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人心叵測(一)

南紗在吳府中陪了可析幾日,待可析心情稍平緩方提出離開。

八月悄無聲息地靠近。

臨別前,南紗與可析在庭院中散步。

風吹起一片落葉,悠然地落下了池塘,浮在水面。

可析淡然道:“江南是個好去處,雙星先生也曾在黑白居學習棋藝,符合你的興趣。”

南紗颔首:“正是如此。”随即,轉頭問可析:“你呢?你有何打算?”

可析看向池塘,輕聲道:“我打算留在這裏……吳管家告訴我,師父将這座宅院留給我了,府中侍從随我差遣,或遣散,或留下來,全憑我意。”

南紗皺眉:“那雲夢宮……”

可析轉頭對上南紗的視線:“離宮之前,我便與着墨先生談過,先生之意是,若我留在崇明城,便在這裏為雲夢宮立一據點,若回去,自然最好,但我無意回去。”

南紗審視着可析的表情:“可是因為樂秋?”

可析搖搖頭,淡然道:“過去既然都過去了,便不必再提。”

南紗颔首,不語。

走過池塘旁的小路,可析停在路旁,低頭看着一株秋海棠。

南紗随着可析停下來,見可析斂起裙裾蹲下,想了想,才道:“南北聚的掌櫃斯年先生對雲夢宮有意,若姑娘覺得可用,倒是可以給着墨先生寫信,畢竟,有斯年先生幫助,自然有助于雲夢宮的消息網。”

可析仰頭看向南紗:“南北聚的掌櫃?”

南紗颔首:“這位先生也是一位讀書人,仰慕雲夢宮已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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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析點頭,看着秋海棠随風搖擺着。

南紗頓了頓,問道:“我曾聽聞,姑蘇夫人有兩位得意學生,一位是你,一位是百裏城的古葉姑娘,但吳管家卻道,古葉姑娘并非夫人的學生,莫非是誤傳?”

可析伸手,想要觸碰那支秋海棠,手伸至一半卻收了回來,看向南紗道:“古葉姑娘,正是老師,因姑蘇夫人名聲過大,師父對此深感無奈,到百裏城看望朋友時,便以古葉之名居住百裏城,自稱姑蘇夫人學生,人們聽師父琴音,認為古葉姑娘得師父真傳,因此認為可析與古葉均是姑蘇夫人得意門生。”

南紗啞然。

可析已經站了起來:“師父到百裏城訪友,便喜歡上了那座城,留了将近一年,後來師父離開百裏城,人們便開始相傳,古葉姑娘不知所蹤。”

南紗一臉了然:“原來如此。”

可析看向南紗,道:“我此次打算以古葉之名守住這吳府,暗為雲夢宮傳遞消息。”

南紗點頭:“若是拉攏斯年先生,一明一暗,倒也正好。”

可析低頭:“雲夢宮勢頭過大,終是不好。”

南紗看向路旁的樹木:“若是時時為人掣肘,也不好。”

可析嘆了一口氣,頗為尴尬道:“當日在雲夢宮時,你院中的小廚房的幸姐姐,其實有監督你之意。”

南紗颔首:“我知道。”

可析詫異地轉頭盯着南紗:“你知道?”

南紗笑了笑:“你提醒了我,幸姐姐脾氣暴躁,不好相與,而我,本無意關注她,經你提醒,倒也明白了。”

可析搖了搖頭:“竟是我弄巧成拙了。”

南紗伸手折了一條樹枝:“你們不願我接觸她,我便不接觸,我心坦蕩,自然不需要掩飾。”

可析看向前路:“是我們小人之心了。”

南紗搖頭:“雲夢宮草木皆兵,你們如此舉動,正好體現了當日情景危急,非常時期采取非常手段,我恰好能諒解。”

可析點頭,回頭看着南紗,一臉感激道:“師父之事,多謝你,替我盡孝。”

南紗皺眉,嘆氣:“我視你為友,并非為了你的感激,更何況,姑蘇夫人,讓我想起了師娘……也是溫柔良善之人。”

可析笑道:“你不為感激而來,卻得到我的感激,你賺了。”

南紗也笑了笑。

可析又道:“山明先生到了北狄,一直未收到他傳回的消息,正是戰亂,使得消息閉塞,着墨先生道,聖上老了,老得不敢不相信國師。”

南紗沉吟,不語。

可析看向南紗:“你今日離開,他日再見,竟不知何年何月。”

南紗仰頭看向路旁的柳樹:“又是別離,自我離開雲夢宮後,就一直經歷別離,不,是離開南山後,身邊人來了又去。”

可析也看向那棵柳樹,突然朝柳樹走去,踮腳折了一柳枝遞給南紗:“那便一路順風吧。”

折柳相贈,依依不舍。

南紗颔首,接過柳枝。

可析笑了笑,轉頭看向回廊。

南紗看着孤霞提着包袱遠遠地朝自己走過來,對可析道:“我突然想要回南山一趟了。”

可析看着南紗:“随心而行。”

南紗點頭。

孤霞走到南紗面前,拱手道:“姑娘,馬已備好,王羅已經從城中回來了。”

南紗看向可析,可析手一揮,道:“那我便送你一程。”

三人一同走向大門。

走到門前,王羅身旁站着三匹馬,吳管家與一位車夫牽着一輛裝得滿滿當當的馬車前來。

南紗詫異。

可析道:“既然你要回南山,自然要帶一些禮物。”

南紗皺眉:“我回去後,南山僅我一人。”

可析笑道:“所以才只裝了一輛馬車。”

南紗哭笑不得:“你不正是讓我招賊嗎?這不平世道……”

可析看看王羅,再看看孤霞,才對着南紗道:“有這兩人陪同,你擔心什麽?”

王羅與孤霞一臉驕傲。

南紗不忍直視,徑直走到王羅面前牽了一匹棕色馬,朝可析一拱手,上馬走了。

王羅與孤霞尾随,馬車慢悠悠地跟着衆人後面。

可析站在門前,看着三人一匹馬車漸漸走遠。

直到再也看不到了,吳管家上前幾步,對可析勸道:“姑娘,回去了,外面風大。”

可析看向吳管家:“她是宮主之外,我唯一交心的朋友。”

吳管家颔首:“正是,她待夫人恭敬有加,替你盡孝,是一位好姑娘。”

可析神色黯然:“她離開了,我很難過,以後,大概再也遇不上這樣的朋友了。”

吳管家陪着可析進門:“至交好友,一二個即可。”

可析點頭,進門。

府門緩緩關閉。

平坦的大道,因那一整車滿滿當當的禮物,南紗三人走得并不快。

風吹得頭發飛揚。

南紗回頭看向王羅:“城中之事可安排妥當了?”

王羅點頭:“已經妥當了,我與斯年先生告別了,斯年先生送了你一盒紫雲齋的糕點,正在我包袱裏,姑娘拜托之事他也應下了,若是有姑娘的信,一律轉寄江南黑白居。”

南紗颔首。

走了片刻,南紗又看向王羅:“既然如此,我送你回南山吧。”

王羅詫異:“姑娘……”

南紗笑了笑:“這幾日你一直心不在焉,欲言又止,該是想要回去,卻又擔心我的安危吧?”

王羅低頭:“姑娘如何得知我要回去?”

南紗轉頭看向一望無際的平原:“那日我看到你拿着信坐在房門臺階上,見你時喜時憂,能惹得你情緒異常的,定然是重要的事情,從我們相處的時間裏,你只提起過家人,我便有如此猜測,你前段時間一直往外跑,也是為了給家中寄信吧?”

王羅點頭:“正是,拙荊來信,問是否該讓小青子進私塾一事,想到離家幾月,也該回去看看了,但姑娘安危……”

南紗看向孤霞:“我有孤霞。”

王羅瞪了孤霞一眼,孤霞扭頭,假裝看不到。

王羅低頭嘆氣:“我知道了……”

回南山路程甚遠,過平原後入了山道,路上尋不到客棧人家,常常露宿。

連續順着河流而下時,走了三日後,終于見到了一處小村落,一行四人都放松了下來。

車夫趕着馬車跟着三人而走,此時擦擦額頭,一臉放松的表情。

孤霞策馬上前,比幾人快了許多,先行進入村子詢問投宿之事。

村長聽聞有陌生人入村,一路趕出來察看究竟。

孤霞問着面前幾人,面前村民均搖頭,直到一人帶着村長出來時才紛紛讓開,村長疑惑地看向孤霞:“不知姑娘是從何處而來?”

孤霞朝村長一拜:“我們是從崇明城而來,正要去南山,途徑這裏,一路上找不到投宿之處,見到此處有人家,特冒昧一問。”

村長見孤霞溫和有禮,緩緩地松下一口氣,問道:“你們?你還有同伴?”

孤霞颔首:“還有三人。”

村長剎那緊張起來,盯着孤霞道:“我們村子很小,每戶人家人口又多,房屋都小,何況去年秋天歉收……”

暗中之意便是拒絕。

孤霞不待村長說完,又是一拜,道:“我們只是想要找個歇腳之地而已,有瓦遮頭便可。”

村長遲疑,想了片刻,又小心翼翼地打量孤霞,道:“村前路旁正有一座荒廢的房子,那戶人家投靠了城裏的親戚,房子年久失修,姑娘不妨在那裏休息一夜。”

孤霞颔首,謝過村長。

村民退開,看着孤霞牽馬走出村子。

南紗、王羅正好來到村前,見到孤霞出來,王羅問:“怎麽了?”

孤霞搖了搖頭,徑直向前。

南紗看了一眼孤霞身後不遠處的村民,大多一臉戒備。

南紗了然,跟着孤霞走。

王羅一臉不滿,看着孤霞後背抱怨道:“這些小事你也做不好?”

孤霞回頭瞪了王羅一眼,眼角餘光見到好些村民都縮回了頭,一臉畏懼。

不由得更加郁悶。

世道奇怪,人也變得奇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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