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節
不緊不慢地坐下,擡眼看向楚衡,開口:"說吧,你在國外這些年怎麽過的。"
該怎麽形容呢,楚衡想。
謝棠肯開口問他那分鐘,他真的是覺得春花都開了。
感覺春花都開了的楚少爺不自覺地向外散發着憨氣。
謝棠正在沙發上調整坐姿,打定主意來個促膝長談,也就沒注意楚少爺一臉的傻樣。
他騙着哄着暗示着,就想讓謝棠來問他自個的事。現在事到臨頭,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聊天這對他倆來說都是件稀奇事,男生不太像姑娘似的喜歡搞夜談。偶爾聊聊也都是圍繞着眼前的瑣碎以及吹各種各樣的牛皮。
楚衡不想吹牛,他就想跟謝棠說說心裏話。
但是陰差陽錯地這麽多年都沒機會。
最早的時候是沒想着要跟謝棠處成什麽關系,後來就是想說也不合适了。
再後來謝汝文住院那次,謝棠倒是主動問過。他一猶豫,就又白瞎了個契機。
楚少爺那一肚子的話就在這經年累月的時光裏熬啊熬的,熬幹了。
他想開口,卻發現自己變成了個鋸嘴葫蘆,吐一個字都艱澀。
楚衡眨眨眼睛,不去看謝棠,盯着茶幾上的玻璃杯瞧花樣。
他得說點什麽,他想。
他看着那茶杯裏旋轉上升的熱氣,想到了加州的夜晚。
他那個時候剛被送出去,相當于重新讀了本科。
楚戰骁付了學費宿舍費等等亂七八糟的之後,一分錢都沒留給楚衡
他能刷的信用卡都給凍結了,他身上只剩下幾十塊美金的紙鈔。
一開始的時候,楚衡還在跟楚戰骁叫陣。他不相信楚戰骁真能餓死他,靠那幾十美元撐了三天。
結果楚戰骁真的不聞不問,毫不關心
兜裏只剩下最後一美元的時候,楚衡一個人在宿舍裏發呆。
他在這裏沒有朋友,留學生富二代倒是有幾個圈子,他也不想拉下臉面去攀交情。
誰知道都是些什麽牛鬼蛇神。
問李臨陽借呢?楚戰骁控制了他的手機,多半連個消息都發不出去。
楚衡出生到現在為止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做貧困。
他準備好了打電話給楚戰骁示弱,他看着手機裏那個號碼,點開又關掉屏幕。反反複複地折騰了一下午。
自尊和羞恥感都在煎熬。
他最終還是打了那個電話。
但是他沒想到的是,楚戰骁沒有接。
電話那邊響起的是楚家管家的聲音:"孫少爺,老爺說了,您翅膀硬了,他管不了你了。"
楚衡都要氣炸了,聲音卻反而更加冷靜:"你們是要餓死我嗎。"
"那怎麽敢,老爺吩咐了,阿鵬一直跟着少爺。每天會給少爺一個三明治,總歸是餓不死的。少爺每天中午在宿舍樓下面拿就是了。"
定點定量,每天給一個三明治。
這是當他是狗嗎。
楚衡把電話摔了,屏幕上出現了像蜘蛛網一樣的裂紋。
楚衡到底沒去拿那個三明治。
他把自己的行李箱翻翻撿撿,把幾件還算新的衣服鞋子賣了。
他賣的急,又不知道門路,一堆人質疑是假貨,最後成交的價格比一折都低。
但好歹能吃上飯了。
別人是賺到第一桶金,他是吃上第一口飯。
吃上飯的楚衡自嘲,他還得去找下一頓飯在哪。
對于大多數留學生而言,唯二來錢的渠道,一個是獎學金,一個就是打工。
楚衡發現自己不但得好好學習,還得勤工儉學。
他拉不下面子去餐廳洗碗,終于還是向社交低頭,在留學生的圈子裏繞了不知道多少層關系,從犄角旮旯裏找出個差事,當了學校心理咨詢室的助理。
此後,楚衡的日子就開始在飛一樣的忙碌中刷刷過去。
"……那個心理咨詢室來的大多數是學生。我做登記,只會在教授來之前跟他們偶爾聊聊。來來回回那幾件事,學業、失戀、人際交往、自我認同。"
楚衡把楚戰骁的事跳過了,只說了自己在學校呆了一段時間後,開始在學校心理咨詢室幹活。
謝棠眼神裏有些疑問,他直接問出了口:"你為什麽要去打工?"
楚衡笑,笑意卻沒到眼底,他把話題繞開,說:"覺得無聊,就去了。"
他要是說楚戰骁的事,就肯定要把當年私生子,謝汝文,他查楚家等等事都說幹淨。
這些話放到現在,還不太合适。
把這個話頭跳過去,楚衡接着講:"就有一回,我們那來了一個失戀的……女孩。看起來特別難過……"
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楚衡稍微撒了一個謊。
那其實不是女孩,是一個清秀的華裔男生。
那天這男生一個人坐在咨詢室走廊的長凳上,眼睛放空着看着對面的牆壁,那目光幽幽的,像是一潭死水。
楚衡一般不管來訪者在開始前到底是痛哭流涕還是生無可戀,都任他們單獨在走廊裏發洩情緒。
但是那天,他上前了。
他從自動販賣機買了瓶飲料放那男孩手邊。不言不語地坐在一邊一起等咨詢的教授過來。
楚衡不知道那個男生有沒有注意到他在陪他。教授風風火火地趕過來之後,那個男生好像是全然不覺身邊還坐着個人,沉默地跟着教授進了咨詢室。
飲料還擺在一邊。
後來他才知道,這個男生是少見的危機幹預。自己在宿舍裏已經自殺過了。人沒死,後來自己找來了做心理咨詢。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心理咨詢的內容都是保密的。
楚衡沒來由得就有點上心,但是他的上心也僅限于,每次看到這個男生來的時候,給他買一瓶飲料放在手邊。
他不知道對方喜歡喝啥,就随便瞎買。
事實上那男孩也從來沒拿過。
除了最後那次。
那天是冬天,冷得叫人哆嗦。那男孩穿的特別厚,到室內也不脫。圍巾把臉包的只剩下三分之一。
楚衡就像往常那樣随便挑了個放在那人身邊。
和以往不同的是,這次那個男生轉過頭來看他了。
四目對視中,沒來由還有點窘。
楚衡只好開口打破僵局:"……你好點了嗎?"
那男生點點頭,伸手問他要那瓶飲料。
楚衡一愣,也沒說啥直接遞了過去。
那男生拿了飲料,雙手在飲料瓶上反覆地摩擦着。
他說:"我不會再來下次了。"
楚衡暗送一口氣,說:"那恭喜你。"
那男生吸吸鼻子,說:"我是交換生,要走啦。"
楚衡一下子就被堵在那不知道說啥,那男生看着他的樣子竟然露出一個笑容來。
"以後不要這樣對待別人啦,我比較聰明,才沒有上當。不然會以為你喜歡我的。"
楚衡更加尴尬了,但是那個男生好像全然不覺,就那樣瞧着他看。
他說:"你都不知道換一下的,全是各種各樣的蔬果混合飲料,傻子都猜出來了。你不要給我送啦,你喜歡誰就去給誰啊。"
楚衡窘迫之中還有一絲迷惘,他問:"我随便買的,都是果蔬飲料嗎?"
那男生點點頭,說:"我每次來,看你桌上放的都是茶啊咖啡啥的。你自己不喝這個倒是老給人買。我就猜是不是有什麽別的人喜歡喝這個。"
他把飲料塞回給楚衡,說:"我今天沒有預約,只是來看看你的。"
他又吸了吸鼻子,感覺不是冷倒是像快要哭了:"如果喜歡什麽人,就早點告訴他吧。時間很快的,一晃一晃的人就不在了。"
他說完,也不等楚衡的回答,就自顧自的走了。
楚衡盯着手裏面那瓶飲料,感覺能從上面盯出來某個人的臉。
誰喜歡喝這個。
當然是謝棠。
他在宿舍裏無數次看到謝棠桌上擺着的那一瓶胡蘿蔔混和汁。
不是那什麽沒吃蔬菜的安慰劑,謝棠是真喜歡這一口。
他對此表示匪夷所思完全不能理解。
時光流轉,他和他之間從隔着過道變成隔着個太平洋。
生存壓力在大洋彼岸幾乎殺死了所有柔軟思念。
他每天都奔波在校園裏來回穿梭。盤算着吃飯和論文。
當睡眠都奢侈的時候,真的沒有多少心思去惦記別的。
他切切實實的感受到私人時間被擠壓到沒有的疲憊。
楚衡都覺得自己快忘了,什麽喝醉酒睡在一起,什麽醫院裏的欲言又止。
距離和時間橫亘在中間,楚戰骁還火上澆油地給他添了一把生活的艱辛。
在某個寫論文的夜裏,楚衡看着白慘慘的屏幕和上面蚯蚓一樣的字母。第一次開始認認真真地考慮謝棠有繼承權這件事。
他看着屏幕意識到,自己不敢下死力氣去跟楚戰骁賭,而是老老實實打工幹活的原因之一,就是因為謝棠。
他不是楚家唯一的孩子了。
那些從幼時開始,仿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