前面帶路，一時無語，也只得跟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