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峰回路轉(三)

婉轉悠揚的琴音在雲夢宮內飄蕩,琴聲高亢時天地間突兀地吹起一陣風,從屋頂垂直落下的帷幔随風起舞,不知是琴音繞風還是風在纏着琴音。

前院琴房裏。

古樸的琴房沒有任何裝飾,暗褐的桌子和凳子還留着粗糙的紋路,四周柱子也僅僅是光禿禿的木柱,唯有正中央的一把琴,彈奏着世間所有的美好。

可析坐在琴前,手指撫上琴身,白皙而修長的手指如蝴蝶紛飛,美妙動聽的琴音從七弦內争奪而出,焚華與江源分坐兩位大人身旁,一邊品茶,一邊欣賞可析的演奏,兩位大人不時點頭,面露贊許神色。

座下衆學生列坐,皆聽得如癡如醉。

前院右側藏寶閣。

山明站在藏寶閣頂層陽臺處,低頭看着雲夢宮。

閣內,雙星彎腰認真地盯着桌子上的物什。

一座小巧精致的玲珑寶塔,大小剛好能放到手掌上,它四周鑲嵌着璀璨珠玉,塔有七層,每一層門窗紋飾刻畫得細致入微,似乎一推門窗,便能看到裏面光景。

朱石不屑地瞟一眼寶塔,對山明不滿道:“你就是為了這玩意兒而一路被追殺回來?”

山明側身,回頭,輕聲道:“正是。”

博正站在雙星身後,每當雙星伸手想要觸摸寶塔時博正都及時地揮手,打開雙星的手:“別碰壞,你賠不起!”

雙星怨恨地瞪博正一眼,繼續端詳着寶塔:“朱石,你這大老粗就不懂了吧,這可是無價之寶啊……”

一群貪財但手無縛雞之力遇上盜匪還要人保護的廢物!

朱石冷“哼”一聲,不語。

雙星轉頭看朱石,一語戳破朱石的心聲:“我聽到你內心的不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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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石懶得理雙星,幹脆閉上眼睛。

真好,全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一人。

見朱石不上道的模樣,雙星眼巴巴地看向博正:“博正啊,你博學多才,學識過人,給我說說這塔的來歷,如此漂亮的塔,背後必定有一段驚天動地可歌可泣的故事吧?”

博正一把拍開雙星的手:“那是自然,這座塔可是我後半生的保障。”

雙星怒瞪博正:“它何時成為了你囊中物?”

博正學朱石,擺着一副懶得理你的神情。

雙星只得讪讪地看向陽臺處的山明:“山明兄,你來說說途中保護寶塔的經歷吧?”

山明仰頭看天空:“無話可說。”

雙星連翻白眼。

還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樓梯傳來平穩的腳步聲,雙星馬上站直身子,朱石也睜開眼睛,衆人一致看向樓梯方向。

着墨不負衆望地出現在衆人眼前。

雙星對着墨指了指寶塔,山明走進閣內,關上陽臺門。

着墨彎腰打量擺在桌面的寶塔:“玲珑七寶塔?這就是你從南部部落中搶回來的寶物?”

山明糾正着墨:“不是搶,是拿,我看到它時它的主人已然死翹翹。”

着墨擡頭看向山明,問:“你認識它的主人?”

山明搖頭:“不認識,似是中毒身亡。”

雙星眼巴巴地盯着着墨:“這塔可有何玄故?山明可是一路被追殺回來的。”

着墨看山明一眼,移開視線,伸手小心翼翼地端起寶塔,沉聲道:“此塔與和合塔相似,無通大師手中的和合塔,曾贈送九王爺,九王爺仙逝後,和合塔去向不明。”

京中秘史,怎麽有種聽不太懂的感覺?

雙星眨眨眼睛,看向博正。

博正接着道:“高祖打下江山時,羅寶剎古寺的出塵大師曾得高祖青睐,常請他到宮裏布道,他是位得道高僧,百年圓寂留下舍利子。前些年,無通大師出任羅寶剎古寺方丈,作下一個決定,就是每年四月,無通大師都會請出出塵大師的舍利子,供善男信女奉拜,京中官宦世家也都有将舍利子請進家中奉拜的習慣,因高祖緣故和官宦世家的推崇,聖上便賜予無通大師和合寶塔,以承載出塵大師的舍利子。十年前羅寶剎古寺遭遇悍匪,悍匪兇狠,在寺廟中燒殺搶奪,無惡不作,當時九王爺正好在寺中,誓死保護和合塔,無通大師感其真摯,便将和合塔請進九王爺府中,誓言讓此座塔護佑九王爺一生,意思是待九王爺仙逝後,再接回寶塔。”

雙星盯着着墨手中的寶塔,眸中似在發光:“這是皇上贈送無通大師的吧?”

轉贈,其中曲折,十分微妙。

博正正色道:“送出去的物品,潑出去的水。”

山明皺眉地看着着墨:“這是個□□煩。”

着墨掂量着寶塔:“确實很重,價值不菲。”

雙星眸光流轉,看向衆人:“如何是好?”

着墨扯扯嘴角:“還不曾确定它是否就是和合塔呢。”

朱石懶洋洋地掃向寶塔:“這還不簡單,劈開它,有骨頭就是和合塔,沒有就不是。”

雙星連忙張開雙手攔在朱石面前:“這可是寶物!”

朱石一臉鄙視地暼過雙星,抱胸倚在柱子上,沉默。

博正看着衆人,提議:“聽聞,和合塔的門窗可開啓。”

衆人一同看向玲珑寶塔,視線就像是随風轉動的大風扇。

一致吹到着墨的手上。

着墨用手指戳戳門窗,門窗卻紋絲不動。

衆人暗中松出一口氣。

博正伸手接過寶塔,翻來覆去研究許久,手指敲幾下其中一扇小窗,突然,門開啓了。

一顆圓圓的似石非石的東西安靜地躺在塔內。

那口松出去的氣突然回轉,卡在喉嚨裏。

博正連忙将塔擺道桌上,雙手合十,虔誠道:“阿彌陀佛。”

雙星雙眼發亮,俯身盯着塔內的舍利子。

山明看向着墨:“九王爺三年前仙逝,這塔不是該回到無通大師手中麽?”

着墨微搖頭:“聽聞,九王爺仙逝後,和合塔不知所蹤。”

朱石面色凝重地看着着墨:“此事蹊跷。”

着墨低頭沉默,片刻才擡頭對朱石道:“給宣行寫信,讓他暗中調查此事。”

朱石颔首,果斷去執行命令。

山明滿臉煩躁:“宣行現在何方?”

着墨背着手往樓梯走去:“京中承天書院,他夫子邀請他一聚,已經去了十多日。”

山明跟着着墨往外走,在門口處,着墨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博正,道:“博正,你将此塔收好。”

博正點頭應下,待見不到着墨與山明的背影,雙星雙眼冒火地瞪着博正:“原來你全都算計好了!”

博正聳肩,露出和往常無異的穩重神情,沉聲道:“相較于你丢三落四的習慣,我比你更為可靠。”

雙星“哼”一聲,憤憤不平地轉身就走。

博正看着桌子上的那座塔,重重地嘆氣。

真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兒,若是送給自己,內心必定十分歡喜,奈何是代為保管,一旦不慎,一世英名就這麽毀在這塔身上……

未來堪憂。

琴聲繞梁,如石子入水,在院中一圈圈地散開去。

山明跟在着墨身後,低頭聽着琴聲,突然,他擡頭朝琴房看去。

着墨停住腳步,一位經過的仆從向着墨與山明彎腰行禮,往另一方向走去。

着墨狀若不經意問:“一路追殺你的都是何人?”

山明皺眉回憶:“江湖探子侍從,功法俱不相同,連刺客堂都出動了。”

着墨轉頭看向宮門前的屏風:“怕是不好相與。”

琴聲倏忽高亢,很快又低沉下去。

山明看看琴房,再看看着墨:“明日就要送他們下山麽?”

着墨收回視線:“那得看他們是否得到他們想要得到的消息,說起來,這些時日京中諸位大人都不希望雲夢宮風頭太盛。”

山明壓低聲音,問:“六王爺,當真反了?”

着墨瞟山明一眼:“你以為這種事是可以随便說說的嗎?”

山明尴尬笑道:“三年前出關,那位王爺還說過誓死守護聖上的江山呢。”

着墨往前走去,肅容:“那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聖上這幾年的動作對他刺激很大。”

山明搖頭,難得地替那位天子辯護:“是功臣之過,與聖上何關?”

着墨回頭暼山明一眼:“以後不許私自揣測朝堂之事。”

山明滿臉抗拒:“我不需要聽你的指示。”

着墨不語。

琴聲漸漸停下來,兩人往琴房走去。

練琴房內,可析與學生解釋琴韻,焚華與江源陪着兩位大人走出琴房。

着墨與山明正站在琴房前,見到兩位大人,連忙行禮:“見過嚴大人,蘇大人!”

兩位大人揮手:“兩位先生不必多禮!”

着墨與山明站直身子。

焚華與江源暗自松出一口氣。

終于可以不當陪護,不耍太極了……

山明聲稱有事告退,由着墨陪着兩位大人。

嚴大人摸着胡須,笑得無比溫和:“聽聞宮主這兩日身體有所好轉。”

着墨恭敬回道:“正是,昨夜有所好轉,大夫說許是明日便可下床。”

蘇大人欣慰道:“如此甚好,聖上也可安心。”

着墨舉止彬彬有禮,語氣十分懇切:“宮主醒來後聽聞兩位大人來宮中多日,愧疚不能馬上拜見兩位大人,無奈頭重腳輕,不能行禮,大夫道明日宮主也不能多走路,還得委屈兩位大人移步宮主居所。”

着墨的低姿态取悅了兩位大人。

嚴大人一臉理解地擺擺手:“無妨無妨。”

蘇大人也随着道:“宮主不适,理應多多休息。”

如此通情達理。

跟在兩位大人身後的焚華暗自低頭,之前一日三催促究竟是怎麽回事?!

江源手肘輕輕碰了碰焚華的手臂,焚華擡頭,一臉不滿地聳肩。

江源搖頭,焚華微嘆氣。

連情緒都不能輕易地展露出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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