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次日起來時已經是午飯時間。

每個地方能玩的東西都差不多, 喜歡走文藝的就跑跑古鎮,喜歡刺激驚心的就玩玩大型游戲設備,市區還有不少的特色小店。

幾人一商量, 還是準備去游樂場。

程謹言的臉色不太好, 看過去不是太有精神。

節假日售票窗口已經排起了長隊。

展凝搖了搖頭:“失策了,來的時間不對。”

不管時間對不對, 反正展銘揚已經樂颠颠的跑過去買票。

程謹言捏了捏太陽穴,之後忍不住朝展凝望過去一眼, 這樣偷偷摸摸瞟一眼的行徑已經持續了一路, 主要也是昨晚的夢真實感太強, 他好似陷在那個漩渦裏出不來,需要時刻的看到展凝以此證明那只是個錯覺。

展凝抓了把頭發,倏地扭頭對上他遮掩的視線:“你到底在看什麽?”

鬼鬼祟祟一天了, 她簡直被這人弄的後背直發毛。

被抓了個正着,有點尴尬。

程謹言拽了拽鴨舌帽帽檐,搖搖頭:“沒什麽。”

展凝覺得這人今天有點不太正常,她盯着他好一會, 說:“你身體不舒服?”

“沒有。”程謹言朝遠處的人潮看了眼,“挺好的。”

排隊排了大半個小時,展銘揚回來了, 高興的沖他們揮了揮手裏的三張票。

一起往入口走時,展凝說:“我可不陪你們玩啊,我就在邊上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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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銘揚說:“姐,你不要這麽懶, 總是看見凳子就想坐,坐了就不想起。”

展凝又忍不住想揍他了:“誰跟你說我是懶?我有恐高,又容易眩暈,你要你姐挂掉是不是?”

程謹言目光頓時一凝,現在他對某些詞眼有些過分的敏感,可玩笑性質的交流中他也不能去反駁什麽,免得把場面弄尴尬。

展銘揚也差不多知道自家姐姐的德行,并沒強力要求什麽,只說:“那我們陪你坐次木馬,然後我跟謹言一起再去玩別的。”

場內人山人海,每個游樂設施前都是黑壓壓的人頭,排隊半天也玩來沒幾分鐘。

展凝感覺這就完全是受罪來的。

周邊偶爾會有小型游覽車經過,其中一輛差不多擦着展凝身子過去,程謹言看見立時就炸了,跟只刺猬似得吹成了球。

一把拽過展凝護住,小獸般的怒目而視,喝道:“你們怎麽開的車?沒看見有人?”

展凝被他扯得踉跄了下,展銘揚一時被自己兄弟的抽風弄的回不過神來,連帶小車上的工作人員都一臉懵逼。

因着客流量大,周邊游蕩的小車速度受限,別說現在壓根沒碰到人,就算真碰到了都撞不出什麽事來。

但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客人,如非必要做對外服務行業的人員都不希望跟客人起摩擦。

一個年輕,穿着制服,耳朵上挂着耳麥的男人沖他們說了聲抱歉,然後在程謹言依舊憤憤不平的目光中灰溜溜走了。

程謹言的情緒來的莫名,同時又少有的激烈,展家姐弟對視一眼,都對程謹言表現出來的狀态有些不理解。

展銘揚看着程謹言僵硬的臉色,擔心的說:“謹言,你沒事吧,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程謹言有些無力的放下了搭在展凝身上的手,失神的搖了搖頭。

展凝搓了搓被他拉拽過的胳膊,擰着眉站了好一會,才催促他們繼續往裏走。

像展銘揚說的先排隊玩了一次旋轉木馬。

“姐,有沒有什麽感想?”展銘揚抱着身前的棍子沖展凝說。

“返老還童的感想。”展凝兩手抓着馬頭上的耳朵,看展銘揚坐不住的一個勁在那扭,“你能不能安分點,怎麽跟多動症兒童似得。”

“我看那個小女孩呢。”展銘揚指了指前民隔着好幾匹馬的一個沒幾歲的小女孩。

小姑娘穿着粉色蓬蓬裙,紮着雙馬尾,背影看着嬌俏可人。

展銘揚說:“那小姑娘的包子臉好可愛啊,跟你小時候好像。”

聽到這裏,斜倚在馬上的程謹言跟着瞟過去一眼。

他一點都不覺得那個女孩跟展凝像,印象中見到展凝時這人就已經十幾歲了,雖然也是長頭發,但從來沒有梳過雙馬尾。

展凝說:“你記性可真好,我在她那個年紀的時候,你不是在肚子裏,就是還不會說話。”

“我記得的。”展銘揚反駁,“我記得很小時候你抱我的時候就是那個樣子,家裏還有照片呢,我見過。”

“我怎麽沒見過?”程謹言插了一句進來。

展銘揚:“回去了找出來給你看。”

沒幾分鐘後從木馬上下來,去坐過山車時展凝便在底下等着。

大型設備運轉時發出的巨大雜音中,展凝的手機響了。

她往邊上走出去一點,接通了電話。

孫婉在那邊說:“在哪呢?我跟你說個事。”

展凝:“游樂場,什麽事?”

“你怎麽跑游樂場去了?”孫婉在那吃驚的說,“上次怎麽叫你都不肯來,這次誰面子這麽大,居然比我面子都大。”

“我弟,還有程謹言。”展凝笑說,“自己人要什麽面子啊。”

孫婉:“幾個意思啊。”

展凝:“自己人不要面子才好拒絕呀!”

孫婉被她的大言不慚驚到了,不過這麽多年彼此也了解的透透的,她懶得再跟她貧。

“你弟他們什麽時候走?”孫婉說。

展凝摘了片樹葉在手上把玩:“明天吧,你要麽今天晚上也過來一起吃個飯?”

兩學校離的不近,好在有地鐵和直達公交,來回也算方便。

“行啊,”孫婉說,“吃完我直接躺你宿舍了,跟你一起睡。”

展凝說:“給你開個房。”

孫婉說:“開房再跟你一起睡?”

展凝低罵了聲:“有病是不是?”

孫婉在那開心的笑了好幾聲。

高空中的尖叫聲隐約起伏,展凝挂了電話,在樹蔭下站着。

也沒等多久長龍一般的車子駛了回來,轟隆隆一聲停在了原位,車上游客陸續下來,攙扶出來時不少臉色青白帶腿軟的。

展銘揚心理素質好,沒心沒肺看過去沒什麽問題,程謹言則比較受罪了。

他的步伐有些僵硬,一手捂着腹部,臉上表情很有些慘不忍睹的意思。

但再慘不忍睹,大男孩看過去依舊是好看的,邊上一同下來的小姑娘注意到後甚至十分熱心的想過去搭把手,不過被人當瘟神似得給拒絕了。

“沒事吧?”展銘揚也伸手要去扶他,程謹言同樣擡手制止。

兩人走到跟前時,展凝說:“玩的怎麽樣?”

“挺好的。”展銘揚看了眼邊上還僵着的程謹言,又加了句,“我個人玩着挺好的。”

展凝:“那……”

程謹言突然往前猛一沖,扶着樹幹大吐特吐起來。

展凝:“……”

不遠處有售賣飲品的小推車,看展銘揚圍着程謹言團團轉,展凝先一步去買了水,等人緩過勁來了,将水遞了過去。

“漱漱口。”展凝說。

程謹言亂七八糟的從她手裏接過水,往嘴裏灌,又往外噴,幾個來回後,慘白着一張臉,落成了一個相當狼狽又悲催的面貌。

游樂場的設施基本都比較刺激驚悚,程謹言半死不活的模樣明顯無法再陪着展銘揚繼續發瘋,最後他跟着展凝去了冰室休息,徒留展銘揚一個人找地方接着排隊去了。

天氣開始轉涼,但冰室裏依舊不少人,好多小朋友捧着企鵝玩偶坐在那。

展凝點了兩份水果冰,然後跟程謹言一起在窗口坐了,窗口對出去是海洋極地,不少家長牽着小孩陸續在那進進出出。

程謹言戳了戳杯子裏的芒果,心思卻完全沒在吃上面。

本來有展銘揚在還不覺得什麽,現在少了一個人,獨自對着展凝莫名的就有些不自在,有心想找話題,剛坐完過山車昏昏沉沉的腦子又不太給力。

“你想要那個?”展凝忽然說。

程謹言才反應過來自己想事情想的太投入,對着邊上兩小姑娘手裏把玩的鑰匙扣已經很久,他也找不到別的借口來掩飾,最後點了點頭。

“挺有意思的。”他說。

鑰匙扣是個迷你拼圖,可以推裏面的小圖塊。

展凝想起曾經在程家時程謹言天天搗鼓的一副大拼圖,她随口問了句:“現在還喜歡玩拼圖?”

程謹言說:“以前那個拼完就沒玩了。”

展凝點了下頭,也沒多說什麽。

上大學後她跟這個人的生活基本就沒了交集,這些年的風月隔在那,展凝都開始覺得程謹言陌生起來,更不用說對方。

昨天做完那個夢展凝在稍作平複過後還能安安穩穩睡死過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知道,程謹言已經是命運之外的人,三年平淡的生活足以表明這一點。

她現在很滿意自己當下的生活,覺得這輩子就這麽安安穩穩的下去就夠了。

開過口了,再要說什麽話似乎也變得容易起來,之後不疼不癢的又随意聊了幾句,展銘揚的電話過來了。

回去時展凝在海洋極地的周邊攤位前買了兩個鑰匙扣,兩孩子一人一個。

展凝說:“不能白來一趟,留個念想。”

一個是海豚圖案,一個是北極熊圖案。

展銘揚撥了撥海豚被截肢了一般的圖片,說:“姐,你怎麽不給自己弄一個?難得也來此游樂場,你不也得有個念想?”

展凝:“你別諷刺我啊,不然我揍你。”

展銘揚嘻嘻哈哈的摟着她:“買一個嘛,買一個,咱們一人一個。”

展凝對于展銘揚從小到大有什麽玩意都得每人分一個的性子是不太理解的,但被他膩膩歪歪纏了會又敗下陣來。

展凝:“自己給自己買算什麽事,你既然這麽巴望着,就親自給你姐買一個。”

“好啊!”展銘揚扭身就要去買。

結果程謹言比他快了一步,在展凝話還沒落的時候,已經走去了那個攤位,他似乎就在等展凝的一聲令下。

展銘揚一攤雙手:“我又沒戲。”

小攤位上的圖案花色挺多,程謹言挑了會,本想揀小醜魚的,最後也說不好是什麽心思,拿了個跟自己一樣的北極熊。

他想:“主要還是熊比較可愛。”

從游樂場出來展凝給孫婉去了電話,然後約在了一家烤肉店碰頭。

展凝過去時,孫婉已經提前到了,不單到了架子都已經擺好了。

孫婉沖他們招手說:“來來來,自己人就別客氣了,趕緊點,前期準備工作我都弄好了,就差一個肉了。”

展銘揚笑嘻嘻的打了聲招呼:“孫婉姐!”

孫婉抱着這小子高興的一通揉,揉完目光一轉碰上程謹言,就又很快冷下來,兩人各自點了下頭。

跟程謹言要打好交道是很難的一件事情,加上這幾年連展凝都幾乎沒見過他,更何況是孫婉,關系自然就更不用說了。

菜端上來後,兩大男孩自覺的開始勞動。

展凝跟孫婉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這話,孫婉已經告別了中二時期的裝扮,爆炸頭被撫平,穿了簡約的裙裝,漸漸也透出屬于女性的內斂來。

展凝說:“對了,電話裏你找我要說什麽?”

“關于娘娘的。”孫婉塞了塊肉到嘴裏,目光掃到兩孩子,又說:“算了,晚上回去後跟你細說。”

結果這個晚上最終沒把事給說成,孫婉一個電話被人給叫走了。

孫婉把手機揣進口袋:“我去,難得睡你一次居然突發意外。”

展凝直接踹了她一腳。

點了好幾盤牛羊拼盤,最後硬是把肚子給吃撐了,展凝摸了摸圓了一圈又硬邦邦的肚子,整個人感覺都不太好。

看時間還早,最後散步過去,直接當消食。

展家姐弟照例在那胡扯,扯着扯着扯到了安靜寶寶程謹言身上。

展銘揚雙手晃悠倒退着走,邊說:“謹言都開始收情書了,就單單我幫忙遞送的就有五封,那些女孩子簡直就跟沒見過帥哥似得。”

正常啊,前世的時候展凝經常往他們學校跑,有女孩子知道她是他們姐姐後連帶她都成了傳愛丘比特。

現在想想那些鼓足了勇氣的姑娘們才是真的女漢子,那樣奮起直追,又那樣的義無反顧。

展凝回憶起那些模糊的光景,不免生出些感慨,又說:“好事啊,年輕該戀愛的時候還是得戀愛,我是不排斥早戀的,你們盡管随意發揮。”

程謹言沒什麽表情的說:“我不會早戀。”

展銘揚身子一轉退到程謹言身邊,說:“我是想早戀,但沒資源。”

展凝回憶了下展銘揚前世相處過的女孩子,貌似第一次開竅是在他上大學的時候,看中的是校外一個打工的小姑娘,情窦初開,愛的小苗苗正要長起來呢,結果被偶爾路過的程謹言給秒殺了。

記得那會展凝是這麽安慰他的:“沒定性的女孩子不是好孩子,咱們再慢慢找。”

這一慢慢找就真找了很久,只是再次戀愛的時候似乎又因着程謹言給搞砸了。

程家少爺就是個移動的愛心靶,走哪都能撿一堆的小心心。

後來的展銘揚怎麽樣,就不是展凝能知道的了。

想到這她看了眼自己的悲催弟弟,心想:“這輩子怎麽着都得幫他看着點。”

第二天下午,她把兩人送到車站。

站在熙熙攘攘的出入口,展銘揚說:“姐,有時間我們再來找你玩。”

展凝敷衍的點了點頭:“走吧走吧。”

程謹言背着個書包,套了件黑色帶帽T恤,他動了動身子,猶豫了下跟着說:“姐,回來的時候我們去接你。”

展凝便又完成任務似得點了下頭。

程謹言似乎猶自不太放心,他思忖着說:“一個人在外面注意安全,晚上盡量別單獨出門,也得小心車輛。”

冷冰棍莫名其妙變成了老媽子。

展家姐弟都很是新奇的看着他,可能是目光太灼熱,程謹言終于尴尬起來,咳了聲說:“我就是覺得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不□□全。”

站在姐弟的立場看,程謹言當下的舉動相當的貼心。

展凝心軟了下,終于給了個不錯的好臉,說:“行,我知道了,難為你記着,快到點了,趕緊進去吧。”

等兩人過安檢,走的沒影子後,展凝離開車站,準備回學校。

她心裏還記着孫婉前一晚要說的事,很明顯跟宋陽有關,他們三平時在社交軟件上也會聯系,就是頻率不高,不過放假時還是會抽時間碰個面。

展凝想不出這個時候宋陽會有什麽事。

上車後不久手機震了下,展凝原以為是孫婉發來的消息,結果是個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鐘喬松?

這位大爺往常基本不用手機,由于用途不大,至今在用的還是很多年前只能發個短信和接打電話的板磚。

展凝懷着抽特等獎的心情打開了他發來的短信。

“什麽鬼啊?”展凝皺眉嘀咕了句,就一個孤零零的地址,幹嘛用啊?

手機又震了下。

鐘喬松:“朋友的工作室,我已經打過招呼,你可以去這邊學習。”

展凝一個激靈,連忙将電話撥了過去。

對方拒接。

展凝:“……”

發過來的地址在市中心的一條小弄堂裏,對過去是步行街,前面是酒店,酒店靠後就是個小水塘,水塘再過去就是他們的工作室。

粉牆黛瓦,高牆深宅,很有徽派建築的風格,當然內裏的氣質跟外面的韻味完全不一樣,這就是個包了複古外皮的現代化工作室。

展凝在前臺做完登記就被安排在角落的休息椅坐着。

因為沒有提前預約,這裏的負責人似乎也沒有給前臺做交代,這一等直接等了近一小時。

她想着要不要先走,讓鐘喬松再給重新聯系一下,之後再過來,不然太不靠譜了。

心裏正默默打退堂鼓,二樓下來一個男人。

套着件寬松的黑色線衫,黑褲黑靴,身量很高,體型颀長而勻稱。

他走到前臺,敲了敲臺面:“今天有幾個客戶會過來?”

年輕女孩連忙拿出一個文件夾在那翻看彙報。

展凝眼巴巴的看着,思忖着要不要上前問一下這個看起來有點領導味道的男人。

“噢,對了。”女孩突然想起來往展凝這邊一指,“這位小姐說是經人介紹過來這邊工作的,但她沒預約,所以我就……”

男人擺了擺手,示意無妨,随後轉向展凝。

幹淨利落的發型下是一張極為清俊的臉,細柔溫和的五官組合在一起非常的有味道。

“鐘師傅的學生?”他說。

展凝已經站了起來,沖他點頭:“你好,我叫展凝。”

他笑了下,右邊嘴角露出顆小虎牙,立時多了些屬于少年的稚氣:“沒想到鐘師傅的學生這麽年輕。”

他沖展凝伸出手:“顧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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