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哎?怎麽有包子?”展凝早上一到教室便發現了抽屜裏熱騰騰的包子, “誰放的?”
前頭的宋陽扭頭看過來,他嘴裏也正啃着:“不知道呢,到教室後發現抽屜裏就有。”
展凝連忙看了眼孫婉的抽屜, 也躺了兩個:“見鬼了?”
宋陽說:“班裏好幾人都收到了。”
展凝将包子拿出來, 塑料袋上印着包子店名,這家店的包子是出了名的好吃, 還每天限量,每次去買都得排長隊。
展凝捧着大肉包咬了口, 一臉滿足:“幸福, 每天都有人送就好了。”
宋陽低聲說:“有人猜是隔壁班體育委員送李菲的, 單送太高調,用其他人做點掩護。”
李菲異性緣相當好,這是有目共睹的。
展凝朝李菲的位置投過去一眼:“她不是還有個校外男友嗎?”
宋陽弱弱搖頭:“不清楚。”
不管李菲校外有沒有男友, 不管李菲有幾個男友,反正對于其他人來說能免費吃到早餐那是不吃白不吃。
孫婉說:“那男人挺下本,每天這麽送,起的比雞都早了。”
可惜幾天後隔壁班體委出來嚴厲澄清了一番, 沒多久又出來一個新版本,據說是低年級小學弟的深情作為。
不管真真假假,這名頭反正都按在了李菲頭上, 李菲最近進進出出都很有種走路自帶清風的驕傲。
孫婉朝宋陽一挑眉,笑道:“娘娘,看見沒,學着點, 未來追女友範本。”
宋陽紅着臉搖頭,正背單詞的展凝抽空說了句:“學人買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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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婉一臉話不投機的無語樣:“關鍵不在包子,在主動,在浪漫,懂?”她一擺手,“跟你們這幫讀聖賢書的真是沒法溝通。”
展凝:“你趕緊背吧,今天抽查,錯一個抄一百,抄不死你。”
包子事件告一段落時中考也随之來臨,人生第一個轉折點帶來的緊張充斥在整個年級段。
展凝對自己有幾斤幾兩很是明确,并沒有什麽壓力。
孫婉有點破罐子破摔的頹敗,也沒太大想法。
反倒是成績一直出衆的宋陽有點焦頭爛額的意思。
展凝看了近期的幾次模拟成績,宋陽的狀态一直很穩定。
“你別太緊張,照常發揮就好。”趁周邊沒人的時候,展凝說了句。
宋陽點了點頭:“我知道,就是控制不住。”
展凝是少有幾個知道宋陽家庭情況的人之一,也明白他這麽努力為的就是有一天憑着自己的能力離開這裏,離的遠遠的,再不被那些惡心事所負累。
中考前一天休息在家,兩孩子上學,兩大人上班,展凝獨自一人玩了一天展銘揚的游戲機,下午到點後出門去接孩子放學。
“姐,你明天考試完是不是就是放暑假了?”展銘揚牽着她的手說。
展凝:“對呀!”
“今年放暑假了去姥姥家嗎?”
展凝:“到時再說。”
等車的時候展銘揚又想起什麽:“那上了高中是不是就不能跟我們一起上學了?”
一直在當隐形人的程謹言被戳了屁股似得醒過神來,驚愕的看向展凝。
展凝說:“不單不能一起上學了,你也沒法每天見着我了。”
展銘揚茫然了兩秒:“那多久才能回一次家?”
“半個月吧!”
程謹言臉上的驚愕瞬間變成了驚慌,騰地從公交站座椅上站了起來,無措的盯着她。
展凝莫名:“你什麽情況?”
高中不就在本市嗎,哪怕是從城西到城東也才多遠?程謹言完全沒想過展凝在升學的同時除了校區不同外,還會有其他變動。
突然聽聞這個噩耗,他一時有些接受不能,雖然跟展凝之間的關系一直都是他單方面的剃頭挑子一頭熱,但也比最開始好了很多。
他初識展家姐弟開始最大的願望就是在展凝心裏占據一席之地,可以跟展銘揚并駕齊驅,盡管天方夜譚的有些嚴重,但他也一直在努力。
現在展凝悶不吭聲的突然就要不回家了,程謹言在無措的同時,又不由得想到會不會随着時間的增加,連現在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都毀于一旦?
展凝看人在那跟迷路了似得小可憐樣:“你是被什麽吓唬住了?一副靈魂出竅的樣子。”
程謹言木木的轉向她:“姐,你不回家了嗎?”
展凝:“半個月回。”
“噢!”他低了低頭,輕聲說,“挺久啊。”
展凝很不理解的看着他一副高燒要暈過去的模樣:“都這個樣。”
程謹言将視線投向別處,不說話了。
中考結束後分數一評估,頓時五花八門,也預示着大家小規模的各奔東西。
展凝在選擇範圍內挑了所最好的學校,宋陽發揮失常,填了跟展凝一樣的學校,孫婉發揮穩定,意料之中的去了職高。
“三年後讀個大專呗,也不一定比本科差。”孫婉心态很好的說。
展凝轉向宋陽,對方腼腆的笑着并沒有受打擊的意思,展凝說:“還有三年,來得及。”
宋陽點了點頭:“沒什麽,這學校也不差。”
确實不差,展凝往常成績比不上宋陽,不代表就是個廢柴,學校雖然比不上市一中,但也排的上前三。
中考結束後就是漫長的暑假,程謹言很快又被程家接走去私下培養,展凝則繼續天天往喬松鋪跑。
狗衣服做到閉着眼都能裁片的時候,鐘喬松另外給她接了一個工廠加工的活,隔幾天就有人将裁好的布料送過來。
有時候只是簡單的拼接,偶爾也做細節,這些東西沒太多的技術含量,也就是熟能生巧的活。
鐘喬松這邊很少有人來,偶爾來人從衣着舉止間也能看出非富即貴,詭異的是見着這些人鐘喬松那鄙夷天下的裝逼氣質也并沒有收斂。
他大部分時候就是不聲不響的去趟二樓,随後在對方恭敬有加的态度中将衣服給送出去,與此同時還能收到一筆不菲的進賬。
具體是從哪裏看出金額不菲的?從支票,沒幾塊的東西想來也用不着支票這種這麽高檔的玩意。
一件件華美出塵款式絕妙獨一的旗袍送出去的時候,展凝心中對鐘喬松都會有新的評價,當然這個評價都是逐步遞增的。
暑假結束時展凝不單加工了不少衣服,還得到了一筆不錯的收入。
鐘喬松将裝着報酬的信封遞出去的同時開口說:“以後你寒暑假過來就可以,當賺外快挺好。”
展凝不知道該對這沒什麽技術含量,只是不斷複制般的工種感到欣慰還是可惜,畢竟她本身是想多學點技術的,不過熟能生巧的實踐有總比沒的好。
展凝點頭應了,随後便是高中生涯的全新開始。
課業量增大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半個月後基本适應了這邊的學習步驟,在上個廁所都是雞飛狗跳的日子裏,時間過的不要命的快。
下午的時候,展銘揚一直注意着時間,等時針過三時,立馬跳了起來:“我要去接我姐!”
今天是展凝開學後第一次回家的日子,兩姐弟從來沒分開過這麽久,展銘揚很早就心心念念着這天。
李知心笑說:“還在路上呢,你現在下去不知道要等多久。”
“不怕!”他們本來在客廳一起做作業,展銘揚看向已經停了筆的程謹言,“謹言,去不去?”
程謹言用力點了下頭,也跟着站起來。
他并沒有像展銘揚那樣表現的急迫,他把那些日思夜想給揉搓成小小一團,只在獨自一人時才掏出來心酸回味。
兩人興匆匆的換了鞋,在李知心一臉好笑的表情中飛奔下了樓。
時間确實還早,他們在小區門口站着,站累了就往地上的石球上坐一會,等到日頭偏西,人影拉長幾寸後,展凝終于拎着大包小包跟鄉下人進城似得過來了。
“姐!”也不管人聽得見聽不見,展銘揚先嚎上一聲,然後“嘎嘎嘎”笑着朝展凝飛奔了過來。
程謹言抿了抿嘴,很快也壓着眼底興奮光亮沖過去。
新環境雖然适應的差不多,但身上的疲憊也沒掩去。
展凝被自家親弟撲了個滿懷,趔趄了下站穩後,将手中的一大袋衣服塞他懷裏:“累死我了,這袋你幫我拎回去。”
“好!”展銘揚抱着一大包衣服沖展凝笑。
展凝戳了戳他臉上的小酒窩:“呦,笑的真能裝酒了。”
說完,目光一轉落到了另一個人身上。
程謹言連忙輕輕的叫了聲:“姐!”
看到她手裏還拎着一個塑料袋,又自告奮勇:“這個我幫你拎。”
展凝沒什麽想法,兩孩子十歲了,已經長大不少,至少不會像以前那樣随意對着自己哭鼻子。
“等多久了?”一起往裏走的時候,展凝問。
展銘揚說:“我們三點多就下來等了。”
現在已經近五點,展凝驚訝了下:“這麽早?那我得感動下了。”
展銘揚說:“我想着你們兩三點放學,四點左右也能到了的。”
可問題是放學後還要等班主任做會思想工作,回寝室後又要收拾東西,這一點那一點的時間也就出來了。
展凝說:“以後不用等,我們放學時間不定的。”
“不要,”展銘揚把抱着的袋子往上托了托,“反正我不差這點時間。”
回到家将東西随地一扔,展凝便癱在了客廳沙發上,邊敷衍的應付着展銘揚的叽叽喳喳,邊盯着某處發愣。
過去好一會,展銘揚終于消停了,跑廚房去找吃的。
程謹言終于有了開口的機會,心裏給自己打了打氣,說:“姐,你是不是很累?”
展凝愣的一臉白癡樣,點頭,擠出一個“嗯”字。
程謹言:“那邊上學很累嗎?”
累的吧,高中生涯的經歷已經模糊在了她的記憶裏,現在再來一遭,跟重新開始沒有任何區別。
展凝想起下課上個廁所都要看運氣的情景,不由得腦子疼。
嘴上還是說:“累什麽累,我們寝室還有個更累的,後半夜搬個小板凳跑門口看書去了,我們寝室長去上小號差點被她活生生吓死。”
程謹言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又說:“她不睡覺嗎?”
展凝說:“她神仙。”
在家過了一天半,展凝又拾掇拾掇重新回學校。
按着這個頻率一學期回不了幾趟家,寒暑假程謹言又會被接走,由此展凝跟這孩子的交集少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程謹言嘴上不說,心裏其實特別介意,可他又不會表達,或者說不敢表達,便只能把想要親近展凝的欲、望緊緊的壓在心底,随着時間的增長越縮越緊。
展凝高二的時候,是程謹言在展家的第五個年頭。
馬上小升初了,同時也意味着程謹言寄人籬下的日子要結束了。
展凝幾乎是掐着時間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期末考最後一門結束,頂着火熱的日頭,拎着一大堆行李走去校門。
“今天兩孩子也特意來接你了,我讓他們都在車上坐着,不然太鬧騰了。”展淮楠說。
展凝點了點頭,試探着說:“他們小學也畢業了吧,初中升哪個學校?”
展淮楠:“就去你以前上的那個,讀書這個東西也看人的,不是讀書的料上再好的學校都沒用。”
好似想到什麽,展淮楠突然感慨起來,從祖父輩幼時說起說到他自己小時候過的多麽苦命坑爹,絮絮叨叨了一路。
展凝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等人話停了,她說:“程謹言也繼續跟小揚一個學校?”
展淮楠理所當然的應了聲:“是啊,這孩子平時也在突擊,去哪個學校都一樣。”
“……”展凝猛地皺眉,心想:“不能吧,難不成五年不夠還要繼續下去?”
鑒于其他時間軸的變化,這事倒也沒什麽不可能,當下她的臉色便差了很多。
這一世程謹言的性子乖巧聽話,天天跟只可憐巴巴的小白兔似得,展凝理智當道的情況下,對他也就沒有那麽的排斥,但這不代表她會喜歡繼續長時間的跟這個人有接觸。
上了車兩孩子都在後座坐着,已經長得跟她差不多高了,雖然看過去還是跟小鴨子一樣稚嫩異常,但也不會像小時候那樣撒嬌着往自己身上撲。
展銘揚響亮的叫了聲:“姐!”
嘴一咧,依舊露個小酒窩,跟個女孩子一樣甜美。
展凝笑着摸了把他的下巴,随後視線一轉落到了靠窗坐着的程謹言身上。
短短兩年,蘿蔔頭抽高成了養眼少年,溫純的大圓眼也随之沉澱下來,看人時依舊是輕輕一掃,仿佛誰都無關緊要,話也仍舊不多,過獨的性子顯得有些任性,可透出的氣質卻又比同齡沉穩很多。
見到展凝上來,大圓眼微不可察又睜大了一圈,搭在膝蓋上的手指輕輕屈攏了下,他低低的叫了聲:“姐!”
他已經快兩個月沒見着展凝了,這次留校的時間格外長,現在一下見到了莫名的就有些緊張。
展凝點了下頭當做回應。
這次到家時,連着李知心态度都跟迎客人似得熱情。
展凝說:“李同志,您熱情的我都要不認識了。”
“別一回來就欠抽。”李知心拍拍她腦袋,“有什麽特別想吃的沒?媽媽今天給你做。”
展凝:“我不挑,你随意發揮。”
“好嘞,陪你兩弟弟去玩吧。”
展凝從冰箱裏拿了瓶冷飲出來喝:“人都這麽大了,還陪着玩什麽去,你也別總是把他們當小孩,個頭都快蹿上我了。”
哪怕是以前短短一截的時候,展凝實際上也沒怎麽陪他們玩過,大部分都是兩孩子自個在那撲騰。
展凝轉身走去客廳,往沙發上盤腿一坐,掏手機跟孫婉發消息聊天,職高學業壓力小,比他們提前放假了半個月。
程謹言從卧室出來,掃了一圈,走過去在另一邊坐下,拿了遙控器機械般的不停按着。
電視畫面不斷跳閃,各種人臉或者不是人臉的東西快速晃過。
展凝抽空瞄了眼:“你到底要看什麽?這跟卡頓似得聲音弄的我頭疼。”
程謹言連忙把遙控扔到一邊不按了,電視畫面堪堪停在了一個購物頻道上,主持人叫嚣的聲音跟連續高空蹦極似得。
他入定一樣坐在沙發另一頭,像一斧頭下去劈開的樹杈,僵直着背脊。
半晌後,展凝又掃過去一眼,想了想還是開口問:“今年暑假怎麽沒回家裏?”
程謹言動了動身子,稍稍放松了點:“不知道,沒跟我說,應該過段時間再回。”
展凝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開過口後話就好說了一樣,程謹言說:“這個暑假還是要去喬松鋪嗎?”
“嗯。”展凝重新低頭玩手機,“還是要去的。”
雖然做的還是很基礎,但是鐘喬松已經時不時會讓她參與旗袍的制作,小蝦米也是肉,能消化多少是多少。
程謹言:“以後真的就做服裝設計師了嗎?”
展凝點頭:“應該吧。”
其實她對服裝設計并沒有多熱愛,現在削尖了腦袋一門心思往這門功課上鑽研主要也是受了上一世的影響。
她的努力不為別人,只為了祭奠曾經無法瞑目的自己。
展凝又把目光轉到程謹言身上,孩子長大了,沒有前一世的乖戾傲慢,性格依舊有殘缺,也不至于無法相處,小心翼翼生怕出錯的讨好并不是看不見,前後兩世兩人的角色近乎是互換了過來。
幾年過去,展凝在面對程謹言時已經沒有了初始的那種違和感,回顧一下這人其實也并沒有多大的錯處。
曾經她若安安分分不逾越,将身份牢牢的按在鄰家姐姐的位置上,也不至于有後面的坑爹遭遇。
算了,展凝想:“吃一塹長一智,這輩子總不會在同個洞裏再摔了,以後找個合适的男人好好談個戀愛,離的程謹言遠遠的也就不會有什麽事。”
平了平心,程謹言被不被接走這事好似也沒多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