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安妮和夏洛克返回醫院, 他肩上的傷口果然又裂開了。

醫生幫他重新換藥,安妮和華生站在旁邊看着。

夏洛克靠在病床上,一句話沒說, 眉毛都沒有皺一下。但安妮知道,他一定特別疼,因為他臉上血色褪盡, 額頭上卷曲的頭發都被汗打濕, 脆弱的垂在眼睛上方。

安妮看到, 潔白的紗布被紅色的血液浸透。她的指尖顫了顫。

醫生正要拆下被血浸濕的紗布,夏洛克突然出聲了。

“安妮。”他的嗓音還是冷冷的, 聽不出什麽不同。

嗯?

安妮擡頭, 紅彤彤的眼眶對上他漂亮的灰綠色眼睛。

他抿了抿嘴唇,然後說:“出去。”

見她沒動,夏洛克接着說:“坐到門口的凳子上, 我不叫你不準進來,明白了嗎?”

明白了。

安妮點點頭,趕在眼淚掉下來之前匆忙轉身出去了。

夏洛克一直注視着她纖細的背影被關閉的病房門擋住。察覺到華生的視線, 夏洛克轉過去, 不滿地說:“你也要先出去嗎, 約翰?”

華生醫生笑了笑, 意有所指地說:“我想并不需要,你放心, 我一定不會被你的傷口吓哭的。”

夏洛克輕哼了一聲, 難得的沒有反駁。

華生知道夏洛克從來不會認輸, 他現在不反駁并不是不想,而是真的沒有力氣了。

安妮一直在門口的長椅上坐了很久,身後的病房門終于打開的時候,她連忙站起來。

醫生很嚴肅的告訴她,病人必須住院,而且不能再随意走動,以免傷口再次裂開。

安妮答應下來。

但安妮對醫生的這個承諾到了病人這裏卻很難遵守——

夏洛克拒絕住院,而且表現出絕無僅有的固執和倔強。無論是安妮還是華生,都不能說服他。

安妮看着他蒼白的臉色很無奈,她說:“夏洛克,生病了就要聽醫生的話,這是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更何況他不是簡單的生病,而是槍傷。

“請問你幾歲了,福爾摩斯先生?”安妮輕哄着問他。

執拗的福爾摩斯先生一本正經回答:“27歲,已成年。這意味着我完全有能力和權利做出自己的決定。”然後一字一句地說,“我現在就要行使自己的權利——我-不-要-住-院!”

安妮:“……”

她看向華生,希望他能勸服自己的搭檔。

華生對此并不抱希望,他顯然将安妮對夏洛克的影響看的很清楚,如果夏洛克連她的話都不聽,自己的意見恐怕會更加被忽略。

但忠厚的華生想了想,還是開口說:“夏洛克,我認為你應該聽從醫生和安妮的意見,你傷的很重,任性的後果會直接影響你的康複。”

傷口的疼痛,加上剛才醫生離開之前說不能劇烈運動,最好連床都不要下等等一大堆的醫囑讓夏洛克的心情很煩躁。

聽完華生的話,他直接大聲喊:“我不要住院,就是這樣!誰說都沒有用!”

“為什麽?”華生問,“你知道,就算你回到貝克街,這兩個月也不可能接任何案件,除非你的槍傷恢複。”

“沒有為什麽,”夏洛克煩躁地說,“因為我不想!如果這還不夠,再加上,我不喜歡醫院可惡的味道!足夠了嗎?”

華生知道,他完全是無理取鬧。不喜歡醫院的味道?老天!是誰恨不得天天住在巴茨醫院的實驗室裏?那簡直是他第二個家!連他們廚房的飯桌都被改造成一個小型的試驗臺,還有他們的冰箱,簡直就像……

不行,他不能回憶那些不愉快的片段。

安妮倒沒有多想,不管夏洛克是不是真的不喜歡醫院,她都不希望他感到一點不舒服,或者不愉快,但是他的身體狀況并不允許他這樣任性。

安妮有些為難地看着病床上的人,他現在的表現就像一個倔強的孩子,甚至還故意把臉扭到另一邊,用後腦勺對着他們。如果不是他現在一動傷口就疼得厲害,大概會直接轉身,留給他們一個後背。

他頭上的卷發被他折騰的有些亂蓬蓬的,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安妮心裏有些暖,有些軟。

她輕聲說:“我知道,我也不太喜歡醫院的味道……我之前在醫院住過五年……那是一段不太愉快的經歷……”

夏洛克卷卷的後腦勺對着她,蹙了蹙眉。

“可是,你能不能堅持一下?”安妮嗓音柔和的跟他商量,“我保證,就一周,可以嗎?”

這次沒有立刻遭到斬釘截鐵地拒絕。

過了幾秒鐘,一個很不高興的聲音從另一邊傳過來。

“三天。”他說。

安妮笑了:“好。”

然後,福爾摩斯先生就在醫院整整住了,一個月……

最後,連麥考夫都忍不住跑來圍觀了一下傻弟弟的養病日常。

兩位福爾摩斯先生都更加深刻的認識到,女人,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麻煩也最危險的生物。

安妮向餐廳請了假,專心照顧生病期間的夏洛克小朋友。華生和哈德森太太也會經常來看他。

後來,安妮猛然發現,華生和哈德森太太來的少了。

當然,安妮一定不會想到,那是因為華生和哈德森太太來探望病人的時候,只要她不在,那位年齡維持在“六歲”的病人,幾乎每隔十分鐘就會問一句,“安妮呢?”

華生醫生和哈德森太太紛紛表示,自己的感情受到了很大傷害。

這天,安妮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恰好看到隔壁病房的湯姆大叔氣鼓鼓地走出來,懷裏還抱着一個象棋盤。

安妮緊走了幾步迎過去,笑着問:“怎麽了,湯姆?你看起來很不高興。”

湯姆大叔輕哼了一聲,氣憤地說:“我再也不和夏洛克玩了!”

說完,老人不等安妮回應,抱着自己的棋盤大步流星地回了自己病房。還賭氣的把病房門甩的震天響,恐怕某位始作俑者感受不到他的怒氣。

好吧,安妮想,她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推開門,安妮一眼看到,那個始作俑者正一臉淡然的坐在病床上,手裏拿着一本書,姿态優雅的翻看。

天氣很好,淡金色的陽光從窗口滑進來,照到他白皙的側臉上,他纖長的睫毛也被染成漂亮的金色。

雖然每天都要表達一遍自己的不滿,但夏洛克恢複的很好。現在,他又精神滿滿的在她身邊了,倨傲的,冷淡的,微微抿起的雙唇又顯得有些孩子氣。

安妮心裏有些輕暖,也有些後怕的輕顫。

聽到開門聲,夏洛克頭也不擡地說:“老湯姆又向你告狀了。”聲音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滿。

安妮輕笑,走過去,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桌子上,然後坐到他旁邊。

她看到他的頭發還有些潮濕,大概剛洗過不久。便又起身,走去衛生間,拿了吹風機出來。

一擡頭,看到某人已經很自覺的放下手裏的書,在椅子上坐好了。

安妮有些好笑的牽了牽唇角。

這不是她第一次幫夏洛克吹頭發了。

剛開始的時候,他的傷口疼得厲害,根本沒辦法自己洗澡洗頭——安妮真的無法想象,第一天的時候,他是忍着怎樣的疼痛趕到彭伯裏莊園去找她。

安妮建議華生醫生幫他洗,夏洛克斬釘截鐵地拒絕了。

看着他堅持自己走進衛生間,安妮焦急地說:“如果你不讓約翰幫忙,我就只好自己動手了!”

她根本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直到夏洛克停下來,雙眼灼灼地望着她,似乎真的在思考這種可行性。

安妮反應過來後臉爆紅,一把将華生和他推進衛生間,并且說:“讓約翰幫你,夏洛克。不然我會生氣。我是認真的,如果你的傷口再裂開,我真的會生氣!”

夏洛克又看了她幾秒鐘,似乎在衡量她話裏的真實性。然後不高興的哼了一聲,妥協了。

華生醫生幫他洗了頭發。最後,安妮覺得夏洛克簡直像是從衛生間逃出來的,卷卷的發梢還滴着水,就像一只不幸落水的可憐又可愛的大公貓。

他威脅地瞪了她一眼,雖然搭配着當時的造型,一點都沒有威懾力,反而顯得異常可愛。

顯然華生也覺得這樣的夏洛克非常罕見,兩人又驚奇地欣賞了一會兒。

夏洛克大聲的表達他的不滿,并且指責他們虐待病人。

最後安妮終于從衛生間拿來毛巾和吹風機,耐心的幫他把頭發擦幹吹好。

夏洛克好像很喜歡她的觸摸,她的手指一放在他的頭發上,他的怒火就消失了,一聲不響地坐着任她動作。

就像她現在正做的這樣。

安妮把溫度和風速調到最合适的檔位,手指輕柔又熟練的撫過他軟軟的卷發。他閉着眼睛,配合的一動不動,臉上是很舒服享受的表情,連唇角都微微向上揚起。

安妮一邊幫他吹頭發,想起剛剛在門口碰到湯姆大叔的事,便開口溫和地說道:“你不能每次都贏,這樣湯姆先生會覺得沮喪的。你不是挺喜歡他嗎?”

湯姆大叔是夏洛克在醫院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大概也是唯一一個。老湯姆先生喜歡國際象棋,而且棋藝不俗,據說已經“打遍醫院無敵手了”。

然後,可憐的老湯姆就碰上了此生宿敵——夏洛克.福爾摩斯。

一開始,湯姆大叔還有些遇到高手的興奮感。豈料,屢戰屢敗。再多越挫越勇的豪氣也抵不過福爾摩斯先生的毒舌。

尤其今天夏洛克還趾高氣昂地告訴可憐的老人,他原來根本不會國際象棋,只是臨時在網上查了一下玩法和攻略……

老人終于崩潰了。

聽到安妮的話,夏洛克眼皮都沒擡一下,不耐煩地說:“所以呢?為了照顧他沮喪的情緒,我應該把自己的智商拉低到跟他一樣的水平嗎?”停了一下,他又鄭重補充,“而且,我不喜歡他!一點也不!”

哼!別以為他不知道,老湯姆偷偷問安妮,他是不是她男朋友。而安妮給出了否定的回答。然後下棋永遠輸給他的老湯姆,就想盡辦法總是把安妮拉去隔壁病房見那個腦袋空如金魚的小湯姆。

他說完,安妮很長時間沒有出聲。

夏洛克又等了一會兒,終于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她不會是,生氣了吧?

他的脖子剛動了動,就被一只細軟的手按住了頭頂。

“別動,還沒好。”安妮輕聲說。

嗯,沒有生氣。

夏洛克重新坐得筆直。

安妮當然沒有生氣,她只是不想浪費腦細胞和他争辯。反正她從來都贏不了。

又過了一會兒,福爾摩斯先生重新睜開眼睛。

“我要出院。”夏洛克開始每日一次的為自己争取權益,“我發誓,再多一天我的大腦就要生鏽了。不!它已經生鏽了!老天知道,我居然會答應你在這家無聊的醫院裏住了整整一個月!我一定是瘋了!”

華生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形,夏洛克穿着病號服,盡管滿臉的不耐煩,但卻又一動不動的坐在椅子上,讓身後的女孩幫他吹頭發。

這一刻,醫生想的是,原來,墜入愛河的夏洛克.福爾摩斯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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