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怒斥
陳財安插在這裏的人不少,先前那個看門的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撤便撤了,但像賬房管事這般重要的人,若是一股腦的全都推了下去,莊上的生意也會出問題。
賬房收的好處不多,比起陳財來說不值一提,如今給個教訓打一棒,再給個甜棗,讓他老老實實的幹活。
比揪着清算更好。
“既然換了新管事,過幾天還會在查一遍賬目。你備好就是。”陸宴又道。
這賬房經過今日的敲打,自然會老實不少,但不過也是暫時的,如今陸家當家不定,若真如傳聞中那般換了主子,他此刻的殷勤到時候可就變成了別人的問罪借口。以這賬房審時度勢的性格,如今見風向不對,最多只是不再動手腳,想要他主動糾錯,将以往的漏處揭出來,沒人監管着是不可能的。
因此陸宴才會讓新管事來監督他們,甲莊是最大的莊子,從這兒下手,殺雞儆猴,其他莊子聽到風向不對,再想做什麽手腳也會收斂一些。
“以後都用原來的原料供應商,出來的次品全都直接銷毀,”依照陸宴的意思,陸興黎在世時是如何做的,現在也如那般行事。
“可是……”侯杜遲疑道:“若用原先的那些高價原料,成本必然上升,而我們與有幾處店家訂了契約,瓷器出手的價格是不能變的,這樣算下來,陸家必然會虧損一大筆費用。”
“如今正在關鍵的時刻,再背上這樣一大筆債務,恐怕……”
唐念錦卻道:“陸宴說的對,陸家瓷器的名聲已經被陳財毀的不輕,現如今想要保住生意,必須将瓷器的品質做到如往日一般,甚至更好。至于費用方面,你不必擔心以前成本高,先前售價太高,是因為一次出窯的成品率極低。物以稀為貴,價格自然水漲船高。”
“姑娘的意思是——有辦法提高出窯的成品率?”侯杜搖搖頭,“這怎麽可能?自打我進入這一行以來,無時無刻不在考慮如何提高出窯的成品率,可哪怕我們操作的再精細,用的也全是有經驗的老手,最好也不過三成的佳品可用。”
“即便是以次充好,将成品率提高到五六層,可這樣不過也是本末倒置,要知道在我們改進之前成品率只有一二成,二老爺研究了幾十年,這才提高到三成。”
唐念錦笑道:“我的方法很簡單,只需将窯洞的構造改變一下即可。”
“現在的窯洞形狀已經固定,想要換成其它類型的窯洞可是一件大工程。”侯杜帶他們出了賬房所在的屋子,朝外面走去。
三人要到了窯洞前,唐念錦才問他:“窯洞構造多樣,為何北方用的大多都是這些圓窯?”
侯杜雖不知她問此話的含義,但也老老實實回答:“這圓窯從千年前一直沿用至今,容易控制升降溫度,只是此過程太久,窯內的溫度前後不一,容易燒出次品。”
唐念錦進去看了一轉,見這窯洞由火膛與窯室合為一體,形似饅頭。
她想着以前在資料上看到過的窯洞形狀,用樹枝在地上簡單繪制了改造圖。
“姑娘所畫的窯洞形狀……似乎與龍窯有點相似。”侯杜若有所思:“按照這種階梯狀的分隔法,的确能夠使樓內溫度快速升降,建造起來也很方便,只是不利于控制溫度,更适合胎體較薄的青瓷。”
侯杜只看了幾眼,就能認出這種窯洞的優缺點和來歷,果然是個有能力的人。
“它的确是改自龍窯,”唐念錦笑道,“這種窯洞名為階級窯,它不僅有龍窯和圓窯的共同優點,還能節約燃料,且更适合燒制白釉瓷器。”
“可這種窯洞形狀,我們從未試過……若是出了岔子,想想再重新改回來可不太容易。”侯杜仍然有些遲疑。
“按她說的做便是。”陸宴直接下了吩咐。
少東家已經發話,侯杜也沒什麽可說的,且這小姑娘畫的有門有道,看起來并非一個外行在信口胡說,若真能兼顧兩種窯洞的優點,又省下大量燃料,那這裏面的利潤可太大了。
他便狠下心道:“行,那就試試,這幾天我們先打一個窯洞,若效果真的好,其他窯洞便一并按這種形狀改了。”
從甲莊回去,陸宴問她:“你竟然未曾接觸過制瓷,如何知道這些?侯杜是莊上技藝最好的工匠,連他都沒見過你這種窯形。”
“我還以為你對我盲目信任呢。萬一我說錯了,陸家豈不是要賠一大筆錢?”唐念錦反問。
“成與不成,總要試試看。”
唐念錦知道,陸宴能那麽快決定采用她的建議,必然是他眼光獨特,一眼就能看出這種形狀窯洞的好處。這可是她在另一個世界經過千百年前人智慧凝結而出的設計。
到了陸家,劉仁良還未走,他一心撲在總賬上,哪怕是深夜也不滅燈。如今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可以一展身手,自然要盡快證明自家的能力,是以極其認真。
唐念錦則讓陸宴教自己做瓶身繪畫,慈州窯的裝飾以化妝白瓷、黑釉瓷和低溫彩釉瓷為主,化妝白瓷由來已久,技術最為成熟,黑釉瓷非得老手才有幾率成功,而最後一個只是偶爾聽聞,見者不多。
唐念錦學的最多的,便是化妝白瓷、白釉刻劃花、珍珠地刻花、白地黑花這幾樣。
在紙上作畫容易,在瓷器胚身的化妝土上作畫卻很困難,尤其是以前未曾接觸過這等技藝,更要長時間的反複練習。
如今正好,在陸家練習繪畫,足不出戶,也撞不上唐家的人。
她聰慧機敏,記性又好,講過一兩次便能自己磨練去,而陳財自從離開陸家後,總是想着法子給陸宴找不自在,他私下讓把大部分原料商退了,又散了搬工的工人,就是想要逼陸宴低頭。
陸宴卻不吃他這套,各個分莊倉庫裏的料子還算夠用,也還未到交貨的日子,哪怕是年節過後,工人都開工燒窯也要過段時間。
這陳財原本是想欺負陸宴年輕,未曾接觸過生意,不懂行情,想來讓他給切斷了前後來往便會慌神。誰想自己在家空坐了幾日都不見陸宴派人回來請他,才知這小子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
氣的陳財砸了幾件東西,直罵陸宴不知好歹,待年節過後,陸豐成父子來搶奪陸家的家産,那小子才會知自家的重要。
日子一晃到了正月初四,唐念錦正嘗試将人物繪制成圖案,慈州以往的白瓷裝飾都是以植物花草圖案為主,人物較為複雜,還未曾見過。
卻聽見老劉急忙忙推門進來:“唐姑娘,不好了!”
這幾天的相處,唐念錦未告訴過他們自己的真實來歷。并非是這老宅子裏的人不可信,只是怕無意間洩露了風聲,讓唐家的人找來了,她便不好再留在陸家。
她只說自己跟随家人剛剛搬到彭城,跟着陸宴學幾日才回去。
今日一大早,陸宴便和劉仁良出去看賬,還未回來。老宅子裏只剩下他們三人,老劉見對方來勢洶洶,才慌張來尋她:“那陸豐成父子又來了!”
“年前他們常來這裏,說是要收回陸家的老房子,我以小少爺不在給推了,他們還鬧的厲害,後來我也就再不開門。”老劉聽聽外面傳來的劇烈砸門聲,渾身抖了抖,“如今他們聽見小少爺回來了,必然是不死心,想欺負上門來。”
“我聽他們這次帶的人多,恐怕就算不開門,也要把門砸開!你快和月兒找個地方躲躲,我去應付應付。”老劉拉着唐念錦出門,急道:“這後邊有個沒人知道的雜物房間,您快去躲躲……上次他們來,來就想把月兒給搶回去,後來好在只去了一些東西,這次若再看見你,我也怕攔不住。”
唐念錦卻拉住他,道:“既然他們以前見過月兒,這次要來,若找不到人,怕也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硬闖民宅可是大罪,讓我出去說說。”
“姑娘,姑娘不可啊!”老劉見她徑直朝前門走了,連忙一瘸一拐追了上去。
上次在大街上遇到陸豐成這人,知道是個不講理的,那時欺她外地樣貌,以陸家威脅。不同如今,陸豐成只要打聽的過,必然也知道他那日撞上的是陸宴。
陸家的名號用不得,他們唯一的靠山便是陳主簿。
門外來的人除陸豐成這個惡少之外還有他爹,陸興察既然曉得以“名不正言不順”的名頭拖陸宴下臺,那必然也是個講面子的,自家二弟剛剛去世沒有多久,便不顧侄子死活來争奪家産的事,明面上他不會做,非得找個借口,先否了陸宴繼承的資格,在營造輿論聲勢來争奪家業。
雖然也不是什麽好人,但至少不如他兒子那般蠻不講理,魯莽作威。
外面還在砸門,貿然開門指不定會砸到自己,唐念錦先是扔了個壇子到外面,聽得一陣哀嚎和脆響,砸門聲停了下來,這才打開門。
那陸興察站在一衆青年中間,捂着腦袋,尖聲道:“是誰?誰砸的我?”
陸豐成站在他身邊,父子兩五官相似,陸興察看着要胖一些,一對八字胡氣的上揚。
張五站在最前面,帶着十多個兇神惡煞的青年正堵在陸家門口。
見門打開,衆人連忙看了過去。
卻見一個柔柔弱弱,不過十四五歲的小娘子,穿着淡青交領葉紋衣,白梅葉帶裙,杏目紅唇,膚如凝脂,面上沉着淡然,毫無膽怯之色。
她上前一步,開口卻擲地有聲:“依祁朝律法,以威若力而取財,先強後盜,得財為錢及傷人者,死。”
“陸興察,你若真敢動手,傷了陸家人,屆時告到官府去,斷你将來財路生計不說,連命也保不住!”
“你若不怕,便上前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